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之元元之

1、1

　　夷陵城近日里并不十分安稳。不同于以往东边少了几颗菜西边不见了几只鸡这样带着生活意味的小事，不过短短一旬夷陵城里竟去了七个见阎王。这对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夷陵城上上下下来说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因此，即便是深夜里被吵醒听手下人陈情的堂堂一城之主程涵的呵欠也吓了回去。
　　把呵欠咽了回去的程涵面无表情地看着山羊胡一抖一抖激情上书的杨万，打断道：“为什么现在才来上报？”
　　杨万悲愤欲绝：“城主，您的规矩，一旬集会一次。”而且您手下那帮人您不清楚吗？
　　程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逐鹿之会是近日？”
　　杨万见程涵又接上了刚刚自己的激情上书，立刻一抖山羊胡：“正是！那些个江湖人士向来都是野惯了的，胡作非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程涵再次打断道：“死的是他们的人还是我夷陵城的人？”
　　杨万愣了一下：“六个是一个小帮派……叫什么混天帮的人，还有一个是被误伤的乞丐。城主，虽然主要并非我城中人伤亡可毕竟发生在我城内，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近日来百姓皆是人心惶惶……”
　　程涵轻轻叹了口气，“杨大人，您刚从京中过来，可能还是不太懂我们这儿的规矩。我这个人十分没有耐性，不大爱听废话，您在我这儿可以省省口水，也省我一口茶。至于您特意来上书的事儿，既然死的都不是我夷陵城的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程涵起身掸了掸袖子，瞥了一眼杨万，笑了笑，“杨大人，您可能是岁数大了，忘了我夷陵城曾经可是您口中‘野惯了的’江湖人士的老巢。还有，夷陵城不是你城，还请杨大人拎清楚一点。”
　　杨万被程涵那一眼瞥的莫名有些胆寒，看着程涵懒懒散散地走回了后院方才松了一口气。

　　杨万并不是夷陵人。准确的说，杨万是一个刚到夷陵城一个月的京城人。
　　当初朝廷一纸调令将他调来时一众同僚纷纷祝贺，说是夷陵城物产丰饶人杰地灵，正是他杨万大展拳脚的好地方。其实杨万心里也清楚，京中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官员早就嫌他碍眼了，巴不得他早日消失免得挡了他们的路。此次外调，原本万万不可能归得到他京兆尹身上，只是……呵，那些个把戏，他也不是不懂，只是懒得计较罢了。毕竟有位老友曾说过，算计多了会变秃。
　　杨万叹了口气，算计多了会变秃，不算计又没好到哪里去。比如那位老友，又比如如今的自己。被赶出京城又融不入这里，连说一句“我城”都得被瞥一眼以示警告。但也可以想见，毕竟夷陵城可以算是国中国，一切皆以程家为大，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京官外调的他大概是被当成了监视吧。
　　杨万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程涵闲庭信步地回了房间，愉快地把刚刚咽回去的呵欠又打了出来方才想起正事儿似的叫了人来，“十一，明天去一水阁跑一趟，让阁主他老人家把那些个少侠们约束一些。混天帮？什么没名没姓的都敢在夷陵城撒野了。”
　　十一敲了敲屋顶示意自己知道了，紧接着又敲了敲屋顶，并未离去。
　　程涵笑骂道：“你住酒坛子里去算了！跑个路也要收费了？”
　　十一固执地敲了敲屋顶，表示自己现在的确跑路也要收费了。
　　“惯的你！一坛！不能再多了！”
　　屋顶上还抱着一个酒坛子的十一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把酒坛子扔到了院子里飞身去了。
　　正解衣欲睡的程涵听得外面酒坛子碎一地的声音就一怒：“又乱扔垃圾！谁让你大晚上就去了！滚回来睡觉！”
　　只是一心想着自家城主地窖里的酒的十一早就没影了。

　　十一到了一水阁门口才想起这毕竟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帮，阁主更不仅是江湖上第一把交椅，还在朝堂上举重若轻。
　　……不好硬闯。
　　片刻后，十一走上前去和门口的守卫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二位兄台，烦请把这个交给阁主，多谢。”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酒的方向。徒留两个守卫捧着一件外衣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顾以游看着平平整整放在自己桌案上的一件玄色外衣，停住了呵欠。
　　“禀阁主，这是昨晚一个年轻男子送过来的，什么都没说。属下……属下不清楚如何处理，只得呈上。”昨晚当值的一个守卫斟酌答道。
　　在场的人闻言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包括顾以游本人。
　　半晌无言，守卫冷汗都下来了，顾以游才缓缓地说：“我最近真的没有出去拈花惹草。”
　　一众人都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就是因为你最近没出去拈花惹草人家才来……还是深夜！”左护法洛亦水尤为痛心疾首。
　　顾以游张了张嘴，发现她说的有道理，无从辩驳的顾以游又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了那件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洛亦水惊呼出声：“他还给你留了字！”
　　阁主，逐鹿在即，人马杂乱，还请严加约束，谨防伤亡。夷陵程涵上。
　　看清楚了落款的众人，陷入了死寂。
　　还是左护法洛亦水耐不住，“夷陵程涵？……这镂空衣服的做法还真挺像他作风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他。”顾以游沉声说。

　　“城主。”
　　程涵从公文中抬起头，“十一？怎么了？”
　　十一递上来一封信，“一水阁送过来的。”
　　程涵接过来一边拆一边问：“怎么？你不是直接杀上门去说的吗？怎么还有回信？”
　　十一顿了顿，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在衣服上写字的迷惑行为，只是说：“夜里不便打扰，硬闯没有把握，只好留了信。”
　　程涵挑了挑眉，“嚯，十一长大了。”
　　十一：“……信里怎么说？”
　　“唔，说会好好管理，顺便邀请我去逐鹿之会，好让混天帮当面道个歉。”程涵说完笑了笑。
　　十一却皱起了眉，“他们什么意思？想把夷陵城重新拉进去？若真有心当面道歉，送过来不行吗？”
　　程涵笑着把信装了回去，“顾阁主说了，后日逐鹿之会就要开始了，此时让混天帮过来会误了混天帮参与逐鹿之会的时辰，若是等逐鹿之会结束再让混天帮过来道歉又怕怠慢我们，不如我们去神农顶当他们尊贵的客人，也好让混天帮当面道个歉。”程涵把信随手夹到了批过的公文里，“十一，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和我一起过去。”
　　十一还是皱着眉，“就不能说不要这个道歉了么？你非要过去？好不容易安生了下来……”
　　“没有安生，十一，当年的事我还不清楚，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而且，爹的遗愿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程涵打断了十一的忧虑，“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去叫一下十六，让他陪我去。”
　　十一清楚程涵的脾气，因此也不再劝，“还是我去吧，不用给一水阁回个信吗？”
　　程涵笑了笑，“不用，顾阁主知道我一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