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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空谷绝音 ...

  •   施影摇晃着走过来抓住宫恨的手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宫恨道:“因为他非死不可。”
      施影道:“为什么?”
      宫恨道:“因为我不会再让他活着。他杀的人实在太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不该死的人。”宫恨转向蓝紫衫青年又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知道你的来历,我也清楚你为何而来,但你这一趟是白来了。”
      蓝紫衫青年道:“为什么?”
      宫恨道:“不错,正如江湖传言,我身上的确有‘天罗教’创教祖师‘归元老人’的‘归元谱’,但当年给我‘归元谱’的人曾说过,除了‘天罗教’的教主,绝不能给任何人。”
      蓝紫衫青年道:“我是‘天罗教’的人。”
      宫恨道:“可你不是教主。”
      蓝紫衫青年道:“能告诉我给你‘归元谱’的人是谁吗?”
      宫恨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蓝紫衫青年道:“那他为什么会把‘归元谱’给你?”
      宫恨的眼睛望着越来越浓的雾气,慢慢道:“因为我是一个孤儿,从五岁开始,就被这个人收养。”
      蓝紫衫青年微微一震道:“那这个人也就是你的师父?”
      宫恨道:“不错,但关于他老人家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他也不允许我问。我二十三岁那年,他老人家认为我可以出道江湖了,就把‘归元谱’交给我。但却一再重复,绝不能交给除‘天罗教’教主外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我这一辈子都遇不到‘天罗教’教主,那‘归元谱’就只有永埋尘土。”
      蓝紫衫青年沉默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停了一下又道:“我是‘天罡’座下使者端木铁,此次随‘天罡’一起出来,就是为了寻回‘归元谱’。‘天罡’武功之高,在我十倍以上。且性格刚猛自负,他绝不会听你的。还有,自六十年前‘天罗教’被‘风雷双圣”逼退武林之后,在四十年前,内部就已分离。教主掌握了一部份权力,‘天罡’和‘地煞’各掌握了一部份权力。传说‘归元谱’上记载有‘归元老人’的绝世武学,谁拥有‘归元谱’,谁就可以独霸天下。所以,现任教主和‘地煞’也一定在找你。‘地煞’的武功与‘天罡’在伯仲之间。假如那天你与他们相遇,你绝不能让他们先出手,否则,你就算有出刀的机会,你就算能杀了他们,你付出的代价都会极其惨重,甚至可能是生命的代价。虽然你的武功也很可怕,你的刀足可以摧毁一切。”
      宫恨的眼神变得迷惑不解。
      端木铁道:“你一定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宫恨道:“我的确不理解。”
      端木铁道:“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所以我不想看到你死。也因为我并不想看到‘天罗教’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现在‘天罗教’中的每一股势力都足以颠覆江湖。而你,是我感觉到唯一可以阻止的人。”
      宫恨道:“也许你把我看得过于重要了,‘风雷双圣’两位前辈身体非常健康,武功修为之精深,也远非我所能及。”
      端木铁道:“我不知道‘风雷双圣’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但我却非常清楚‘天罡’的修为。就算以‘风雷双圣’的修为,可以阻止‘天罗教’荼毒武林,但他们早已不是红尘中人。若非别要,他们这样的世外之人是绝不会再踏入江湖的。真要等到那时,江湖中恐怕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你不一样,你本来就身处红尘,还有你的刀,你的刀已可以使神鬼泣血。纵然他们是魔,但只要你把握先机,你就能伏魔。”
      宫恨实在不敢相信端木铁会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六十年前的那一场浩劫他虽然没有目睹,但‘天罡’和‘地煞’的暴戾、凶残、冷酷和无情却已被记载下来。端木铁在这样的人的身边长大,难道就没有被感染到一点暴戾之气、一点凶残和冷酷的本性?再说端木铁从小就是被‘天罡’养大,还授以武功,他们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感情?难道他才是极凶残冷酷的人?难道他才是想要雄霸江湖的人?难道他想借宫恨的手为他铲除挡在他征服天下的路上的人?可他的眼光为何如此清澈透明?他的眼神为何不带一丝邪气?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见宫恨沉默不语,端木铁又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你心中一定有太多的疑问,但我却不能回答你。如果有一天江湖真的平静了,而你我都还活着,我一定会尽释你心中对我的疑问。”
      宫恨似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可知道一年前长风镖局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的事?”
      端木铁道:“长风镖局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已经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快知道?”宫恨惊奇地问道。
      端木铁道:“‘天罗教’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退隐江湖。一直以来,江湖中都有‘天罗教’中的人。无论江湖中发生什么事情,‘天罗教’的消息传递都绝不比丐帮的慢。”
      宫恨道:“你认这件事有可能是‘天罗教’的人做吗?”
      端木铁道:“以长风镖局的实力,除了‘天罗教’中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中还有谁有这种能力,就算是江湖中人连提都不敢提的最神秘诡异的‘断情谷’,也绝无法办到。但我敢肯定一点,这件事绝不是‘天罡’所为。否则,这样的事件,‘天罡’必定要我参与。”
      宫恨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端木铁道:“你说。”
      宫恨道:“长风镖局的总镖头云中岳是我的朋友。无论是谁所为,你能否帮我探听一下,云中岳现在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端木铁道:“我刚才说过,现在‘天罗教’中有三股势力各自为政,各都极其严秘。尤其是教主那一股势力,没有人知道现任教主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天罡’和‘地煞’也是几十年未曾谋面了。要想探听其它两股势力的消息,其难度实在可想而知。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当然,能否有结果,我不敢保证。”
      宫恨道:“无论有没有结果,我在这里都先谢过了。”
      端木铁道:“不用。”然后向宫恨一抱拳,人已消失在浓雾中。
      小屋已经完全坍塌,许多东西都已在烈火中化为烟尘。只有比较厚大的几块木材尚在垂死挣扎。还有那被施影丢进去的‘南毒’高阳的尸体,现在变成了一副漆黑的骨架。
      人生本就无常,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生命,现在却已静静地躺在地上。一个时辰前他们中有的还是其他人闻之胆寒的人,而现在就算将他们的尸体拿去喂狗,他们也绝不会知道。
      人生岂非也很悲哀,明知道生命短暂,却不知道好好珍惜。非要在无穷无尽的欲望里挣扎沉浮,最后将生命陪埋在无底的欲望之渊。
      也许,这就是人生。人生都是无奈的,又有谁能够真正把握自己的人生?
      宫恨望着施影,目光已变得怜惜,轻声道:“这里本来是一个清幽恬美的地方,我们本来可以暂时忘记其它事情,我们本来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山谷的世外之美,可是现在,现在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屠场。”
      施影温柔地偎在宫恨的怀里,看了一眼地上各种姿势的尸体道:“这是他们的屠场。”
      宫恨道:“可是我们制造的屠场。”
      “什么样的屠场已经不重要了,宫恨。我只知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任小刀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徐开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徐开道:“宫恨,我知道若非因为我,你绝不会如此瞻前顾后,躲躲藏藏,但我却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宫恨望着徐开还略有些苍白的脸,眼神变得严肃而真诚,慢慢道:“徐开,我只要你明白,有些事可以不做、有些事可以等等再做、有些事做错了也无所畏、有些事却做错一点都会悔恨终生。我常常会宽恕自己做错一些事情,也能容忍自己不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但我绝不能让自己做一点可能会让我悔恨终生的事情。”
      徐开无语,但徐开有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说英雄无泪?谁就是一个不了解英雄的混蛋。有时英雄的泪甚至比血还要珍贵。
      “铮”,琴音似从天边传来,却又是如此的清晰。琴音似小溪涓流、又如白云慢步。让人感觉秋冬已经过去,春天已经来临。
      是谁?在夜半之时还在弄琴。是谁?有如此高绝的琴技。难道是天上的仙人,也为这幽谷的美景所迷,所以才会在这夜半人寂的时候临凡,抚琴独醉……
      美妙的琴音自浓雾间缓缓流淌而来。带来了春风、带来了阳光、带来了情人的低语、带来了家庭的温馨、带来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园。
      浓雾已开,晨曦微现。这里已不是屠场,这是一个没有血腥、争斗、杀戮和欺骗。只有温馨、详和、恬美和清幽的世外桃园。宫恨突然发现自己轻揽着施影的腰站在湖边,湖边有一座木屋。木屋的左边栽满了各种花草,有的已经盛开,有的含苞待放。木屋的后面是一片桃林,桃花已经盛开,粉红色的一片,引来了无数采蜜的蜜蜂嗡嗡乱叫。小屋的右边,在一个小巧精致的秋千上,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儿女正来回地荡着,天使般的笑声浸满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湖边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薄巾,薄巾上有一矮几,矮几上摆放着一张古琴。
      施影的脸像桃花一样粉艳、妩媚、满含春情。她的声音像涓流的溪水——悦耳、动听、温柔。轻轻将偎在宫恨怀里的头抬起,望着宫恨略有些枯黄,但轮廓分明、不失英武的脸,施影道:“宫恨,我们在这山谷里住了多久了?”
      宫恨道:“不知道,好像很久了。”
      施影道:“是啊,是很久了,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我却从来都没有为你弹过一曲。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也曾跟几位大师学过琴。”
      宫恨笑道:“那你实在该练习一下了。无论任何技艺,时间久了,都会生疏的。”
      施影嫣然一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该练习一下了。”
      施影走过去,走到矮几边,盘坐在薄巾上,伸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放在琴弦上。“铮”,“宫尺”一响,琴音便绵绵不绝。琴音柔和,柔和如春日早晨的阳光。这本就是春天,这本就是春天的早晨。阳光已照射到宫恨的身上,宫恨整个人都已经沉醉在柔美的琴音中了。
      望了一眼如痴如醉的宫恨,施影道:“宫恨,有一个问题我本不想问你,但我实在很好奇。”
      宫恨道:“问吧,如果我能回答你,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施影道:“我们都已经不是江湖中人了,江湖中的事都已离我们很远了,所以,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归元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归元谱”……“归元谱”。宫恨突然从沉醉中睁开眼睛,在他的记忆中,施影绝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突然感觉施影弹奏的曲子似要撕裂他的大脑。他突然挥掌,一掌切向几上的古琴,琴断音绝。一瞬间,小屋不见了、孩子消失了、湖水干涸了、草木枯萎了、太阳沉轮了,这一切的美好突然间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没错,这一切都消失了。他仍然站在冰冷的夜雾里,月光惨淡,死尸遍地。但他面前的确有一张已成两段的古琴,还有一个已从头分成两半的人,一个白发白须的人。这人的脸已成两半,浸满了红白之物,已无法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但他知道,这人绝不是施影。
      宫恨已知道他在梦境中挥出的不是掌,而是刀,因为他右手中的刀还尚未入鞘。他这一刀不但斩断了琴,也斩断了一个人的生命,斩断了一个举世无双的人的生命——‘琴圣’余飞飞的生命。他知道这个人必定是余飞飞。因为他不知道除了‘琴圣’余飞飞,还有谁的琴音能将他带入那种梦幻境界。
      任小刀和徐开的脸上还带着春水般的柔情与蜜意,宫恨知道他们还尚未走出那七彩的幻景。施影呢?施影在那里?
      火已经熄了,只是偶尔爆出些零星的火花。淡淡的轻烟与浓雾溶合在一起,已分不清是烟还是雾。但红红的火炭仍可照亮方圆一丈,任小刀和徐开的脸上仍带着迷醉的笑意。
      一个非男非女、遥远但清晰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欲救施影,三天后的子时将‘归元谱’带到凤鸣山‘紫桐庵’,否则,就等着为她收尸吧。”
      宫恨本欲去追,但一看任小刀和徐开,只好放弃。这一切,似乎早在别人的安排之中,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布置,即使是中间某一个环节出了错,也能够极时弥补。先是引来大批高手,消耗他们的体力,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又让‘琴圣’弹奏那连阎王都要俯首听令的魔音,把宫恨引入一个玄幻漂渺的梦幻世界,想不费吹灰之力让宫恨交出‘归元谱’。但此人想不到宫恨的意志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但破了魔音,还杀了‘琴圣’,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但他还有最后一步,劫持了施影,以此逼宫恨拿出‘归元谱’与他作交换。他当然也算准琴音断了之后,任小刀和徐开也一定有一段时间还恢复不过来,宫恨也一定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此人的心思之细致慎密,实在是可怕之极。
      宫恨弯下身来,将所有的炭木收集在一起,然后他就坐了下来。他即不去理会满地的尸体,也没有叫醒尚在美梦中的任小刀和徐开。
      现实本就残酷,而一个人若能常常做一些美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任小刀和徐开得到的虽然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必定是他们心中最理想的人生境界、这个梦必定是他们一生所追求的最高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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