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有言》圭竹

5、第五章

　　第二日清晨，便不见了父亲与兄长的身影。想必是专程回来一趟嘱咐我京中的流言罢，刚梳洗完，下人来请，“张员外的女儿邀您相见。”

　　昨天刚说完见者不多的宠女今日突然要见我，应也是知晓了昨日父亲所说的法子了罢，我甩一甩衣袖，一副不染俗世的清高样子，无论如何，气势上都是输不得的，略一点头“请领路。”

　　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一架大红的轿子，我出声询问“是邀我去轿中吗？”

　　下人高傲的撇一撇眼，“自然不是，这轿子是小姐专属的，你？只配和我一起走路。”

　　………走路便走路，如此瞧不起人是做甚？

　　那下人后真带着我跟在轿子后走了起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也是，正值我和顾音的流言越传越猛之势，而今我又跟在红轿的后面亦步亦趋，真是……不知又要流传出什么来了。

　　到了万花楼下，轿子却停了，我也只得跟着停下，莫非这张员外的女儿还好风花雪月之地？

　　在两三个丫鬟的扶持下，才缓缓出轿，我也终于见着了那位流传于京中，光是画像就有着上百副的张馨晴。

　　果然是一袭暗红色齐胸云锦如意长裙，外罩着一层暗红色的珠纱，如意金纹隐隐约约的勾勒在珠纱之上，倒确实有几分仙气，只是戴着面纱，而且还是斗笠面纱，看不清容貌。

　　旁边下人又开口“盯着我家小姐做甚？我告诉你，那可不是你高攀得起的！别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懒□□想吃天鹅肉！”鄙夷之气简直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

　　我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内心只有‘狐假虎威’这一个词。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路过他跟上了张馨晴的脚步。

　　一进门，衣着暴露的老鸨便贴了出来，“公子，看您衣着不凡，气宇轩昂，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呢？要不我给您介绍介绍，这牡烟啊，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包您满意！”

　　我不动声色的避开她，拱手“在下只是来寻人，并无寻欢之意。”四处张望，却没见着刚刚进来的那道暗红色身影。

　　老鸨果然是有眼力见儿并且身经百战才能站上的位置，她一见我左顾右盼就知我是寻人的，立马说道“公子是来寻人的吧？不知是您的妻子还是…兄弟？”

　　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接了下去“他是我带来的。”老鸨一回头，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的和蔼可亲“原来是张小姐带来的，是我唐突了。”转头望向我“还不快过去！别让张小姐久等了。”

　　我随她来到一处雅间，她将下人全都遣散了出去，问我，“你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吧？”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问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我答道“父亲昨日所提之事，我并无此意，请小姐放心。”

　　她冷哼一声，“你无此意，我更不愿意，”斜睨我一眼，继续说道“我今后可是要嫁给顾公子的呢。”还带着一丝娇羞。

　　如果现在我嘴里含着水，我一定早就喷出去了，怎么这些事净着我碰着了？

　　我有点儿尴尬“传闻小姐美若天仙，与顾音相配倒也是可以的。”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笠，离我近了几步，“当真？我也觉得我自己很貌美呢。”又故作娇羞了几下。

　　却把我给难住了，这……传闻果真不可信！这一双丹凤眼配着冬瓜脸嘴唇厚似香肠脸上布满雀斑的人是**谁！眉心还画着醒目的牡丹花纹。

　　………………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见过她的人很少，也明白了为何说她＇美若天仙＇，定是只看过她蒙着面纱的人加之以讹传讹，才会越传越美，也才会让她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她见我毫无反应，又凑近几步，“怎么？你在质疑我的美貌吗？”

　　不怕自己长得丑，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长得丑。

　　我干咳几声，“小姐美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博人眼球？”言下之意就是你认为自己美就行了，何苦为难明眼人睁眼说瞎话。

　　她显然不懂我的言下之意，柔媚的转身偏头，一副为自己的美貌所动容的样子说道，“是吗？我爹也说，像我这么漂亮的人不应该在外哗众取宠，应该在家待着，以免引发青年才俊的躁动。”说完再次娇羞了几下。

　　我突然有点同情起张员外来，俗话说父母难做，这张员外为了隐瞒女儿的真实长相还将其培养的如此自信不疑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知姑娘的闺房可放置有铜镜？”

　　她拈拈手帕，答道，“父亲差人拆走了，担心我日日欣赏我的美貌而荒废女红。”又带着疑惑道“你问这做甚？”

　　那便对了，一定是怕你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啊！“哦，我也有所担心，故发此问。”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复而兴奋的问道，“听你的语气好像和顾孟言交情甚好，你能跟我说说他吗？包括他的爱好品味什么的，我也好早作准备。”脸蹭的一下子就红了。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你？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没有镜子！顾音就算看上我也不会看上你！

　　哎……等等，我在想什么！！！

　　我斟酌再三开口道，“其实我与他不熟，只不过以前同过路而已，他这人啊，脾气臭，还自命清高，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对我都是爱搭不理的——”

　　还未说完，她冷嗤一声，“对你自然是爱搭不理的啦，顾孟言那是颜如冠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之人，可不像你说的这般。”

　　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尽管顾音长的确实不错，又温润尔雅，仪表堂堂，一身正气…

　　等等，我又想哪儿去了？定是这女子带偏了我的心神！

　　我不想与她作更多的交谈，拱身“既然小姐找我要问的也已问完，我便告辞了。”

　　正转身，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慢着。”

　　我回头，“小姐还有什么事？”

　　“你今日见我容貌之事不可外传更不可过多议论，我担心提亲之人太多，太过吵闹，我便无法静心喜欢顾孟言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也不会有人提亲的！

　　“小姐放心，吾非背后嚼舌根之人。”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出了万花楼，胃里的翻腾之感快要压不住了。

　　幸好出门她的丫鬟小厮们没有拦我，我才得已跑去小栈喝了碗蜜酒才稍稍疏解下来呕吐之意，如父亲所说，沉寂了两天，流言倒真是少了不少，坐在小栈也无太多流言入耳。

　　我慢悠悠饮完了一瓶蜜酒，有微醉之意，徐风吹过倒让我更为舒畅起来，慢吞吞的踱到家，下人便立马呈上了一封信，和前些天一样，无信封，无署名，不过内容倒是多了些，不像前些时日的寥寥数语。

　　【我知道你疑问很多，但现在不便告知，一切的一切，往后你自会懂得，勿念。】

　　我倒是越来越好奇谁会每天不辞辛苦的跟我送信了，看样子绝对是友人，又有苦衷不能与我相见才以写信的方式与我单方面交流，可我所交往的朋友中却不曾有过如此心细又乐于行动之人，既然他说以后会让我知道，那便等到以后吧，我将信放到木箱子中，妥善保管。

　　傍晚，我在园中散步，突然大门上的门环作响，园中又无小厮，我只得自己过去开门。

　　一开门便是一道素净的身影，墨发垂至脑后，胸前遗落两缕，额前碎发都一丝不苟，不用说都知道是顾音，只不过这次他未带斗笠。

　　我先开口“你怎的得空跑我这儿来了？不怕外面的流言蜚语了吗？”

　　他也不恼，浅笑着说道“我从不在意那些，况且其中有些是事实，我为何畏惧？”

　　一本正经反而显得我不够自在了。

　　我将他让进屋内，坐到园内的石凳上，边为他倒了一杯茶，边开口道“何事找我？”

　　他十分坦然“无事就不能来了？”

　　哽的我无言，“自然是可以的。”

　　又想到什么，开口道“张员外的女儿你认识吗？她，挺喜欢你的。”

　　“哦？”他望了过来，“不知。”

　　饮了一口茶，接着开口道，“你很在意谁喜欢我？”

　　……听着好别扭是怎么回事？

　　“有人喜欢顾兄我自然为你高兴啊，若能喜结良缘也是美事一桩，岂不快哉？”我干笑了两声，开口接道。

　　他收起笑意，哼唧两声，“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说完便真的自行快步离开了，不做任何停留。

　　我端起茶杯，没想通其中的缘由，为何听了我的话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走了？难道我说错话了？还是他知道张员外的女儿其实…很丑？我摇摇头，想不通便不想了，何苦为难自己。

　　第二日，李桐过来找我，我便与她交谈了几个时辰，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如何看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答道“封建陋习，应主张自由婚姻。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套上封建陋习，再美好的爱情也会香消玉殒。”

　　觉得她应该不会突然发作此问，又问道“怎么？你父母逼你成亲？”

　　她连连摆手，“不曾，只是想起我违反了一个童年的约定。”冲着我笑了笑。

　　我也不便多问，只得端起茶杯饮茶，显得不那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