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孤寒星

18、此情绵绵

　　施影清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嘴里粘粘的、腥腥的，嘴角好像还有一样东西，然后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接着她就看见一张脸，一张本来枯黄，现在却已苍白，但却棱角分明的脸。
　　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她已感觉自己的体力在渐渐恢复。伸出春葱般的纤手，抬起宫恨放在自己嘴角边右手的食指，她就看见了那道尚在微微渗着血水的伤口。她眼中的泪水突然像融化了的雪水一样喷涌而出，紧紧地握住宫恨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过了一会儿，她才将宫恨轻轻移到边上，自己起身下铺。
　　宫恨被淋湿的衣服还没有干，在这种时候，施影当然要把它脱下来。他们本就是江湖儿女，施影本也把自己默许给了宫恨。所以，宫恨身上的衣服很快被褪尽，她当然也就看见了宫恨腰腹上的剑伤了。
　　心中一阵疼痛，用她的玉手轻抚了一下伤口，然后低下头去，用舌头将伤口清理干净。接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紫檀盒，取出一些银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又拿出一块紫色的手绢，撕成两块，分别贴在两处剑口上。将长铺上的床单撕下长长的一块，将宫恨的伤口包扎起来，食指也上药包好。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红葫芦，倒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放进宫恨的嘴里。
　　施影身上带的果然都是一些宝贝，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恨的脸已开始红润起来。
　　长铺尽头的角落处，叠着几套僧衣，施影拿过给宫恨穿上。毕竟，光着身子总是一件不雅的事。
　　宫恨的湿衣服就在边上，施影拿起来就往外走，她想找一个地方把衣服晾干。但她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她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只要自己现在离开宫恨，宫恨可能就会死在这长铺上。
　　慢慢的退回来坐下，将湿衣服平铺在长铺上。施影就痴痴地望着宫恨，她突然有了一个决定，无论在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想法，她已决定，此生将以宫恨为中心。无论此后在他们面前横亘着多少艰难险阻，危机重重，她都要与宫恨携手共渡。无论是谁，都休想再阻拦他们。那怕是他，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面孔。
　　刚想到这张面孔，她就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脑海中的那张面孔。
　　来人道：“宫恨果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若非我考虑周全，恐怕现在身首异处的不是轩辕小星，而是我。”
　　施影冷静的说道：“你想怎样？”
　　来人道：“当然是要从他身上得到‘归元谱’。”
　　施影道：“然后呢？”
　　来人道：“你当然比我更清楚。”
　　施影沉默一下道：“你只要不伤害宫恨，就依然是……”
　　来人打断道：“我不妨告诉你，我只要一拿到‘归元谱’，宫恨只有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施影道：“你如果一定要杀他，那就先杀了我。”
　　来人道：“施影，我真没想到你敢如此与我说话。你一定是搞错了一件事，若有必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施影道：“我只希望你莫要怪我。”
　　来人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武功，如果你想凭你的武功与我动手，那么，只能加速我对你痛下杀手。你爹虽然有钱，门下食客三千，但我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我虽然和他有些交情，但谁挡在我的前面，谁就是我的敌人，包括你师兄在内。”
　　施影心中黯然，她本极不愿同这个人作对。但这个人变得她已不再认识，变得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可怕。施影缓缓低下头，在宫恨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慢慢抽出宫恨的刀。
　　这把刀曾经真正看见过的人绝不超过三个，现在又多了两个。
　　刀长两尺，刀宽四寸。
　　看着这把刀，门口那人的瞳孔也不由收缩了一下。他似乎已看到这把刀的刀魂正在刀刃上跳动，死在这把刀下的怨魂厉鬼正对他怒视着双眼。
　　这本就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这把刀早已经受过魔血的洗礼、厉鬼的诅咒。
　　施影看着这把刀，平静地道：“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做许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能够阻止。”
　　来人道：“我倒想听听。”
　　施影道：“我一定能阻止你伤害宫恨。就算要死，他也绝不会死在你的手里。”施影手中的刀突然已放到了宫恨的脖子上。
　　“施影，宫恨绝不会死。如果真的连他这样的人都要死，那真的是没有天理了。就凭你与宫恨的这一份情，就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你们做任何事情。”一个声音突然凭空响起。
　　施影突然又看到了希望。因为她已经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她知道这个人的武功绝不在门口这人的武功之下。但这个声音对于门口的这个人来说，无异于掉进了万丈寒潭。自己处心集虑，设下如此之多的毒计陷井，眼看大计将成，不想半路杀出了个程了金。而且来人武功到底有多高，自己一无所知。
　　虚空中的声音又道：“阁下，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需要你尽快离开这里。因为，宫恨不能死，他也不会死。”
　　门口的人道：“你以为你是谁？鬼鬼崇崇躲在暗处，也配这样和我说话？”
　　虚空中的声音叹道：“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说话，我想，那一定也是因为你不配和我说话。就如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否则，我们之间必有一个人会倒下去。”
　　门口的人道：“你认为这个倒下去的人会是我吗？”
　　虚空中的声音道：“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倒下去就算是我，你也一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门口的人道：“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宫恨的声音突然从施影身边传来：“你一定要相信他的话。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六道轮回’项万年的武功有多高？我可以告诉你，十个顶万年在他的手下也不会走出二十招。只可惜项万年已经死了，否则，你一定会有机会知道我说的绝对是真的，绝没有半个字的谎言。”
　　宫恨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施影握着的刀已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里。微笑着望着施影又道：“施影，这把刀虽然很普通，但却很锋利。但幸好你的手还算稳定，否则，我现在肯定已是一个死人。”
　　听到宫恨的声音，施影又惊又喜。但对门口那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没有人敢轻视这把刀，没有人敢轻视宫恨。
　　刀在，宫恨也在。这把刀就在宫恨的手里。若有人还敢存有轻视之心，他就必然要付出代价，就如朝西西。门口这人虽然并不知道朝西西是怎么死的，但他同样也不敢轻视现在这个躺在长铺上的人、轻视这个人手中的这把刀。
　　虚空中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果我是你，我现在除了赶紧走人，绝不会再找第二条路。”
　　门口那人眼角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一下，一转身，踪影便已渺然。
　　把刀递给施影，见施影把刀插入刀鞘，宫恨道：“端木铁，谢了。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人影一闪，已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一身蓝紫衫的年青人，正是端木铁。
　　端木铁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不想却碰到这件事情。其实，我就算不来，他也杀不了你，所以你不用谢我。”
　　宫恨微微笑道：“他杀不了，但施影杀得了。如果你迟来一步，我想，我已经成了施影的刀下之鬼了。因为那时，我还尚未完全醒转。”停了一下又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端木铁道：“我在山下遇见十几个身着僧衣的少女，一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才忽忙赶来。但我很快就要走，因为‘天罡’就在附近。以你现在的情况，你绝不是‘天罡’的对手。有我在他身边，他就绝不会找到这里。”
　　笑了笑，宫恨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端木铁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我知道一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定很差。否则，绝不会出现刚才那一幕。”
　　施影道：“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失血过多。”似突然想什么，又道：“对了，宫恨，你腰腹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再怎么找，在江湖中也找不到一个用剑的高手可以伤到你。”
　　“宫恨被人用剑刺伤了？”端木铁惊问道。
　　施影道：“是啊，两处伤口，应该是从后腰一剑惯穿前腹的。”
　　端木铁道：“宫恨，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够剑伤于你？”
　　宫恨道：“你们知道沙家庄吗？”
　　端木铁道：“有所耳闻。”
　　施影道：“沙家庄武功还不错的就只有‘白衣双剑’沙氏兄弟。但以他们的武功，别说是你，就是我，十招之内，我也可以夺下他们的双剑。”
　　宫恨道：“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断情谷’的人。”
　　“断情谷？”端木铁的施影同时问道。
　　端木铁虽然知道宫恨早已和‘断情谷’的人交过手，但他还是问道：“你怎么会惹上‘断情谷’的人？”
　　施影也道：“是啊。听说‘断情谷’是江湖上最庞大神秘的一个杀手组织。组织极其森严，每一次行动的杀手不成功便成仁。他们的杀手遍布天下，他们的消息之灵通，连丐帮都自叹不如。但他们杀人的代价极高，虽然想要你死的人很多，但愿意请‘断情谷’的杀手杀你的人恐怕不多，因为他们最想要的是你身上的‘归元谱’。况且，据说‘断情谷’如果要接一单生意，最低的酬金也是十万两黄金。像你这样的对像，没有三五十万两黄金，他们是绝不会接的。江湖中有这样财力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那可是黄金，不是石头。我想，请‘断情谷’的杀手杀你的人，如果不是和你有弥天之恨、旷世之仇，就一定是个疯子或是白痴。”
　　宫恨笑道：“他们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与我也没什么仇恨。这件事说来话长。”接着他就从在‘忘忧谷’中‘琴圣’余飞飞讲起。余飞飞是怎样用魔音控自了他们，他又是如何杀了余飞飞。施影的被劫，又是怎样遇上‘醉里乾坤’石青，如何招惹上‘云州七剑’。太平镇上和‘断情谷’一干杀手交手的情况，然后沙氏兄弟如何将他刺伤，以及在‘紫桐庵’的事娓娓道来。
　　宫恨虽然说得平淡，但施影听得已是时而惊、时而怒、时而喜笑、时而泪流。宫恨说完之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端木铁叹道：“想不到我们分手不过短短三几日，你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停了一下又道：“这‘断情谷’中的杀手也真是可怕，居然追到了‘紫桐庵’。他们好像出动的杀手的武功越来越高了。”
　　宫恨道：“无论是谁，招惹上‘断情谷’杀手组织，都绝不会觉得是一件愉快的事。”
　　施影流着泪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在那种时候遇上‘云州七剑’，惹上‘断情谷’的这些杀手。还有，以你的武功，谁又奈何得了你，你又如何会吃这么多苦？”
　　宫恨伸手擦干施影脸上的泪道：“别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我总觉得身体里面好像有股气流在窜动，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施影道：“是‘百草丸’。”
　　宫恨道：“什么‘百草丸’？”
　　施影道：“就是这种。”说完，拿出小红葫芦，倒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接着又道：“对了，再给你吃一颗，最多三天，你就可以恢复七八成了。”说完，将药丸放进宫恨的嘴里。
　　宫恨吞下药丸道：“什么‘百草丸’，我看也就是一颗小红豆。”
　　施影樱嘴一撅道：“什么小红豆，你可知道这‘百草丸’有多珍贵吗？”
　　宫恨道：“有多珍贵？”
　　施影道：“这可是用一百种奇珍异草提炼而成的，功能补血养气，效果奇佳。普天之下，只有十五粒。我差点把命赔上，才弄得三粒。现在已被你吃了两粒。”
　　宫恨笑道：“现在是不是想起来有点心疼了？”
　　施影没有说话，眼泪却又突然掉了下来。
　　宫恨忙道：“怎么了？”
　　施影咬着嘴唇，半晌才道：“没什么。”
　　宫恨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流泪？好了，别哭了。你知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施影道：“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
　　宫恨道：“为什么？”
　　施影道：“因为我太高兴了。”
　　宫恨道：“太高兴？”
　　施影擦掉眼泪道：“是啊，因为我有你。”
　　宫恨似突然想起什么，望着施影道：“对了，施影，你去看看大殿的那些尼姑醒了没有。我的血既然能解你身上的毒，她们所中的毒也一定能解。”又望着端木铁道：“端木铁，我想，你要告诉我的事对我来说，一定很重要。但既然来了，又何妨多聊一会儿。‘天罡’的武功虽然可怕，而且也正如你所说，我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的情况不是很好，要对付‘天罡’，的确不现实。但‘天罡’也只是一个人，他不是神仙，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知道我在这儿。”
　　施影站起来道：“对呀，端木铁，你就先在这儿和宫恨聊一会儿，我顺便去给你们弄点吃的，要知道，早餐对任何人来说，都同样重要。我相信你一定还没有吃过早餐。”
　　端木铁想了一下道：“也好，我从来都没有在庵院吃过东西，今天正好体验一下是什么滋味。”然后就走过来坐在刚才施影坐的地方。
　　施影去到大殿的时候，那些尼姑刚好醒来。她们的功力都还很浅，宫恨给她们服食的血又不多。所以，她们醒来得就比施影慢许多。
　　施影当然不会忘了极时将宫恨如何救她的事夸张一点之后告诉她们。所以，除了那位断了双臂的尼姑被扶去休息外，其余的都去西屋向宫恨拜谢。当然，也不用施影动手，一会儿功夫，一个叫无尘的尼姑就搬来桌椅，然后几样精致的素菜就送来了。
　　宫恨坐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身僧衣。望向施影道：“我的衣服呢？”
　　施影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上面还有两个洞，衣角处也少了一块。等晾干了，给你把洞补上，你就可以换上了。”
　　宫恨道：“你还会补衣服？”
　　施影道：“许多女人做的事，我都会做，而且样样拿手。”
　　宫恨道：“是吗？”
　　施影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我说，你也会慢慢知道的。”
　　宫恨笑道：“看来我有福了。”说完，便起身下床。
　　宫恨穿着一身尼姑服，看起来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他好并不在乎。坐到桌子边，对端木铁和施影道：“现在吃早餐虽然晚了一点，但也不是太迟。虽然清淡了一点，但一定对身体有好处。”
　　素菜并不是太丰富，只有一盘豆腐、一盘青菜、两碟黄瓜、一盘土豆片和一碗黄花汤，但却色香味俱全。端木铁吃了一都块豆腐，然后望着宫恨道：“宫恨，你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吗？”
　　宫恨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必定是有云中岳的消息了。”
　　端木铁边吃边道：“你果然一猜就中。昨天，我与‘天罡’经过太平镇，就知道你必定就在附近。‘天罡’就让我与他分头追寻你的下落。”
　　吞下一片土豆，施影问道：“然后呢？”
　　端木铁道：“‘天罡’本来是要我与他一南一北，他向南，我向北搜寻宫恨的下落。但他一走，我就跟在他后面。”
　　宫恨道：“你肯定是远远的跟在他后面。”
　　端木铁道：“不错。他功力太高，跟得太近，他必然会发现我。所以，我只敢跟在他身后七八十丈的地方。向南大约行了十余里，我便先后听见两声巨响。我知道这种响声是属于两种极强的掌力相撞产生的，由于好奇，我便悄悄潜到离这种响声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恨世叟’，长风镖局一案，与‘天罡’绝无关联。此案若是‘天罡’所做，以他的性格，长风镖局一干人早已尸骨无存。现在长风镖局的人毫发无伤，你若想见他们，就去神农架蝴蝶谷。）然后另一个声音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先前那个声音又道：（信不信由你。）听到这里，我就离开了。其实，我并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你。当时，我只是觉得跟着‘天罡’也不一定能找到你，就又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在离凤鸣山不到三里的地方，看见一群身着僧衣的少女，脸上尽是惊恐之色，觉得很奇怪。上前一问，她们就说出你就在这庵中。”
　　宫恨道：“端木铁，此时若是有酒，我必与你痛饮一翻。”
　　端木铁道：“为什么？”
　　宫恨道：“至‘离恨涯’一战后，我本已无意江湖。若非因为云中岳之事，我想，我现在必定与‘风雷双圣’两位前辈隐居在深山之中。而你，了却了我重出江湖的所为之事。”
　　端木铁道：“但我也只是听说，并不能肯定。”
　　宫恨道：“‘天罡’必与‘恨世叟’发生过打斗，而说话之人竟能让这两位绝世高手停下来听他说话，可见此人的功力犹在‘天罡’与‘恨世叟’之上。像这样的人说的话，我想，必不会有假。”
　　端木铁道：“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宫恨道：“心事已了，等证实了云中岳确实无恙，如果施影愿意，我打算带她离开江湖。江湖之事，说实话，我早已厌倦。”
　　端木铁道：“可现在江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