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于归》之秭归

3、与尘埃处

　　少女的心里有一条暗河。将懂未懂是江南的迷蒙细雨，如斯美人薄纱拂面，犹抱琵琶勾人心痒，雾蒙蒙不敢往深处走。刹那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似日高悬，初融的雪山不敌炎炎夏照，那涓涓小溪就这么日复一日汇聚成山川河流，终有一日，要奔腾而去。

　　于钰是个经不起撺掇的，但早晚的问题，不能怪别人。表白陈情，语句大多禁不起推敲。战战兢兢十来天收到回复，恍恍惚惚飘了不到一月，却原来，可笑原来这种事情还有先成功后失败，原因不详。

　　于钰说，陈齐昭说了，他不考虑这些。
　　于钰说，他说了，我信啊，那我等着呗。
　　于钰说，不是等他，暂时没有喜欢的，不能勉强啊。
　　于钰说，喜欢吧，想要他好。但是不够，更想要，成为让他好的人。
　　后驳回，我过的不开心也不能让他好。
　　再驳回，他好就行吧。我又没病，我当然好得很啊。
　　叹一句，诶，你看，我现在已经心如死水。
　　絮絮叨叨覆水不收，于是室友都知道有陈齐昭这个人。于钰今天说喜欢，明天发誓要忘，说自己心如止水的疯子太难管。
　　心理建设高高盖起，朋友圈刷一刷——该，手欠，轰隆隆大厦之倾覆。没有暧昧，和以前关系好的女同学随意问候。她心里麻麻的，找不出问题，就是不舒服。女同学是朋友，真真假假她忍不住要多想。
　　怕啊，怕自欺欺人，画饼充饥。恨吗，不过是喜欢，怎么就怎么难。问吗，不好问的。矜持不要了，自尊还要留着。答案清楚明了摆在那，拿过来，余下的要自己参悟、捉摸。想不透怎么办，有一说，世间有名为时间之良药，时晨到，苦难消。那就等吧，熬吧，这世上的人，多是这么来的，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有什么相干。轻飘飘一句不甘心，到底意难平，这执着喂了青春还是人。
　　嗤，要哭不哭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像陈年的瓷器还顽固的不肯碎。
　　她说不能哭，为这种事哭了几次，还要哭，丢人。颠来倒去，反刍恁地厌人——人家不喜欢你，非要上赶着。
　　她们说，是勇敢。本来也只是孤勇，料想成败五五开，不成情侣还是姐妹，不会闹。于钰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女同学在电话那头，语气不太自然。于钰起先惊讶平时不打电话的人突然来电，接通之后却被质疑自己跟陈齐昭说了什么，她支支吾吾不敢说表白的事，却被揭了短。憋着一口气听女同学说话，再开口满是涩然。
　　“他为什么让你打电话给我？”
　　“他说他自己不好说，他也是怕他说不好。都是朋友，你这样让他以后不好做。”
　　“他跟你说的？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你，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他让你跟我说你就跟我说！我一直以为他喜欢你。”
　　“诶，他不喜欢我，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怎么不可能呢，高三体育课于钰还听见女同学讨论陈齐昭是不是喜欢她。偏偏是她，高二分班后大家一直一起玩，于钰，陈齐昭，零零总总的十人帮，女同学人缘好，学习好，最重要的情商高，于钰一直当她是好朋友，陈齐昭喜欢她，有因可循，于钰总会释怀。但陈齐昭从来不说有什么，女同学好像也没表示什么。大家关系好也总有亲疏远近，除了闺蜜，于钰自以为跟女同学是近的。
　　“于钰，这种事情你竟然能瞒这么久。”
　　“我要他自己跟我说。”
　　“可是，他说让我．．．”
　　于钰急了，“我问了啊，我问了不是一遍，我问了三遍。我说你喜欢我吗，他说是。怎么了呢？”
　　“诶，他，他，他跟我就是那么说的，我连你喜欢他我都不知道，于钰，哼。诶诶，你别哭，你别啊。我．．．”
　　“我靠了，哪有人这样玩的？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告诉我啊，告诉我我死心啊。我…嗯，我真是，我我，我从高一到现在，我都没敢说，我想上大学了，见不到了，终于不怕了，也不能怎么样。但是，我真的，我．．．
　　我说什么了我，我给他写了好长一段，我说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问他是不是喜欢你。是，我就祝福你们，我又不会干嘛。
　　他生日前一天晚上我和室友出去吃饭，跟他说我打了个耳洞，他说好巧。哼，哪有什么可巧的。我说你喜欢就是为你，不喜欢我就给自己留个纪念，告诫我以后不要随便喜欢其他人。嗯．．．”她说的来劲，想要证明，要倾诉，要把委屈道尽，再鞠一把辛酸泪，拧一把鼻涕，哼哧哼哧气的发疯，大动脉突突直跳，唰的将床帘帘拉上，就如此隔绝出一个小世界，再没有其他。可手机里流出的微弱沙沙风声，比凛冬寒风更锥心刺骨，她哭地放肆，带着无所适从的迷惘和灰败，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沙哑的苦，“我说我喜欢他啊，他．．．他，嗯．．．我喜欢他好久了啊。你．．．”
　　“我知道了，你哭吧，哭出来好点。你也知道，他，他不是有抑郁症嘛，这个事情吧，诶，你．．．”女同学听者手机里哭声逐渐平息，余下压抑的抽泣不那么急促，她悄悄松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于钰，你别哭，不缺他一个，诶，别，别又哭，好，都是他的错，我让他跟你说吧，行吗？”自觉这安慰实在干巴巴，拗不过于钰，只好还推给陈齐昭。
　　“嗯．．．妈的，老子妆都哭花了，我下午还有表演呢，还要补妆，嗯．．．好烦啊。”
　　“于钰，别难受了，你要实在想说话想哭，你找我，我陪你聊。”
　　“嗯，”后知后觉的恼羞，室友问怎么了也不敢拉开床帘说话，含糊了过去，诶，“谢谢，我挂了。”
　　囫囵和女同学告别挂电话，于钰狠狠拧了鼻涕，花了的妆不能再看，索性卸了全脸重画，恨恨平复身体记忆残留的抽噎余韵，急急忙忙化完妆还算看得过去，撂下镜子朝小礼堂赶过去，稀里糊涂混一曲民族舞，成品不敢恭维，院舞蹈队合力之下也叫人不敢恭维。这个锅是服化道的，民族舞，穿小葵花表演服，幼儿园的车不好上！
　　于钰换完衣服先一步出了小礼堂，45度忧郁望天，闭眼深呼吸，无奈鼻子不通，作罢。都怪这天，沉甸甸的蓝，使人压抑。
　　北方的秋天呼啸而来，凛冽的突袭霸道地埋葬了夏的尾巴，干净利落。于钰心道，这猝不及防的冷空气像极了她还没开始就死去的爱情，哦，“自古言秋多寂寥”，应景。
　　她揉揉鼻子，走了。

作者有话说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我从来不赞同低姿态，女孩子在家里受到很好的保护，脆弱而柔韧，然而爱情一瞬间的冲动可以让人暂时放下矜持，事实让我无fuck说。但是记住尊严永在。
冲鸭，为了甜甜的爱情，于钰钰要好好练练双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