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十七》玉染眉时

1、第一章七绝，拜见老王爷

　　“死得好！”
　　戏子十七抬头望天，红日将坠，应了天下人的玄紫，
　　真美啊，那气度，像极了他的魅，颦颦潺潺，成就了天下的劫。
　　戏子十七唱了一辈子的戏，戏子十七，是个和尚。
　　戏子多情，满处枯骨，渡不了恩恩怨怨，粉面披衣，得了四方的泪。
　　和尚慈悲，目下无尘，惜了飞蛾蝼蚁命，护不了黎民天下人。
　　戏子十七活够本了。
　　荣华富贵享受过，人间百味经历过，一曲满座名动天下过，凤冠霞帔母仪天下过！
　　但他还是恨啊！
　　恨得刻骨铭心，飞蛾扑火！但，
　　这傻事，谁还没做过？
　　城楼下，人都聚满了，挤挤挨挨，望不到头，他们骂着，很起劲的骂着，像那年，给他鼓掌喝彩一样起劲。
　　黎民百姓啊，永远是一个有意思的词，载舟覆舟，一句话，让他们热泪盈眶，一个词，让他们愤世嫉俗。
　　戏子十七忽然就笑了，一笑，倾人城，一啼，万古愁。
　　“咿~呀！”他抬袖，遮了半张的脸，没哭，没喊，不气，不怨，用最醉人的戏腔立誓
　　咒大雪三年，
　　咒江水西流，
　　咒祸乱再起，横尸千里，咒
　　唱着，那骂声却是忽的停了，戏子十七的嗓好听啊，清婉的，跟水一样，该顿顿，该停停，该爱爱，不该爱了，那便放手，
　　骂声停了，带着惊恐，离城墙近的百姓更是快速的后退了几步，
　　这一退，便搡了后面的人，后面的，再挤后面的，于是整个街道都乱了。
　　戏子十七没乱，整整衣衫，抬头，便见了漫天的雪花。
　　戏子十七记得老和尚说过，他出生的日子，也是纷纷扬扬的撒了满地的银白，
　　那白，遮了所有的灾祸与流离，留下一阵歌舞升平与才子佳人的佳话
　　白的干净，白的讽刺，白的
　　恍人眼。
　　戏子十七又笑了，心道老天啊，您老人家可别当真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呐，您老就收下我，放了这群百姓吧
　　远处，好似有烟尘起，戏子十七远望一眼，然后利利索索的，点燃了那堆早立好的木。
　　火，熊熊燃起，飘来的雪花，大都颤颤巍巍的打旋飞远了，但还有摇摇晃晃落下来的，被火一灼，化成蒸汽，袅袅娜娜的。
　　于是戏子十七的脸也在一阵一阵的雪花里变得袅袅娜娜了。
　　有点模糊不清，但很漂亮，带着点决绝与悲壮。
　　戏子十七本就生的好看，现在的烟一衬，确实越发的动人。
　　可惜了，难有人看到。
　　但戏子十七是很美得笑了笑，动人心魄。
　　据说唱戏的没什么好结果，他不信，却还是真的得了。
　　一眼别离苦，一曲惊艳时候，半身乱世半世随，戏子霜眉几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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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魇，惊了戏子十七一身的泪，他睁眼，窗外，天还是纯粹的黑，缀了几颗星星。
　　天黑，便衬得星星亮，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
　　但好看归好看，戏子十七对这样的天空，嗯，或者说是苍穹，却也还是没有很喜欢起来。
　　大概，随随便便一个人，连续做十多年的噩梦，每次噩梦醒来，十有九八，便都是这样的天，也不会有多欢喜吧。
　　噩梦戏子十七再度闭上眼睛，他的身上还是昏昏沉沉的累的，每次做完噩梦便都是这种感觉，好似他自己，一晚上便都没睡，出去吊嗓练功了般。
　　安静，寂寞，这十多年来如一日的梦，每次都是那样，一片很高很蓝很纯粹的天地，没有声音，没有人烟，缠的他想逃，但梦里的他，永远在哪处安安静静的或立或坐或侧或躺着，连摇头，都不曾。
　　但今日的梦不同，今日的梦里，他忽然间，上了高台。
　　凤冠霞帔上高台，身旁是云，是将落得太阳。
　　戏子十七便那样慢慢的登着台阶，一步一步的，那云便到了他身下，太阳，亦到了他身下
　　他便低头，看台下黎民万象，或衣衫褴褛，或锦衣玉袍。
　　有他温润润笑的大师兄，有那个沉寂在记忆中很久的老和尚。
　　人不同，但多半他不认的，
　　但相同的是，那些人，大部分都骂着。
　　义愤填膺的骂着，
　　越不熟，骂的变越凶，
　　老和尚却依旧是和蔼的，那个总是逼他练功的师傅则是愧疚带着无奈。
　　戏子十七跟老和尚打招呼，打完招呼便不往下瞧了
　　没意思，是真的没意思，还不如寂寂寥的望望身边。
　　但身边没有人，只有清风，云，和下降的日头
　　以及
　　他自己
　　孤寂，是真的孤寂，戏子十七便又往下瞧，下方的人还是很气愤的骂着，比之前更起劲了。
　　骂什么？听不着，但好像是骂自己吧，老和尚却是看不见了，戏子十七便又收回目光。
　　收回目光，又忽的发现身旁的多了一堆火
　　火烧的大，摇摇晃晃的，突兀的烧着
　　戏子十七试着往火边伸伸手，不热，但衣服却是着了。
　　衣服着了，火就顺着衣服蔓上来，火蔓的极快，从袖口到肩头，接着是头发
　　头发着了，慢慢的皮肤也着了，接着是内脏，再接着便是骨骼。
　　但终究还是不疼，戏子十七便一点点瞧着自己烧化，
　　很奇妙的感觉，但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最后倒是都烧完了，一点灰也不剩。
　　戏子十七便开始往上飘，
　　飘着飘着，便看见了玄紫的云，玄紫的天，落下的太阳
　　飘着飘着，便看见了熄灭的火，飘落的雪，笑着的人
　　飘着飘着，他便醒了，
　　醒了，便看见一片黑的天，衬得星星亮，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
　　戏子十七便在这一闪一闪的星星里睡着了。
　　他睡的很安稳，像以前无数的黑夜，总是在黑夜十分惊醒后，再在黎明将升时，寻片刻安宁。
　　但今夜，却是片刻安宁也无，将闭眼，又是一阵迷迷糊糊的叫好声，和一阵凄凄的乐声。
　　乐声很熟悉，是他见到师父第一天，师父便教他唱的《归期》。
　　《归期》算是首老曲子了，吃台上饭的人，大都会
　　十七主唱旦角青衣，练得，自然而然便更熟。
　　于是一听便迷迷糊糊跟着唱了，十年如一日的练，早成了本能。
　　抚水袖，轻抬眉，戏子十七忽的就以就这么唱着唱着便唱下去了
　　便这般的一台戏，一故事，一辈子，
　　却忽的又在一个转身时顿下了脚步。
　　是木鱼声，
　　清脆悠远的响着，一下下，点人心。
　　十七便不唱了，回身，望着木鱼的主人，一步步敲着，往前行
　　离他越来越近，然后错过，行礼，道了句
　　“七绝，拜见老王爷”

　　今天的天气一定很好。
　　戏子十七还没睁眼的时候，便这样想，因为那将醒未醒的片刻，他的脑海中，是一片温暖的橙色，带着点蓝色的光晕。
　　睁眼，果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天极蓝，云层极厚，衬的他窗外的那几丛翠竹，也极绿。
　　那翠竹是他搬来的时刻便有的，实际上，戏子十七院子里所有的植株，都是搬来之前，便种上的。
　　窗前的几丛翠竹，
　　门前的两株夜来香，
　　墙边密密挨着的紫藤，
　　院中的一棵梨树，一缸荷花，还有一地的紫苏。
　　墙边的紫藤看着好看，门前的夜来香闻着好闻，梨树秋天的时候可以吃果子，荷叶夏天的时候可以用来遮阴，竹子
　　竹子可以用来干什么，小小十七还真的很严重很严重的思考了好久，当然，最后也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好由着它长了。
　　当然，即使发觉那竹子确实很没有用，戏子十七倒也不会拔了它，小小十七亦不会。
　　倒不是随和，而是
　　麻烦
　　十七生性不爱麻烦，小时候更是人小事少。
　　不过，梦里的老王爷府中，倒好像是有不少竹子的，
　　不是见过，而是直觉
　　一丛一丛的，绿的人心颤的竹子。
　　不过，梦里的人倒是及其熟悉的，只是他应该没见过。
　　十七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是昏昏的疼，是没睡好吧？
　　以往的时候，他先歇下，紧接着做那个漫长繁琐的梦，然后醒来，半晌后便会安安稳稳休息，然后恰在日出之时醒来起床梳洗的，怎么今日，却是又忽的来了俩？
　　一个是飘无边际，一个又是扑朔离奇，还累的自己困倦。
　　再看天色，已是日上三竿了，早课怕是无论如何也难赶上，饭菜大概也只能和门口的大黄争了，不过，最让戏子十七感到惊讶的，还是
　　他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班主竟然容忍他睡了这么长时间！
　　他竟然现在还能躺在床上而不是去打板子！
　　所以班主他是年龄大了查不清人数了吗！
　　难道今天休假？
　　不不不
　　这个想法一出来，戏子十七便忙的摇晃着脑袋把不该有的念头剔除出去。
　　休假？
　　呵呵，从他来到这个戏班子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十年了啊！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日夜夜，除了过年时三个时辰的假期外，余下的，便是日复一日的
　　练

　　十七云：丧心病狂莫如此，古人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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