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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粱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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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本是圣佛转世,天生佛骨佛相,横跨三千世界,终在此地寻着一颗菩提树参禅成佛,一步升极乐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菩提叶落了又生,僧人睁开眼醒了过来,眼底是一片清明,烙印着佛家的金字梵文。
他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似是红衣,似是酒香,又似是那雨中抛下的油纸伞.......
僧人的佛心裂了。
暮色下,僧人已无心佛法,丝线断裂,圆润的佛珠从袈裟滚落,没入了细草丛中。
隐隐的,仿佛又闻到了那抹花街的清幽酒香。
“这年头怪事可真多,连和尚都来喝花酒了。”
“你这和尚,不在庙里古佛青灯,到我们花街来作甚么?难不成你是个花和尚?哈哈哈哈......”
僧人寻着酒香的踪迹去了花街,那些打扮艳俗的人嬉笑嘲弄地出来看他的笑话,他却依旧面色祥和慈悲,脚步缓慢地走在飘溢了酒香的街道。
“我道他怎日日往那青山上跑去,原是看上了你这秃和尚。”
“我说和尚,他去过好日子了,难道你也要去寻他,再招惹他不成?”
说话的人是认识那人的,身上带着女儿家的脂粉味,举止谈笑间都是露骨娇媚的姿态,却没有僧人心中的那人来得艳美纯粹。
似是不待见僧人来,说的人连话里都透了些嘲弄。
僧人似不见他人的笑话,手指捏着佛珠,只道了声阿弥陀佛。
佛本慈悲,有苍生万物的大爱,却不会有私情,然而,已断尽的情根却在那人一声声和尚的细语中露出了尖芽,迅猛地抽枝发芽成了大树,深深的扎根在了僧人的心里。
他已入了尘世,成了俗人。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僧人却已均沾染,破去的根未尽,反而成了业障,入了心魔。
他面若圣佛,心却已存了执念,断不清破不去。
僧人有了欲,他的欲便是那人。
管你旁人如何嘲弄规劝,那人都该由他来度化,就算青灯古佛,粗茶淡饭,那都是极乐。
“都说和尚无情,我瞧着倒是长情,但这情来得太迟,怕是无处安放了。”
“和尚,先前那都是骗你的。好日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他是个倔的,不愿被要了身子,就去伺候那些癖好古怪的客人,他跟着的那贵人自也好不到哪去,就跟外边儿的野狗一样吃人。前不久他被折磨得狠了,便狼狈地逃了回来,结果自然是被抓了回去,后来听闻那家的仆人扛了席子去了外头,估摸着是去了.........”
“你说那贵人?就是近来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他跟着走前还满是欢喜的,这人总念着要识些字.......”
坊间的说辞杂七杂八,到得最后,僧人沉默了下去,嘴里念着繁杂的经文,脚步虚浮的出了花街。
隔日,状元府成了怨鬼哭嚎的地狱,血色沾染了天际。
圣佛一夜成了血佛。
“和尚,你破戒了!”
熟悉的嗓音突兀的出现,僧人抬头,看到了那红衣的人脸上挂着灿烂狡诈的笑容看着他,澄澈的凤眸里清晰的映照着血色袈裟的僧人,含着缱绻的情意。
“破便破了吧.....”
僧人沾了血色的慈悲脸笑了,平和的眼里涌上了痴念,他抛下佛珠,朝那人伸出手,一步,一步地,踏入了自己的孽障中。
紫竹林,木屋靠池而建,池塘里缀着几朵睡莲,灵动的鱼儿在水中摇曳摆尾,他像个孩童般趴在池塘边,拨动水花,逗弄着那些漂亮的鱼儿。
僧人望着那红衣人含笑的侧脸,眼里也跟着染上了柔情。
“和尚,你不参禅了吗?”
他坐起身,歪着脑袋露着狡诈的笑容,脑后散乱的墨发落在地上,沾上了尘土,他却毫不在意,只兴趣盎然的戏弄对面的僧人。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许久,难道我的脸上有你佛家的经法梵文不成?还是说.......和尚你动了凡心?”
僧人温柔的笑了,来到红衣人的身后,细心地打理着手中那一袭如墨顺滑的青丝,那双梵文若现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深情。
他顺势地后仰身体,躺在了僧人的怀里,慵懒地半睁着凤眸,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紫竹香气,上弯了唇角。
“和尚,你这有酒吗?”
他喝着酒,仰头饮下一杯杯澄澈剔透的酒水,醉熏地眯起眼,发出如同猫儿打盹般满足的喟叹。
僧人无声地看着他撩人的醉态,藏匿深处的涩然悲意在那眼里渐渐地弥漫开,化为了暗色的浓墨,透着无止境的伤痛。
他像个稚童,伸手抚上僧人的脸颊,熏醉红晕的面容上露出了懵懂的迷茫和不解。
“你怎么哭了,和尚?你们和尚哭的时候都是没有眼泪的吗?”
僧人夺过他手里的酒,一口饮下,他惊呼着上去抢被夺去的酒杯,气恼地谩骂。
“笨和尚,你疯了?喝了酒可就破戒了!你.......你还要不要当这和尚,成这佛了?!”
他气急败坏地红着脸骂道,神态间满是对僧人的恼怒。
僧人想还俗了.......
嘴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要同这人说,但最终,僧人吻上了红衣人的嘴唇,温柔地探入口中紧紧地缠绵在一起。
淡淡的酒香在他们交缠的唇齿呼吸间徘徊,袈裟红衣散落了一地,春意情动的色彩漫上了他艳丽的脸颊,溢出柔媚的细语。
僧人一遍遍地亲吻他的身体,yu色仿若成了心魔吞噬了他的佛心。
“你们和尚总说色即是空,怎么和尚你却染上了色欲?”
“唔........以后我不笑你是笨和尚了,现在看来,叫你花和尚还差不多!”
“花和尚,花和尚!”
“花和尚!”
他趴在僧人的身上,撩动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殷红餍足的脸上扬起了唇角,带着吻痕的脖颈半露出来,魅惑地看着僧人轻笑。
笑了一会儿,他淡去了眼里的温情,手指轻点了点僧人的鼻子,神态变得平静安逸。
他说“和尚,你怎么这么傻啊,明知道是黄粱一梦,你再做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走入了紫竹林,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复杂地看了一眼僧人,就像他们离别前的那一次回眸,不过这次他不是哭着的。
卷了紫竹香的清风拂过他的青丝红衣,竹影摇曳间,他弯起含笑的凤眸,灿烂地对着僧人笑了。
“和尚,我要走了。”
僧人踉跄地追上去想要抱住那道身影,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紫竹林间,剧烈的仿若能捏碎灵魂的疼痛从心头涌了上来,他面色惨白地跪在了地上,破碎的佛心明明灭灭,最后被绵延的悔意和悲痛吞噬。
他曾去过罗刹地狱寻他的转世魂魄,徒步走过黄泉路,却绝望的一无所获,就算是转世的情缘,也成了奢侈。
除了这黄粱一梦,僧人又能去何处寻他呢?
“和尚,你说这人为何要分为三六九等?你们和尚也这样吗?”
清亮熟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僧人睁开眼,转过头看向了旁边半蹲在地上歪头看着他的身影,温柔地笑了。
“哇!和尚你参完禅了?我在这菩提树下陪你说了那么多天的话,还道你是.........”
他跟僧人说了很久,僧人也看了他很久。
菩提树下,一人一佛,就算是黄粱一梦,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