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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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暗了,无声无息的起了风。
漆黑一团的屋子里，咿呀一声，柜门开了。她探手进去，拿出一迭衣服来，放在床上，叠好，整齐的放在一边摊开的大箱子里。一件一件衣服，这样缓慢的叠，仿佛可以用尽整个黑夜。
可是夜居然那么长，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被她握在手里，暗沉的夜依然没有一丝光亮，黎明还离她很远。
这件衣服，她就着微弱的一点月光仔细看着，是某日他突然发疯拉她上街买的许多件中的一件，淡淡的白色，小小的细碎的花。她从来没说过她很喜欢，正如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的挂在嘴上，是因为那喜爱已经刻骨。
喜欢，她说过很多次。他从来没当过一回事。爱，她从来没说过，但日复一日的累积，她已经不能装做没这回事重新来过。太英，是他的第一次；他，是她的第一次，所以，爱的毫无保留，掏心掏肺，终于再空不出感情去给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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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时候天空特别空旷，四周特别冷清。
她一个人拖着硕大的行李包，走下旋转的石阶，风冷冷的吹着，白天的落叶铺了一地，偶尔打个小小的旋儿。
走到石阶的最后一级，她疑迟的，转身回首。住了很久的小屋子掩没在一团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看不清楚。连最后一眼的怀念，都不够。行李包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伴着她单一的脚步声，仿佛可以不那么寂寞。
走，就往前走，再别回头。
于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停下来，茫然的望望前面。交通灯正在变换着色彩，她慢慢地坐下来，有点怕冷的将脸贴在自己的行李包上。前后左右，都是空荡荡的，挡不住这个时候有些过寒的风。
双手环住大大的行李包，仿佛这样可以找到些温暖。可是风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来，冷却她已经够寒冷的内心。
这样走，这样落魄，可是不走，就是一刀一刀的凌迟，钝重的痛。就像此刻伸出手去，也握不住飘忽离散的风。你能捕捉的到这样的风吗？
红绿灯不停的在变换，她始终没有动，凝固成一个寂寞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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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断续的传来声响,伴着轻微的兹兹声。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又要马上陷入下一波的沉睡里。
神智却比身体先清醒，他猛地坐起来，额上犹有薄汗。大脑空白了一分钟，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起耳机凑近耳边——just one last dance，只不过是一首情歌……悲伤的歌。
睡前忘记关了，不知道它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转了多久。将MP3扔在一边，他起身去洗漱，也不管现在是几时几刻。心里有些不安，有些莫名的烦躁，哪里静的下心来继续睡觉。窗外已透出微微的白光，即将宣告又一天的来临。
“铃——”是门铃声毫无预警的响起。
他踏出房门，头发犹在滴着水珠。疑惑着这个时候能有谁，以及某个勤快的丫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尹先生啊，早安啊。”原来是房东太太，脸上堆着满到快溢出来的笑容。
房东太太平时不见人影，只有收房租的时候才得以瞻仰尊容。所以秀赫很习惯地问着：“房租吗？一共交多少？”脑子里已在计划自己那把零钱还够不够用。
哪知道她脸上的笑意居然更浓，连连摆手说：“不用拉，不用拉，上次交的钱已经足够你住好几个月拉！您真是个好房客啊，把房子租到像您这样的人手中是最放心不过了……”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这个房子是谁先租下的,而他不过是借居。
小晴提前交了费？怪不得房东太太一见到他就拉长不爽的嘴脸此刻全化为热忱，也不念叨什么一个房子两人住太便宜之类的话了。
他笑笑打发掉了房东太太，转身收拾公事包。
看了看掉在床边的MP3，他还是伸手拿起塞进了上衣口袋。走过小晴门前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些什么。毕竟昨天的事情太尴尬，而他不想她又气到好多天不理睬他，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是……她的房门关的紧紧，里面一点光亮也没透出来。也许她太累了，那他还是不要吵她了。有什么话中午回来说也赶得及，那时候她气会消一点，说不定会变的好说话些。想到这里，他脚步转外，渐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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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小姐，请你再说一遍好吗？”我不相信，不相信，拒绝相信！
依然秉承微笑服务的售票人员继续陈述：“今天飞往中国的票已经卖完了。谢谢惠顾。”还不忘点头微躬表示礼貌友好。
小晴无力的滑落在椅子上。此时正是农历新年来临之前，连韩国都春运？世界各地的中国人真是多到可怕……
望住自己的大行李包，彻底无语。
又不死心的转身：“那请问什么时候能有票呢？”
“最早也要两天后。”
两天……依稀仿佛已经听到除夕钟声的提前敲响，以及妈妈熟悉的念叨声响彻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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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行李真的好重！
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这地方，她难掩沉重的叹了口气。
看看时间，秀赫这时候不可能在家，如果，他没发现她离开的话。
果然……不在。
把那一丝不可能的奢望就地埋了吧。两天，其实很快就会过去，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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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他没回来，她望着满桌的饭菜发呆。
晚上，他依然没有回来。
小晴盘腿坐在门前冰凉的石阶上，继续发呆。
明明觉得时间很快会过去的，可是为什么钟表的每一分钟都走得那么心颤？
不知道坐了多久，但可以感觉到夜深了，脑筋却愈加清醒和活跃。
她决定去睡觉。
有两通电话留言，妈妈的声音首先传来：“小晴啊，你上了飞机没啊？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你一定要赶回来，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还有啊，外国天气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小心别生病了……”一连串絮絮的嘱咐。小晴不禁微笑。
“小晴，我晚上有事不回来了，你把门窗关好早点休息，不要等我了。”
是他。她有些惊愕的看着电话。是什么时间的留言？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电话突然又响起，她下意识的接起，那边有他如释重负的声音：“回到家了吗？我还奇怪这么晚了你会去哪儿，今天睡的好吧。我刚才忘记说了，是改一个设计图，就剩下细节部分了，怕你以为有什么坏事会乱担心。好了，我挂了。”
直到耳边只余单调的嘀嘀声，她才放下电话。她的房门紧闭，所以他认为她在睡懒觉。
这个粗心的男人。还是说，碰上自己不关心的事，就完全不会留意呢？嘴角微弯，想给自己一个微笑鼓励，可是半路突然垮下来，又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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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设计图临时出了纰漏,秀赫不得不在办公室里漏夜加班赶出来。不过能够做自己有兴趣的事，他觉得很值得。穿着西装革履坐办公室接待客人这种事就交给适合的人做吧。他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一夜未眠，下午就要开会表决了。他抓紧时间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到中午。想想还是抓过电话：“喂，是我，那个……一起吃午饭吧。”
一天半没见，他憔悴了不少。下巴上已经冒出点点胡渣，可是眼睛明亮，笑容满面。
“很累吧。”她倒杯茶给他。
“还好，而且我有信心一定可以通过。”他接过，一口饮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昨天是怎么了，头一次没早起用大喇叭催我啊。”连他也因此差点迟到。人真是习惯性动物，被虐待出惯性了。
她不在意地耸耸肩：“喇叭坏了。”又瞪他：“你记得拿去修！”
秀赫惨叫：“你真拿我当仆人奴役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只是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心里充斥了离别的情绪，可是见到他，她只愿意笑，想着留在他记忆里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一副笑脸。抵消掉所有过往不甘愿的眼泪。
临走时她摸摸秀赫的头：“要乖啊。”又随手掏出一根棒棒糖，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姐姐给你糖吃。”
他的回应是翻白眼，加倍使力把她头发弄的更乱。倒是没忘了夺过棒棒糖再走。
她站在饭店门口，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不哭啊，小晴。不哭。
他只口未提太英，就像已经将她轻而易举的从生命中抹去，更像从此将她藏在心里最深刻的角落铭记。
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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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前，秀赫接到正在渡蜜月的某夫妇祝他成功的传真。他将这张纸握在手心里，往常那种尖锐的痛却没有如意料中袭来。他麻木了吗?
新来的助理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儿,常常笑嘻嘻的,对每个人都是大鞠躬的问好。
秀赫一踏进会议室，离门最近的她马上站起来，大幅度的弯腰，精神百倍的喊道：“您好！”低着头的秀赫冷不防被吓到，戴着的耳机甩了好远，连带着MP3重重的摔在地上。
小女孩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又扑过去抢先抢起MP3，“我……我来修……我会负责的。”抓起来倒过去拍了拍又敲了敲，按了按开机，毫无反应。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秀赫从她手里拿过机子，握在手里，淡淡道：“放心，不用你赔的。”也不理会频频道歉的她，转身就走。
一众在会议室等待的人都瞪大眼睛。
闯了祸的女孩子很勇敢的挡在门口不让他过去，结结巴巴的说：“我说过我会负责的！我一定会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新的。”
“新的？”秀赫低头苦笑，“永远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了。”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探究他的神情，“那个，这里面有很贵重的东西吗？”抓了抓发辫，“那可不可以用电脑联网看看，可不可以把资料抢救出来？”
秀赫突然抬起头，紧盯着她看，看的她毛骨悚然：“你会？”眼光里充满了怀疑。
这时候敢说自己不会么？她用力点头：“我会的，我的专业就是计算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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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好门窗，检查过厨房，整理好背包，提起行李。真的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
晃晃脑袋，她站在门前，望着自己住了两年多的小屋，以目光一一巡礼，真希望将这里的一切都永远收藏在记忆里。
“房子，拜拜！秀赫，拜拜！”她轻快的挥了挥手，很快转身就走。害怕转的慢了，眼泪会不听话的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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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轻呼口气：“好了。你来看看，文件没缺失吧？”
秀赫认真的数了数：“似乎都在。检查看看这些音频文件有没有损坏。”
呜~人家她又不是专业维修人员，怎么会知道啊。
快手点开一个文件：“那我们来试试看好了。”咦？好熟悉的语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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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人不若预期的多，能早点买到票的人早已返国。
也不错，她望望手心里攥紧的票。至少赶得及跟妈妈说新年快乐。
跟着人流无意识的前行，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她可以悠闲些。
手机嘈杂的响起，她随手接起，那边传来慌乱的声音：“你在哪里？仁川机场？”仿佛边大力奔跑中。
她不解，老实回道：“是啊。”挂掉后才想起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回国的事情。
有些恍然的看着手机，刚刚到底是真的接到他的电话，亦或只不过是她潜意识里希望他来挽留的幻觉？
最后15分钟，她决定去买份当天的早报打发无聊。才刚踏出半步，右腕已叫人狠狠抓住！
是他！是他。在她即将离开这片土地时真的出现。
她凝望他很久，才记起微笑：“你来送机？”
“为什么走？”她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
她目光移向被他紧握的手腕，“你应该知道。”手很痛，心却麻木。
“别走，可以么？”他一时惴惴，“就当是为了我。”低头喃然。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话，可是不想她离开的念头大过一切，却不曾细想是为了什么。
就像韩剧的老套路，他在最后一刻出现，也真的恳求她不要走。那么她是否应该像所有女主角一样，为听到这句话感动崩溃落泪，最后投入他的怀抱做happy ending。呵，世事若真可这么简单。
“不。”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他追来的理由和以上男主角全部不同。不是因为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的爱，而是习惯了她的存在，不能接受她的不告而别。
“秀赫，我不可能在你寂寞时，永远陪你。”她一字一句：“我只是一个朋友，不该做超过本分的事。我努力了两年。你依然没爱上我。我不强求。”
她抬头望天，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我以后不会再站在你的身后，等你回头。我太累了，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
秀赫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甚至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劝她别走。说什么？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那天说的那句话不是随口而出的，可我不知道它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不想你离开。
“可否给我时间，让我想清楚？”他又上前一步，这次只敢小心的抓着她的衣角，口气谦卑。
时间不够了……可是她竟无力甩开他只牵着衣服微微一角的手，闭了闭眼，她点头：“好，但我不会等太久。”她再也没有又一个两年可以损耗了。
他急急点头，仿佛生怕她会突然变卦。
转身，登机。没有回头，没有告别。那一刻，飞机的轰鸣声盖过一切。她缩在毛毯的一角，塞住耳朵，不去想不去念，很快很快，这里将会成为她背后的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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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