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重写）》一生之水

13、第12章 血红的夜

　　“你以为会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明子猛然回头。“福伯？”

　　“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少爷不会让你死。”福伯转身往园子里走去。

　　明子匆忙擦干眼泪，起身追上去。“我无所谓的。”

　　“是吗？无所谓吗？”福伯没有回头看她，依然不改步速地往前走着。

　　明子的眼神有些黯然，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我真的无所谓，”她低着头喃喃地说，“真的……”

　　福伯也停了下来，有些心软。“……走吧。”

　　“对不起，”明子说。

　　“走吧。”

　　“对不起……”

　　“我说……”福伯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却在看到明子低垂的脸时有些动容，“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明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我……”

　　“好了，回房休息吧。”

　　明子轻轻抬起头，胆怯地望着福伯。“能送我回去吗？我已经记不起回去的路了。”

　　“……”

　　明明这段路她每天都在走的，为什么说记不起来了呢？

　　“对不起。”

　　又来了！这句“对不起”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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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子呆呆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清风拂过时会偶尔撩开额前的乱发。

　　不想看书，不想练武，不想做任何事。没有努力的必要了，反正无论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真的真的无所谓了……

　　“姑娘，该吃饭了。”

　　明子转过脸去，看到一名身穿青衣的丫头。“你是谁？在叫我吗？”

　　“姑娘？”丫头有些惊慌，迈步上前急切地问，“是生病了吗？”

　　“我生病了。”明子仰着头绽开花一般绚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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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明子循声望去，然后站起身，有些摇晃，但依然笑望着对方说：“林止羽，我还记得你耶！”

　　林止羽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明子开始时被吓愣了，继而嘴角抽搐着恢复笑容。“林止羽，我不是每次都开玩笑的，实际上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说真话，只是你不肯相信罢了。”

　　“别净说些没用的，我要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骗丫环会说你病了？”林止羽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可是她难道不是天天都在不对劲着吗？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任她胡来。

　　“我没有骗她，真的没有！”她凝望着林止羽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真的病了，是真的，比过去还严重！我忘记了雅如的相貌，忘记了回来的路，忘记了我为什么要向福伯道歉，甚至当着福伯的面我都会感觉他的脸在变陌生……我不是在骗你，即使我忘了那么多事，我还记得我发过誓不会再做让你讨厌的事，我是真的真的很努力了，为什么你不信我，为什么？相信我吧！”这最后的一句话近乎恳求。

　　林止羽静静地看着她，在她几近崩溃的时候，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明子在触到温暖的一瞬间放声大哭，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其实，在林止羽向她伸出双手的那一刻他依然有所怀疑，但当他看到她脆弱地缩在他怀里时，他不得不相信了。她从来都是坚强的代名词，甚至连请求都带有一种强势，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也掉泪了，那就代表着她所说的千真万确！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连来到这里之后的事也会忘记呢？不是只需要忘记过去的那些就可以了吗？不是只要不改变历史就可以了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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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哭累了的明子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手却固执地抓着林止羽的衣角。

　　林止羽坐在床头，并没有过多地理会那片已经被抓皱的布片，此时的他更在意的是明子的记忆，在意自己这无来由的在意。

　　当初不是因为她这张脸酷似钟凝才留下她的吗？若是如此，那么她忘记一切又如何？只要她的脸还好好的不就行了吗？

　　他低着头看着明子，在她的右脸眼下还留有当日来宅子时用发簪划出的伤痕，不是很深，但也许会留一辈子。他当初因为她不珍惜这张脸而险些杀了她，可是现在他却诡异地认为那很美，美得异乎寻常，美得足以怂恿他不由自主地想去碰触它。

　　钟凝，如果你在该多好，你会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对吧？你那么聪明，似乎什么事都尽在掌握，连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都料中了对吧？那你有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的出现呢？她这么像你，却不是你，要我怎么办才好？这也是你的恶作剧吗？

　　窗外传来有些不太寻常的细微声响，同时屋顶上也有武林高手纵身掠过的声音。

　　是他们到了吗？动作还真快！

　　林止羽霍然起身，但却因衣角被明子抓着而停下来。他眉头皱起，抬起手想掰开她的手，却在即将碰到她手指的时候犹豫了，因为看到明子安然的睡颜而有些不忍心。他退下外衣，回头望了一眼明子，突然笑了，想起了“断袖”。

　　然而，她是女的。

　　他熄了烛火，悄然离开房间，迎接一场他躲不过也不想躲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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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铿锵声中明子被惊醒，她茫然地奔出房门，却被守候在门外的福伯拦住了。

　　“姑娘，你该在房里休息。”

　　借着月光，明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和衣服的样子，那暗黑色淋漓滴淌的东西是什么？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触摸，却在空中被福伯挡下。明子怔愣了一下，顷刻间明白了那代表着什么——林止羽有危险，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有危险，可是福伯却独独守在这里，为了保护她。她终于明白福伯那句“少爷不会让你死”的意思了，他竟然安排他最信赖的人来保护她。为什么？只为这张脸吗？那其他人呢？明子一瞬间感觉全身冰冷，不，她不要他们死，即使她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即使她记不起他们的样貌，她也不要她们死！她猛然间大吼：“让开！”然后，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福伯僵立在当场，他不是不想拦住她，只是他……不能了。就在明子消失在转角处时，一股腥咸之气冲上喉口，鲜血随之不可抑制地翻涌而出。他单腿跪地，身体依在廊柱上，背过手在握紧插在他后背的一柄飞刀，猛然间拔出。刀上透着恶臭，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鬼谷之人一向行事阴狠，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仰头望天，祈求老天爷能给他多一点点时间。

　　明子在月色中仓皇地奔跑，朝着灯火最璀璨的地方——凝月阁。途中她不停地跌到，因为那一具具她曾经很熟的人的尸体，有时候她会正好扑倒在他们的身上，抬起头会正看到他们的脸，他们好像还活着，只是有些惊恐地瞪着她，他们的血有些还是滚烫的，烫得她的眼泪倏然掉落。

　　丫头、厨娘、长工……他们都死了，唯独她还活着；他们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唯独她毫发无伤……

　　她踉跄着冲进凝月轩，看到林止羽正被五名黑衣男子逼到了墙角，在他的身后是两个惊恐过度抱成一团的丫环。

　　明子胆怯地退了一步，慌乱间瞥见了房门前横倒的两个黑衣人旁边还有一具女尸，她的脸还深深地印刻在明子的脑海里，她记得这个丫头总是带着些傲慢地站在她门口，总是一脸不耐烦地将每日她要穿的衣服送到她房间，也总是会在她迷路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冷冷地告诉她往哪个方向走。一个不讨她喜欢的丫头，竟然就这么死了。她伸出手抚摸那丫头的脸，还是暖的。

　　忽然间，她的腹内一阵翻腾，酸涩的胃液涌到嘴里，好难过哦，泪水又险些掉下来。

　　“姑娘……”

　　明子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吓得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声音听上去很熟悉。她猛然转身，发现福伯正跪坐在不远处，衣领微敞，她看到血正自他的脖颈处汩汩流出，一直一直淌到前胸，染红了一片。为什么会这样，受这么重的伤，难道就只是为了保护她吗？比起她来，他应该更想保护他那些同伴吧？

　　“快躲起来！”福伯的声音虚弱而严厉。

　　“福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福伯推倒了。

　　一道寒光闪过，正好砍中了福伯的肩膊，血汩汩流出，渗透了衣服，毫无预警地滴落，染红了她素白的小靴。那粘稠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味，温热地抚摸她的脚掌。

　　一抹黑影遮蔽了她眼前的光线，她似乎能感到死神正向她招手。害怕、战抖，原来这么感觉这么明显！

　　但是她没死，死的是想要杀她的那个人。

　　她惊愕地抬头，正看到林止羽的一个翩然转身，用双手钳住了劈向他的两把钢刀。不对，在这之前她好像还听到了两声凄厉的惨叫！

　　明子木然地转头朝林止羽原来站立的位置望去，看到那两个丫头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了。

　　不！明明是可以保护她们的，为什么要放弃她们？为什么？为什么选择救我？

　　此时的林止羽因为少了许多牵绊而放开了手脚，只在片刻间就杀了三名鬼谷高手。

　　明子下意识地抓住福伯的衣服，想寻找一点点依靠，但却摸到了福伯被砍断的肩胛骨，而福伯一动不动。

　　他也已经死了吗？

　　明子的胃里又开始翻腾。

　　林止羽在杀掉最后一名黑衣人后，转过身来，以修长的手指托起她苍白的脸。她茫然抬头，看见他在笑，妖异如夜晚鬼魅的月光。

　　他问：“怕吗？”

　　她说不出，只能用晶亮的眼睛看他，眼角噙出的泪水暴露了她的脆弱，她是害怕的。

　　他低头吻了她。

　　她依然看着他，对刚刚的吻毫无知觉。

　　林止羽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我清楚我此刻在吻一个女人，她叫佐藤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