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月殇》雪归客

2、初见

　　昱国中，原是庙堂在明，江湖在暗。自嘉德帝起，皇室夺嫡之乱愈烈。许多皇室中人急于拉拢江湖派系，使得各个山庄不断崛起，相互争斗。赵家的栖灵山庄，便是在此情况下崛起为江湖第一大势力。其影响范围可涵盖齐州、颖川、鑫扬、宜安、越城三地，渐成独霸一方之势，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嫌。

　　狩武初年，靖成帝即位，于上京宴请赵家家主。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十年，太子秦璋触怒龙颜，被贬往越城练兵。途中遇刺，下落不明。

　　齐州。进出城门的人中大多是侠客、商人，城墙上，龙飞凤舞的“齐州”二字熠熠生辉。据说这二字正是当今丞相萧乾任齐州知府时所题。笔法遒劲，看得出萧相当年的风流气概。

　　在城的东南角，有一古宅。宅院中，长着一片苍翠的竹林，而一个幽静的小远便掩藏在这竹林之后。

　　突然，一约莫十五岁的女子跑来，淡粉色的罗裙沾染上了泥土的气息，急切的喘息声打破了这竹林的宁静。

　　“小姐，小姐，不好了，珍玉轩那边出事了！”

　　我停笔，抬首看向面前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鬟。她当年只是个快要饿死的女娃娃，在偷吃我娘的祭品时被下人发现，打了个半死。后来爹爹可怜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便让她做了我的丫鬟，改名祁铃儿。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铃儿也能帮我管理铺子，清点货物了。

　　此刻她如此急切，定是有要事发生。我赶忙起身，一面叫有根来收拾笔墨，一面快步上前与她边走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李员外的公子李归彦，在珍玉轩外让人打一过路乞丐，杜掌柜看不过，好言相劝了几句，不曾想反倒惹怒了李公子。那李公子好生蛮横，揪住杜掌柜便打，还扬言要砸了珍玉轩……”

　　正说着，便走到了珍玉轩前。

　　“让一下，让一下！”铃儿眼疾手快地为我在喧闹人群中分出一条路。

　　我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发丝，急忙穿过人群，而眼前的混乱场景更是让我头疼欲裂。几名李家家奴仍在踢打着蜷缩身子的乞丐，地上血迹斑斑，已分不清是谁的血。珍玉轩门前，杜掌柜和众伙计与李归彦及其手下厮打成一团，不少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去插手阻拦。

　　“都住手!我家小姐来了!”铃儿大喊一声，紧张地攥着我的袖子，站在我的身后。

　　那李公子闻声回头，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杜掌柜掼在地下，拍了拍手，勾起一抹邪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祁小姐。祁小姐来找本公子有何要事呀？”

　　“李公子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何故在我珍玉轩门前闹事，毁我生意？”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祁小姐此言差矣，本公子是见这掌柜的不安好心，有意为难这过路的乞丐，才路见不平，出手相救……”李归彦展开手中的折扇，笑道。

　　“呸，你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杜掌柜正欲大声斥责，却被我用眼神制止。我淡笑道:“这么说，我倒要备礼拜谢李公子了？”

　　“那是自然,”李归彦走到我面前，合起折扇抵住我的下颚，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过本公子不缺俗物……你懂的。”

　　我别开脸，后退几步，“不缺俗物……”我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道，“哦，原来公子缺心眼？”此语一出，周遭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归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李公子是出了名的骄纵蛮横，但碍于他父亲是员外，我若想让祁氏在此立足，少不了与他打交道。今日之事，总归不能与他撕破脸。

　　我抚了抚耳上的琉璃坠子，正色道：“李公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想必公子也不愿闹到公堂上去。如今朝廷选秀正急，知府大人还要与我商议相关事宜。倘若您再纠缠不休，误了知府大人交于我的差事，就算是令尊出面，也担待不起吧。听闻公子的长姐也被选为了秀女，公子还是回府与令姊多说些家常话，免得日后想说也说不得了。”

　　那李归彦果然忌惮这些。他“唰”地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面带不甘之色，高声道：“这么说来，本公子还真有话要对长姐说呢。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都跟本公子走，别误了祁小姐的生意！”

　　一家奴上前问道：“那公子，还去红妆阁赏花吗？”

　　李归彦一脚踹翻他道：“赏你奶奶个腿儿，回府！”

　　“诸位都散了吧。”我散去了围观的人群，叫伙计张春去回春堂请来了大夫。杜掌柜和伙计们看起来无甚大碍。我让铃儿分些银子给他们，然后深鞠一躬道：“祁月竹谢诸位守店之恩！”

　　杜掌柜连忙扶起我道：“小姐快起，真是折煞老夫了，是老夫给小姐您添麻烦了！小姐年纪轻轻仅凭一人之力撑起九家店铺，本就不易。若是今日珍玉轩有半点差池，老夫……老夫何颜面对小姐啊！”说罢便用衣襟拭泪。我又好言劝慰了几句，方才止住。

　　那乞丐似乎伤得很重。大夫说他即使熬过了今晚，也需长时间调养，算下来一笔不菲的费用。

　　我叹了口气，毕竟是在我的店前发生的事，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如今之际，只得命人将他暂时安置在了父亲的房里。

　　父亲自娘死后便嗜酒如命，自我掌了铺子后便更加严重，而且经常夜不归宿。我招呼着伙计们将那乞丐抬进屋子 ，心里寻思着，东院还有间房，若是父亲回来，就先让他住在那里吧。

　　我命有根给他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派几个粗使丫鬟打扫出新房间；又让胡达跟着大夫去抓药。一时间，偏僻的竹林小院喧哗无比。

　　缓了缓神，我绕着院子来到了房前的竹林中。坐在竹林中央的石凳上，将手肘支在石桌上，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攥着绣帕搭在腿上。

　　最近事情太多，海上来的货出了些问题，我与几个掌柜商议了许久也没想出合适的法子。虽说栖灵山庄的赵家也派了人去查此事，可朝廷已对赵家有了忌惮，少不了为难他们。再加上选秀之事迫在眉睫，衣服首饰还要加快赶制。如今还要照顾一个重伤之人，让人好不头疼……

　　“小姐，小姐！”正想着，铃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小姐，您想什么呢，我都叫您好几遍了，”铃儿俯下身子道，“张知府差人来请小姐去一趟府里，说有要事相商。”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来人，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