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糊说九道

7、爸爸回来了

　　这一年暑气正盛的日子，黄昏来临时，依旧是扰人的蝉，滋滋啦啦的叫，苗允和母亲乘着一辆红色的面包车搬离了小镇，小车驶出大路口的时候，苗允看到陶玲玲骑着车子从迎面而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身后是满眼的绿色，一排排整齐的大树，路上铺满了粉色的小花，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脚下的节奏一晃一晃的，两人相向而走，相交，然后错过......苗允没有回头，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处昏黄的天空，似乎是要下雨了吧，起风了！而陶玲玲也并不知车上是即将离开的苗允，即便知道又怎样，跟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升学、过年、再次开学，时间飞快，第二年的陶玲玲上了高二，长高了很多，不再穿连衣裙了，整日里穿着学校宽大的校服，以此想要掩盖自己日益发育且趋于丰满的身材，但还是挡不住各种形形色色的烂桃花。
　　“玲玲啊，你说你，每天收收情书也就算了，这每天放学都自带护卫队也是前无古人了！”燕子调侃着和陶玲玲走出校门，看到不远处的一帮小混混说道。
　　“唉呀，烦死了，谁愿意整天看见这么一帮人啊，鬼知道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咱俩赶紧溜吧，要不待会又追上来了！”说罢，燕子跟陶玲玲快速骑上车子准备从不显眼的地方溜走，哪知门口的混混一边嬉闹着一边眼观六路，看到她们二人便立刻骑着车子跟了上来，其实他们也不敢干什么，只是一帮青春期的小伙子们荷尔蒙爆发，起起哄罢了，跟在小姑娘后面说些调戏的话，而陶玲玲对这些一概不理，可越是这样，这帮小伙就越觉得陶玲玲带劲，越是一直跟着她。很快便到了燕子家附近，跟燕子分开后，陶玲玲骑着车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一众人见她到家了便四下散开，各回各家了！远远的陶玲玲看到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脸上便没了任何表情，甚至有了些许的怒火，将车子放好，气冲冲的冲上了6楼，掏出钥匙开门，果然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跟母亲谈论着什么！
　　“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进我家的！”陶玲玲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大声嚷嚷着，母亲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依旧温柔的对她说道，“玲玲，杨叔叔是过来跟妈妈谈演出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想什么了？我就是讨厌他，就是不想看见他，你让他走！”陶玲玲反问，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这个杨叔叔。
　　“哪个，亚萍，今天先这样吧，你考虑一下，如果去的话你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先走了！”说完便逃似的离开了。
　　“好，我跟老陶商量一下，你慢点啊！”然后送走了杨叔叔。
　　陶玲玲的妈妈叫穆亚萍，结婚之前是县戏剧团的演员，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美女，高高的个子，身材又好，白净的鹅蛋脸，一双大眼睛甚是有神，演出的时候兼职报幕，常常是一出场便能镇住整个剧场。后来在一次慰问演出的时候认识了陶玲玲的父亲，那时候的老陶同志也是英俊潇洒的，是单位少有的文化分子，人还特别的幽默，两人相识后便是长达3年的书信往来，那时候穆亚萍长期在全国各地的跑演出，而老陶则是驻扎在地方工作，两人放现在的话说就是异地恋。当然优秀的人，从不乏追求者，何况两个都是如此优秀的人，在穆亚萍的观念里，爱情是高于一切的，若爱了，即便你身无分文，我亦以身相许，若不爱，便是山河决裂，我亦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样的性格自然是没少得罪介绍对象的领导们，后来便停止了她的一切演出，只是让她负责后台的一些杂务，本想着是磨磨她的心性，没想到她索性借此时机跟老陶结了婚。气的各位领导便更是不在理她，她呢索性随遇而安的请了假，去了地方上跟老陶过起了幸福的二人生活，第二年夏天陶玲玲便出生了。后来单位换了领导，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位神人，穆亚萍才又回到了剧团，不过毕竟是已婚已育的人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演出，加上单位的效益也不好，穆亚萍更是一直一切以孩子为重，演出就少的可怜，只是在单位挂个职。剧团效益不好，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没能耐的回家带孩子。而这个杨叔叔就是个能人，他全名叫杨自立，以前也在剧团，剧团不行了就自己拉大旗单干了，每次来陶玲玲家总是忽悠穆亚萍跟他去走穴，开始穆亚萍是拒绝的，因为担心孩子没人照顾，而且很多风言风语不好听，可是老陶却很支持她，“趁着年轻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美不是只展现给一个人的，多看看外面的美，也出去展现一下你的美，我对你很放心，不用在意别人说些什么！”有了这番话才给穆亚萍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前的时候穆亚萍出去并不是很久，一般都是一两天，只去一些比较近的地方，出去的时候就将孩子托付给邻居或亲戚照顾几天，后来孩子大了才渐渐去些远的地方，但最长一周左右也就回来了，即便是如此还是招来了女儿的不满，每次杨自立一来，女儿都是极大的抵触。
　　送走了杨自立，穆亚萍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犹豫着该怎么跟女儿说，突然就看到陶玲玲站在她的身后，愤怒的看着她，“你不用想怎么说服我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就去找我爸，再也不回来了，以后你爱去哪去哪！”
　　“玲玲，你听妈妈说，这次是一个很重要的主持人比赛，妈妈想去试一试，你支持一下妈妈好不好？”
　　“不好！这么多年你哪次的演出不重要，次次忽悠我支持你，现在我不想支持了！”
　　“好女儿，这次......对妈妈真的很重要！”穆亚萍近乎哀求的跟女儿商量着。
　　“如果你是在跟我商量，那么我的意见是不同意，如果你只是通知我，那你可以忽略我的意见！”说完陶玲玲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有些带着怒气的掏出书本，扔在桌子上，课本摔出的声音穆亚萍在客厅听的清清楚楚。这边陶玲玲伏案开始奋笔疾书的写作业了，那边穆亚萍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女儿同意自己的决定，想了想，她拿起电话，打给了老陶。

　　家里的气氛异常冰冷，穆亚萍做好饭，敲敲陶玲玲的房门，陶玲玲出来吃饭，然后回自己的房间，两母女谁也不说话，一切按部就班的度过了这冰冷的一周。又一个周一，陶玲玲放学回来，楼道里就闻见了一股特别好闻的饭菜味，一直顺着味道便找回了自己家的门前，开门进去，陶玲玲朝厨房望去，竟看到了好久不见的老陶，嗷的一嗓子就朝老陶扑过去，“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还说呢，谁做的饭啊，这么香，我妈可没这手艺啊，哈哈，要知道您今天回来中午我就在学校少吃点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偷偷的拈着一块排骨放进了嘴里。
　　“哈哈，想爸爸了吧，那爸爸以后天天给你做！瞧瞧我闺女，都瘦了！去，赶紧把书包放下，准备开饭了！”老陶边说边端着盘子往餐桌走，陶玲玲则去放好书包，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您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啊？”
　　“两个月吧！”老陶宠溺的看着陶玲玲。
　　“两个月！我的天呐，您这单位领导是开了什么天恩了，给您放这么长的假！诶，我妈呢？我妈去哪了？”说了半天的话，陶玲玲才发现妈妈没有在家，边说着边在房间里寻找着妈妈的身影。
　　“这么多年都没怎么休息，现在不忙了，请假回家陪陪闺女，还有不批准的啊！”老陶说笑着，想要转移一下陶玲玲的注意力。陶玲玲在房间里瞧了一圈，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便不在找了，而是迅速的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边听着一边吃着，没有接下老陶的话茬，而是又问了一句“我妈呢？”
　　“你妈妈她有些事情出去了！”老陶闪烁着，想要逃避陶玲玲的问题，“来，尝尝爸爸炒的这个陶氏私房菜！”然后夹了一筷子放进了陶玲玲的碗里。
　　陶玲玲扒拉了两口接着抬头看着父亲说道“哦，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等我妈回来一起吃吧，前几天把我妈气坏了，今天借着您这捧‘花’献给咱家的‘佛’，我顺便认个错！”
　　“我的宝贝闺女真是长大了，这么说是不生妈妈的气了？”
　　“唉，谁让她是我亲妈呢！”
　　“看，我就知道我闺女是最通情达理的！那个，你妈妈呀，她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大概得两个月左右，比完了肯定立刻就回来陪你。”
　　陶玲玲闻言，慢慢的放下了筷子，将嘴里的菜慢慢咀嚼完。老陶看着女儿，没有愤怒，没有喜悦，看不出任何情绪。
　　陶玲玲面无表情的咀嚼完嘴里的东西一字一顿的说道“哼，我说呢，我生日都赶不回来的世界第一爱岗敬业的人，今天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还一休假就是两个月！合着你们都是商量好的，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还回来干什么啊，把我一个人放家里自生自灭算了！”
　　老陶见女儿不高兴了，准备开展和稀泥大法，笑呵呵的问“你刚才不是都已经原谅妈妈了吗？”
　　“我原谅是她在家的前提下，现在她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原谅谁啊，你们如果有什么事不打算听我的意见就别装出一副征求我意见的样子行不行！”陶玲玲开始不耐烦了，不过她知道这件事并不是父亲的错，并不想与刚刚回来的父亲发生争执。
　　“玲玲，你听爸爸说，这次的比赛是你妈妈一直以来的梦想，她都快40岁的人了，能为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再去努力一下不容易，你理解一下妈妈吧，好不好？”
　　“我理解一下她，她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从小到大，我被她寄养出去多少次，去别人家寄人篱下的生活你们试过吗？我就想我的妈妈能在身边陪着我，每天放学回来，屋里有灯、家里有人、桌上有饭，我就感觉自己的家才是家，即便您工作忙不在我们身边，但这家里也是暖的，可是每次她一走，我就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这种生活我不喜欢，可是你们问过我吗，总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其实我就想有一个充满人气的家，而不是一间冰冷的屋子！”说完，眼泪不自知的从眼角滑落，然后就是父女两人的沉默，老陶长时间的出差在外，并没有完全尽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许久以来更多的是几个月一次的书信，还有偶尔的长途电话，对于女儿而言，父亲更多的是一个符号或者只是一个称呼。一直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母亲一人，可是这唯一的爱也时常缺席。老陶有点自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张嘴，正在犹豫的时候，女儿突然说道：“算了，既然我妈妈不在家，那咱俩把这盘排骨瓜分了吧，不给她留了！”说完再次端起碗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是啊，做女儿的能责怪什么呢，即便她是我的妈妈，也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不是吗？让陶玲玲转变情绪的不是因为什么懂事，而是实在见不得不善哄人的父亲“抓耳挠腮”了，看着父亲因为自己的话而憋的窘迫的样子，想想他们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在乎自己的感受，从而让爸爸请长假回来照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