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愍怀太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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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是灰蒙蒙的，恰是黎明。孩子早早就醒了，沉默地从床上坐起，眼睑微敛，嘴角抿起，他转头望向斜侧方的书桌，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书桌上只摆了一本书，书面微微泛黄发卷，封皮上写的是——《山海经》。
不知是何时被孩子讨要过来的。
孩子的手指上下飞舞，月的冷光映照在他的指尖，大开大合，细长的手弯成奇妙的弧度，掐出繁复的诀。这双漂亮得不似幼童的手突然极具力度地俯冲向书，勾出一个白色的圆珠。
凭借多年从事巫而养成的敏锐职业嗅觉，上元节那天这个小东西撞到手上那一刻风晞就嗅到了破局的信息，权衡利弊后他马上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优质的医疗辅助系统或者是一个用于界面之子编程管理的小程序。
孩子捏住这个珠子，眼睛眯起，眉宇间还隐隐约约埋着几分嫌弃，
“脏。”
珠子早就被积极探索研究过了，孩子一直觉得这东西的设计分外眼熟，下手也便格外凶残。捧着《山海经》参考了一番后，孩子潇洒清空缓存，物理清零化学重排，一顿火烧急冻，提炼酸碱，最后补上删减序列这一刀，白珠子好多功能直接人间蒸发了。
搞事情的那晚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排到上元节的尾声。
“阿兄以前是说该这么弄吧？”一人一狗围在《山海经》旁边。
“这么搞阿兄叫啥来着？……出厂设置？是这么个词吧？”
“这玩意还配了个乱七八糟的语音智能，里面放的都是什么垃圾，乱死了……”
白珠子运行着复杂的规则编码，流畅全能的办公设计能极大效率的省却精力，比如空间储蓄、记忆存储。这种精准编排小风晞还不怎么会写，祖巫当初走得太急，小风晞的巫医课还没毕业，全靠自学，后来加入主巫课程的一众山神更是学艺不精。
这确然是个难得的好东西，风晞清晰的记得阿兄当年提过这个设计，当年是还在试验阶段，尚未投入大规模使用，但小风晞分明记得这是公用账号。上一任使用者也的确是人才，大大咧咧将私人癖好放了出来，丝毫不掩饰兽类圈地繁殖的欲望。
所以他的精神印记被狗子愉快一把火全烧了——
“阿兄说得清缓存按钮在哪儿？”
“嗷喔汪”谁知道啊，我辛苦一点吧，小狗爪子一划，划出一团火覆盖其上。
“哉哉，这么烧很不专业唉，啊啊啊，传出去我们巫医的牌面都没了！”鸡飞狗跳
“等下咱们研究一下怎么加权加密。”
……
回忆结束。
此时，狗狗伸出的小脚脚抖了一抖，抹上狗脸，狗子蜷成一团窝在榻上，眼睛正眯着，毛茸茸的团子一鼓一鼓，睡得正香。孩子跳下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狗爪爪的小肉垫。
刹那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生硬的气场柔和起来，孩子露出了极浅的笑，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狗圆滚滚的脑袋，软乎乎的手感别提有多好，孩子揉了一把，可爱！接着揉，又揉了揉，最后快乐地从头薅到尾。
狗狗瞪着一双圆溜溜醒来了，咧了咧牙，孩子丝毫不虚，娴熟地反手掏出一条鱼干。
“哉哉，”小孩很认真地挑出鱼骨头，小孩整整齐齐地将鱼摆到盘子里，一脸正派，分外还是孩子气，“吃鱼啦。”
小狗立马很大气地没有计较小孩的搞事行径。
孩子笑嘻嘻地戳戳狗脑袋，“我今天要去上朝了。咱们一起去。”
“天要亮了。”孩子推开窗，指着东方地平线上一颗特别明亮的晨星，“你看，那是阿兄说的启明星。”
“启明”起于黎明、“长庚”显于黄昏，却是同一株星辰，名为金星。金星于东方高悬，亦在西方闪耀，既隐喻死亡又象征新生。
晨昏，本就是神隐时分。
孩子捻起白色珠子，这珠子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等下回来，我去愍怀哥那讨根绳子把它穿起来，哦，现在记得叫他叔，叫老一点——给你挂上，等少净婆婆醒了就让她在这上面给你刻名字。其实我帮你刻也可以，保管能看。”
“阿兄以前跟我讲过一个词，焚琴煮鹤，你看，总有傻子乱糟蹋东西。”
“哉哉，你说对不对？”孩子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把白珠子抛回书中。“这玩意儿充公了，给你玩。”
狗子摇摇尾巴，毛茸茸的狗爪子探了出来，放到孩子的掌心。
“你记得加权加密。”孩子嘱咐
狗子利落地跳了起来，趴在孩子肩上，“汪汪嗷……”
安啦，我在。
“你太重了，中午的小鱼干归我了！”小孩确认了一下狗爪子勾得紧实，飞快撸了一把狗毛，随后一脸端庄地理了理衣服，出门去了。
至于带一条狗上朝合不合规矩呢？谁知道呢，反正陛下是挺高兴的。
恭亲王也乐得陛下胡闹。
至于文武大臣？他们的意见不重要。
小孩穿着漂漂亮亮的绛红色官服走到了殿前。天色尚早，官员们正窝在广场上吃早饭。这一刻，众生似乎是平等的，甭管多大的官，都和谐统一地啃着早餐，蹲一起唠嗑。而特权阶级的万恶之处在于，三品以上的官早餐特供，不用花银子，而其他官员要到机灵的小太监那买饭——
在禁门和正殿之间，是官员们上朝前等待的地方，太监们早早就看到了商机，找了厨子打点完大官爷之后，便支起了早点摊子。
东宫离皇宫不远，三安又是善经营的性子，早早打点好了，小孩抱着热腾腾的面，官服上的仙鹤绣栩栩如生，偷眼看了几个穿青色官服的之后，暗自攀比一番后，孩子满意得弯弯嘴角，喜滋滋地压着声：“哉哉，我早说了青色不比红色好看，你瞧我这身是不是比他们都好看？”
“这世上也就阿兄穿青衣神气。”
“小官人，这碗面汤合不合胃口？”御前大太监弯下腰，侧着身，语气轻缓，慈眉善目，看起来和蔼极了，
“陛下口谕，要你等会下朝，带着你家狗儿去陪他老人家说说话。”
一瞬间，透露出一股子蛇鼠一窝的欢乐气息。哦，不。这是备受荣宠的宠臣待遇。
怎样才能跟陛下混在一起狼狈为奸的呢？
这些年陛下他竟也老来昏庸，心思愈发难测。
佞臣们察言观色，宦官们奴颜媚骨，宠妃们如花娇颜，就连那个备受荣宠的恭亲王有时说话前也要斟酌三分，往陛下的喜好靠一靠。
大家都巴结陛下，深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君主突然翻脸。
小风晞就不一样了，他宠冠文武的根本，是陛下巴结他。
是的，宠冠文武，你没有看错，在来到都城的第三年，小朋友被封为上卿。
他还没人腰高，就位列一品，大早上能吃上特供的香喷喷早饭，不用花银子。
许多拍了大半辈子马屁却仍未上位的大臣深感不服，牙都能给他咬断。
位高权重的世家主就想的很深了，揣测陛下这般宠爱这孩子，是出于某种内疚和集权的综合考虑，毕竟太子当初威望过重，如今自污名声，要补偿想来也只能补给某个遗珠了。
到底是讳莫如深，纵是瞧不上这位太子年纪轻轻养了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孩子，世家子们心中也早了有定论，面上也只是嘻嘻哈哈，暗地里文雅地戏称这孩子为沧海遗珠。遗珠嘛，可不就是个珠子，天下漂亮有趣的珠子多得是，更何况富贵的皇家，几位皇子多得是儿女成群，就算捧高了不小心摔碎了，届时再补就是。
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没有人知道陛下馋小孩的狗多久了——
或许陛下只是爱屋及乌。屋是狗，而乌，是这小孩。
可能像个笑话，为一条狗封了个一品官，不过反正满朝文武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改变不了什么。英明一世的君王晚年糊涂，疑神疑鬼的例子史册上又比比皆是，尚还有忠厚的朝臣们天真地以为陛下还有救。可是小风晞知道，老皇帝是病了，他病的很严重，这里的很多人都病了。
朝堂上，群臣们慷慨激昂报告时事，顺便拍一下恭亲王与陛下的彩虹屁，闭眼吹社稷之福。
小风晞半耷眼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娴熟地披上惯常的保护色，心思却千回百转。
病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生了重病。早些年，陛下做过与封小风晞为上卿一样荒唐的事——封了一个从未真正做过实事的驸马爷为恭亲王。那时的朝堂远比现今清明，却无人反对。
谁让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呢？本该反对的臣子们似乎自然而然地解释给自己听，唐太宗善于纳谏，却也只愿意听魏征的，别人向他进谏，他一样要发火，还得魏征出来解围。
什么是惊鸿一面一眼万年呢？
“你知道的，我的意中犬是一只盖世神犬”被救下的陛下如是说。
那一日，垂垂老矣的陛下附庸风雅地携宠妃游山，特地遣散周边的暗卫打算品味一番野趣，然后惨遭社会毒打，被刺客教做人。
尖刺过来的时候，宠妃娇俏的窝在他身后，楚楚可怜的娇弱面庞下是陛下无论如何也拖不到身前挡剑的沉重。
这时一只黄毛小狗从天而降，搭配美妙的地心引力和高度，稳稳地使其中一个行刺者卧地不起。
什么是梦中情狗的牌面，什么叫救命恩狗的待遇，就是这般了。
陛下在那瞬只觉世间竟有这等英武不凡之犬，丝毫没有想过这只狗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掉下来之后，小狗愤怒地反复刨地，哦，其实是尖爪子狠狠抓了把昏迷不醒的肉垫行刺者，仰着小脖子就朝天空一阵乱喊，无数飞鸟下来叽叽喳喳道歉，场面恢弘，行刺者们惊恐地相互对视一眼，连滚带爬直接跑，留下一个被砸晕的兄弟。
“龙气护体！”行刺者畏惧万分。
陛下也从此踏上了养狗的不归路，一时间，黄毛土狗在首府声名鹊起，一犬难求。
而东宫内，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眼尾笑出亮晶晶的泪光，“哈哈哈，哉哉怎么回事你，丹穴山浪这么多年了，什么坐骑没玩过，今个儿居然给你掉下来了”
“你是不是胖了，哈哈……”
下朝后，
长生殿内，陛下在给自己倒酒，恭亲王坐在一旁，看到孩子便笑眯眯地扯了个玉佩递过去给他玩。小孩拉了拉玉佩上的链子，正合适，便歪歪脑袋，灵动的大眼扑闪了一下，要给狗狗带上。
“如今人心都向着太子，将朕置于何地？”陛下哼哼。“来来，小风晞，我昨个叫奉常做了几件狗狗衣服，给哉哉试试。”
孩子没理他，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儿，仔仔细细地拿着小链子要绑到小狗儿脖子上，小链子上已经穿好了小白球，“这个珠子好看吧，是个过路的一个姐姐说是有缘硬塞过来的”
“哉哉，这链子也好看。”
“太子何及陛下？”恭亲王在一旁自顾自得说，拼命掩饰眼中的失望。
举朝上下，竟无一个合格的储君。恭亲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心中舍我其谁的社会责任感却一直在勇往直前。
孩子安静的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露出了小小的虎牙，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庆贺的礼，眼睑微微敛下，“是社稷之福啊，陛下。”
虎牙，肉食动物的标配。孩子笑着转着小白珠子，
“系统039号竭诚为您服务。”在谁都没听到的背景音里，孩子自动检测，打开空间访客图。
一个仙风道骨的影子显现出来，在恭亲王身侧。
哄住陛下，回家路上。
“那位爷爷我仿佛见过。”孩子笑得亲昵，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看起来伶俐乖巧，“哉哉，你说他像不像饕餮”
饕餮作为东方的上古凶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人类最原始而野性的欲望。
“阿兄说这叫金手指老爷爷病毒，功能也都是类似于饕餮吸收物质，转化提炼，去芜存菁，集练功、炼宝、攻击、防御、辅助、治疗等等功效于一体，没准还能扯到时空之力或黑洞，就像视频中说的传送门，都是最顶尖的能力了。”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哉哉，该走的，留也留不住。”孩子突然无厘头冒出一句，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愍怀太子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