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故意长》暮色长凝

1、风云荣华

　　我自小就知道，阿月不喜我的父皇。
　　阿月是父皇的妃子，她也不叫阿月，只是每次在父皇走后她就爱看着月亮出神。
　　我到她宫里后数月之后，对她说：我能叫你阿月吗？
　　她问为何，我不言。
　　只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这样叫你，人多的时候我还叫你母妃。
　　她想了一会，说：好

　　阿月抚养着我数十年。对我照顾有加，，可我总觉得她对我十分疏离。我初时不解，到最后我懂得了为何，也明白了她的牺牲与无奈。

　　宫女们都说我自小就聪慧，即使当年只是一个三岁小孩儿也知道去讨皇上的欢喜。央着皇上连着换了三个宫妃抚养，也依旧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

　　可当时我才三岁不到，那里有那么大本事。
　　’当年我虽贵为长公主，可父皇在我出生后数月却从未探望过我。
　　只因那时我的生母是一个无位无分的宫女。
　　我从未见过我的生母，只是听年长的宫女们说过，我性情长相一点也不像她，像先皇后。

　　我的生母刘氏相貌才情皆不出众，性格也懦弱无比，只因在御花园遇到醉酒的皇帝得了一夜的恩宠，此后便生下我。
　　天元十一年六月十五，我降生在央金国。央金国国姓为朱，我的父亲是一国之君，生母却只是一个出生低微的宫女。出生后父皇为我赐名沉玉，在我出生之前，宫里还未有皇子公主的出生，为着皇家体面，我被记于皇后名下，由陈淑妃抚养。我的生母刘氏被赐死，死后追封为敬献贵妃，葬于皇陵。

　　大概皇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是人精，最初，陈淑妃抚养我之初，我还算乖巧，只因着在那年的酷暑时节，朝云宫的宫人给我喂了生食，我便连着病了数月，最后虽然大好，却再也不让陈淑妃抱我，一碰我便哭，父皇来时，我便哭的愈发厉害。陈淑妃尝试了数百次，终于病了一场，放弃抚养。我也从陈淑妃的朝云宫到了庆妃的皓月轩。

　　其实按理说，最初我应该交由皇后抚养，可在我出生前一月，皇后便崩了，我的父皇是一个痴情种，与皇后青梅竹马长大，夫妻伉俪情深，在府邸娶了当年的皇后和两个侧妃之后再也不愿娶别的女子，当了皇帝后拗不过太后和众大臣，选秀留下了十个女子。此后数年便以皇帝应以政事为重作由，再也不愿选妃，到我出生那年，后宫只有成华贵妃，淑妃，庆妃位分最高，接着便是阿月等其余九人。

　　慢慢长大后，我听嬷嬷说，皇后的肚子是有过孩子的，宫里的太医曾诊断说是双子，可惜未出生便夭了，皇后从此郁结于心，长病不起。
　　又说，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成华贵妃害的。宫里自皇后小产之后，便一直有此传言。
　　大臣们说父皇初时瞧着平静得很，可他们不知，父皇在高高的皇位上将他们一言一行尽收眼底，他冷眼看着这些自称天子臣民的人，这些夺走自己皇后的人，冷冷的看着。

　　人人都说，父皇是个痴情种，在先皇后殁了后，头上便生了白发，一下子看上去便像苍老了十岁。每天上完朝就去先皇后生前居住的翠微宫待着，而后回明宫处理政事，连带着数月都是如此，我这个新生的女儿自然被他忽略。
　　至于成华贵妃，
　　据说当年她曾想抚养我，可是刚刚提出就被父皇否决，在我一岁生辰那天，成华贵妃被夺了封号降为美人幽掬冷宫。去了冷宫第二天便疯了，最后在我出嫁那日吞石自杀，一卷草席了事。

　　自我到了庆妃的皓月轩后，父皇侃侃来了几次，我却一点也不怕生，一看见父皇就咯咯直笑。不足一岁，便能咿咿呀呀的喊着“父皇，父皇，抱小玉儿”式的装哭卖萌，要不就夸张的做到地上，小小个人儿说哭就哭，磨得父皇心疼不已，便常来皓月轩陪我。

　　庆妃貌美，唯一的不足便是善妒。加是同一批进宫秀女中受封最高的一个，平日里也无人敢小看了她去。在除夕夜弹了一曲《长相思》后，生生让初丧发妻的父皇落泪无言。加上熟读诗书常常能与父皇对酒作谈，一时间，皓月轩风光无限。

　　父皇也宠燕美人，燕美人是我三岁那年父皇北巡狩猎时北狄族进献上来的，大约是大漠的女儿，燕美人长相明艳大气，帷帐之外，她一身红色戎装，骑马而来，在马背上尽情的翻越舞蹈引得众人连连称奇。在表演完毕后向着父皇款款而来。当晚便被宠幸，北巡结束后被父王带回了宫。

　　燕美人被带回宫后便被庆妃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因我得了父皇的欢喜，庆妃对我也十分上心。可我实在不喜她，父皇每次来她都弹《长相思》，初时，父皇每每落泪，最后时间久了也生了厌，连带着我央求父皇给我做的小木马也久久完不了功。最惹我厌烦的是她以我为借口，每次都从路上阻了父皇来皓月轩。

　　我喜欢燕美人，那日在御花园遇到，她用杂草给我编了一个兔子，我从未见过用草编得这样活灵活现的兔子，十分雀跃。回去路上便吵着要去她的摘星阁去住。从小服侍我的嬷嬷赶紧捂住我的嘴，连说：我的公主啊，你可千万别让主子听到这话。

　　年少我哪知其中道理，问此中缘由，嬷嬷却不说，只让我回宫后别再说这件事。
　　不久便到了天元十三年六月十五我的三岁生辰，那年宫里十分热闹，宜嫔和徐美人各生了一个皇子公主。宫里又选秀新进了秀女，燕美人和庆妃也都有了孕，父皇趁着我的生辰，在宫里举办了宴席。期间我坐在父皇怀里，听他说宜嫔封为宜妃，徐美人封为茹嫔，燕美人和庆妃生子后再行封赏。

　　听得我只想呼呼大睡，睡眼朦胧间，看着底下妃子的位席有一个佳人儿，在悠悠喝酒，一身淡青色衣裙，仿佛月仙，我遥遥看了许久便闭了眼假寐，等醒来时已经在皓月轩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到了来年的一月，陈淑妃也有了孕，庆妃却早产生出了死胎。父皇下了朝便来探望，可一周后，庆妃却被夺了封号，送入冷宫。

　　嬷嬷禁不住我的询问，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缘由。

　　后卖通太医，庆妃知晓了燕美人这胎十有八九是男孩，自己肚中却很难保证，自觉地位堪危，便私自联系母家，想要扭转乾坤，保证自己生出来的是皇子。不成想，用药未和太医沟通，与外面的献药人又不能及时联系，药性相冲便落了胎。

　　嬷嬷伺候我安歇时说：这一弄，公主您的去处变成了问题，公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说完就关了门走了出去，留我在床上发呆，然后心想：嬷嬷说得是，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越想越睡不着，索性穿上衣服，披着斗篷去了御花园。
　　晚上的御花园分外寂静，清冷幽暗的夜里，御花园里的珍贵花草已经难以辨明，抬头后望见天上的星星寥寥几颗，倒显得与此时此刻十分和谐。

　　只走了几步便看见头戴玉冠，身着玄黑色衣袍，披着白色狐毛衣领斗篷的父皇坐在亭子里，身旁立着的只有大监一人。
　　“父皇”边喊着就跑到了亭子里。‘’父皇怎么独自一人在饮酒？”
　　又望向四周，‘’燕姐姐，不曾来吗？”
　　‘’你个皮猴子不睡觉溜到御花园想干嘛”又说：“说你多少次了，要叫燕娘娘”
　　我嘻嘻一笑，并不作应。父皇笑着摇摇头，招手示意我过去。

　　“小玉儿啊，别贪凉，听父皇的话，以后可不许晚上跑出来”
　　“父皇不跑出来，玉儿便乖乖呆在皓月轩不出来，”
　　“你个小猴子，还倒说起朕了，朕是真龙天子，身体可不像你这小猴子一样”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示意我自己很强壮。
　　我撅起嘴，气哼哼的道;’“父皇可是小看儿臣？我可是父皇的孩儿，央金国的长公主，何惧这区区寒夜？”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孩儿”我的耳边只听到父皇含着笑意的话语。
　　父皇看着怀里的我，久久问出了一句话：‘’玉儿，可怪父皇将你一再更换住处‘’
　　“玉儿只知，无论住在哪，我都是父皇的孩儿。”父皇闻言轻笑,一边轻拍，一边给我唱起了童谣。

　　不一会，我便在父皇怀里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大监在和父皇讨论我的住处。
　　“皇上，此时淑妃娘娘如今有了身孕，燕美人又即将临盆，照顾长公主要是有个闪失。。。”大监在一旁说道

　　“彭将军的女儿现在是什么位分，在哪个宫住着？”
　　“皇上说的是舒贵人？娘娘如今在棠梨宫住着。”

　　“等燕美人生产后，你便安排吧”
　　大监微微俯身表示领命，父皇又看向我”这个皮猴子在朕怀里睡得到香。”
　　又吩咐“将朕的软轿抬过来，送公主回皓月轩”
　　又将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下，盖到了我的身上。

　　我偷偷睁眼，看向走在另一旁的父皇，暗自回想，舒贵人是谁呢？

　　天元十四年二月初五燕美人平安生产，生下两个公主，宁帝赐名嘉平，嘉安。连带着茹嫔生的嘉乐，宜妃的生的大皇子晟晔皇宫里孩子一下子多了起来，皇宫也顿时热闹起来。阖宫喜事，人人得了赏赐，喜不自胜。仿佛人人都忘了那个作茧自缚的庆妃

　　那天，我在燕美人的摘星阁逗嘉平，嘉乐玩耍，父皇的圣旨便来了，燕美人被封为了燕嫔。传旨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监，向燕嫔道了喜后，看向一旁对赏赐的白芸酥流口水的我弯腰拜了拜:”奴才也得恭喜长公主，皇上已经下旨，封舒贵人为舒嫔，以后抚养您，以后公主要搬到棠梨宫住着去了。”
　　说完便打千退了出去。

　　留下一旁往嘴里塞东西的我。燕嫔走过来，给我倒了茶水”小祖宗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吃得急，我果然被噎住了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喝了口水缓过来后，看着燕嫔问道：“燕娘娘可知舒嫔是谁？”
　　“我来皇城也不过一年有余，舒嫔的事情我知之甚少。”
　　“娘娘，奴婢听嬷嬷说过，舒嫔娘娘的父亲是镇守边陲的彭将军，舒嫔娘娘也是自小在边陲长大，擅长骑射，不过入宫后再也没人见过她骑过马。不然倒是可以和娘娘您比试比试。”燕嫔身边的探云一边给我揉肚子，一边说道；

　　探云说过的我早已知晓，并且知道舒嫔就是那天宫里宴席，我看见的青衣佳人子，虽知道父皇是为了制衡之术将我给了舒嫔抚养，但我想到那个容貌秀丽，清冷如霜的妃子觉得这样安排并不算坏，以后在棠梨宫的日子便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