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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君若云中月 ...

  •   云烬与沈双阙聊了一会就要告辞离开,沈双阙苦留他不住,只得亲自送了他一程。

      “先生不再留一会吗?”沈双阙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对方,眼底暗含希冀。

      “子谦今日看来是没时间了,”云烬对她拱拱手,笑着拉起云轻武“劳烦娘子代我转告子谦,殷尔玉择日定当来访。”

      在一瞬间,沈双阙恍惚又看到了画像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对云烬露出了一个温婉端庄的笑容:“先生路上小心。”

      云烬和云轻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沈双阙在门口呆呆地立了一会儿,转过身准备回屋。她轻轻吐口气,心里暗叹道:这一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沈双阙还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卫兼明送客人离开,客人是之前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任中书长官陆傅机。

      云帝前面刚走,后面卫兼明就送客出来。沈双阙心知这绝非巧合,她方才送云帝离开的那一幕十成被这两人看到了。奇怪的是,她心中也不觉尴尬,规规矩矩地行过礼问了好就离开了。

      “子璇,”卫兼明看着云烬离开的方向“你觉得若是倾梅磬全城之力,能否……那人?”
      连手势都没做,陆傅机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觉得呢?”

      卫兼明轻叹了声,苦笑着摇摇头。

      “我猜是如晦说的,也就他能这么想。”陆傅机没有看他“要云……那人不难,你就不怕他们对子芥下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非用武之道。更何况郢北殷氏若是篡权——开战后郢南未必有胜算。”

      卫兼明皱眉:“你未免也太悲观了。”

      “我在终南山这些年又没有闲着。”陆傅机笑“更何况这些日子我看了这些年中书省的记录。”

      “子芥也知道,所以才会请你出山。”主少则国疑,主弱则臣欺。郢南世家勾结,欺负柳微年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柳微前几年好容易顶住压力引进了进士科,靠真才实学进来的十不存一。时人又崇尚清谈,轻视武夫。这种情况下,军队的作战能力可想而知。

      “你们真是给我留了好大一个烂摊子。”

      “你不能?”

      “破局或可一试。”陆傅机从袖中抽出一把檀木扇,在手中敲了两敲,笑吟吟道。

      .

      在这一次见面之后,云烬又陆续上门拜访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卫兼明招待他,偶尔几次和沈双阙遇到,二人也会交流几句,一来二去,也就渐渐熟悉起来。

      云烬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沈双阙一直知道。只是她不在意这个。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一天是卫兼明说着要尽地主之谊,和云烬约好去游春的日子,沈双阙天还未亮就起身梳妆打扮,晨风微寒,她又特意在裙衫外罩了件青色大氅——听说那个人喜着碧色罗裙,沈双阙就没敢挑那种颜色,生怕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挽起单螺髻,簪上一支水色通透的水苍玉簪子,沈双阙拢拢鬓角,抿起唇轻笑,刻意露出左颊一个浅浅的酒窝,异色双目映着灯火明灭,乍一看下已和画中人有八分相似。

      云烬和卫兼明在城西会合。

      云烬穿了一件黑底绣金线的胡服。他本就生的年轻,又未蓄须,乍一看上去竟比卫兼明也大不了多少。沈双阙挑起帘子,隔着车窗向他颔首行礼:“先生钧安。”

      云烬点点头算作回礼,转身对卫兼明笑道:“本来与你有约在先,但昨日竟在城中遇到了某一个旧友,早听闻君家小娘子颜色殊俗,愿得有幸一见。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虽性格顽劣,但绝非不识礼数之人,子谦可否给某一个面子?

      “这我可做不了主,“卫兼明笑笑,策马到车边,屈指在车厢上轻叩几下“阿阙,你怎么看?”
      少女的声音娇柔悦耳:“一切但凭阿兄安排。”

      “那就是没问题了?”卫兼明转身问云烬道“不知那位……”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对那人作何称呼“何时到来?”

      “子谦按原计划来就是。”云烬莞尔“他自有办法。”

      二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过了泗水,卫兼明想起了什么,抬手在腰间摸摸,神色蓦地一变。
      云烬还没问,他已然抱拳行礼:“搅了先生雅兴,子谦先在此赔罪。在下的鱼符怕是丢在路上了,这种东西,总不方便放家人去找。”

      “还望先生代某照拂阿阙一二。”

      沈双阙在车内听见他二人的对话,急急地掀起帘子探出头嚷道:“阿兄快去,我无事的。”一转眼见云烬正看着她,她双颊不由得一红,一言不发钻回车里去了。
      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沈双阙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慢吞吞掀起帘子,对云烬轻声细语道:“有劳先生了。”

      她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杏核形,却又在眼尾微微上挑。于是当她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有种奇异的深情。这样的眼睛,云烬在许多年前也曾经见过。他犹豫了很久,终究忍不住说出口:“你很像一个人。”

      “是吗?”沈双阙微微偏头,做了个表示自己乐意倾听的姿势。

      “像我的一个故人。”

      云烬口中的故事远不如卫兼明的客观。他讲那个女孩子执笔练习写字的样子,讲她笑起来时脸上一个小小的笑涡,讲她黑如乌瀑的长发,讲她读书的侧脸……讲一个个惊鸿掠影般的片段。

      云烬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想讲这些。早些年他甚至听不得她的名字,因为这总会让他想起那些锥心刺骨的往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或许是近几天来见到了太多故人,或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是大了。他只是想多一个人在他作古之后记住她。让若干年后,她看上去不像一个老鳏夫疯魔了的幻想。

      “先生……”你怎么不讲了?沈双阙正听着,忽然云烬好久没有作声,她刚探出头想问个究竟,就听得远处有人朗声道:“殷尔玉,你可叫我找得好苦!”

      沈双阙循声望那处,只见十丈外一棵古柳下,正站着一个黛色袍服,腰系躞蹀带的男子。他年纪三十出头,面上蓄了须,手里牵了一匹果下马,正含笑望了过来。

      看到那人腰间的躞蹀带时,沈双阙身子忍不住微微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郢南武风不盛,躞蹀带在此并不常见,郢北却截然不同。能用得起玉质躞蹀带的,必然非富即贵。那人带上玉石光泽柔和,纹理相连,能看出来自同一块母石,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瓮枢。”沈双阙心里正想着,就听到云烬这么叫道。借着垂首的工夫,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郢南很少有人知道,瓮枢是郢北前任左丞相殷玄瓴隐居时自己起的号。若不是她这些年……也不会脱离此列。此人自云帝事业草创之际就追随其左右,以智谋著称。

      一个云帝就难以应付,再加上一个……

      她这边心思千回百转,殷玄瓴已经牵着马过来了。果下马向来娇小,殷玄瓴又身材修长,硬生生把马衬成了一只大狗。

      云烬颇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你牵的是什么?”

      “马啊。”殷玄瓴理所当然道。他空出左手在马颈上摸了摸,那匹马很温顺地蹭蹭他的肩。

      “你说是就是……你既然来了,替我看顾一下沈娘子。”

      云烬说着要翻身上马,殷玄瓴连忙问:“你干什么去?”

      “我鱼符掉了,回去找找。”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沈双阙自忖没有再招惹殷玄瓴的本事,和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问了好就老老实实窝在了车里,准备等卫兼明回来。殷玄瓴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有意凑近了车窗,声音低低地问她:“沈娘子。”

      沈双阙端正了本来就端正的坐姿,矜持地点点头:“先生钧安。”

      “我先前曾经见过娘子。”他这一句说得没头没尾,沈双阙心知他后面还有话,只是温声细语道:

      “可是,奴先前并没有见过先生啊?”

      “我先前去拜访子谦,曾经远远望见过娘子,当真是……惊为天人。”他“天人”二字咬得格外重些。沈双阙心里一紧,长袖下手攥紧了衣摆,脸上却露出带有几分羞涩的笑容:“先生谬赞了。”

      “呵……”殷玄瓴笑笑,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卫兼明已经策马过来了,他过去见礼,此事便再无后话。

      .

      车声隐隐甸甸。

      沈双阙端坐车中,就听卫兼明问:“结果如何?”

      她沉默了一会儿,依实答道:“此二人……皆深不可测,双阙不敢妄言。”

      “云帝此人……此番是我失算了,你且尽力而为罢。”卫兼明声音郁郁中似乎又隐隐透出几分松了一口气的意味,隔着车厢听不清楚,沈双阙觉得自己九成是听错了。

      她正想掀开帘子看看,卫兼明已先她一步把车帘子掖了掖。

      “外面风大,你仔细着凉。”

      ……

      “卫兼明,”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唤他。

      “你要是再待我这般好,我可就要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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