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风流》泽上

2、慧正殿

　　翌日。
　　端和穿戴整齐，着缂丝朱红袄裙，梳丱发，发上还着别时下瑞京最流行样式的小钗，不过显然是童式，不做妇人严谨，上有朱色珊瑚坠。耳上还带着朱玉耳钉，腕上是端章氏前日命人给她打的镯子，通身除了脚上的牙白绣鞋外都是绯色，也衬得整个人白白嫩嫩，端和自己看了都想咬一口试试。
　　瑞王府的基因是真的强大。

　　不过这几日她也发现了，端章氏虽说手握内府大权，可这王府女眷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能生个什么事端，故而端章氏每日的任务好像就是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送去慧正殿。

　　端祀已在门口候了半晌，端祀刚出瑞王府，就见对面的小小少年，当即甜甜地喊了一声：“兄长！”飞扑了过去。
　　端祀，瑞王府嫡长子，今年八岁，去年封的世子，也是去慧正殿的年纪。
　　端祀长的随瑞王，不似胞妹般娇嫩让人想捏，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未来的温润端方。眉目俊朗，隽秀清雅，着一袭玄色麒麟纹锦袍，三岁之差已让他的优雅深入人心。

　　不过端祀对着胞妹倒没什么架子，张开臂一把架住她，他是瑞王府世子，自小习武，别说是扑，扔过来他也接得住。
　　“不是说和儿不记事了吗，怎么认得为兄？”端祀看胞妹扑过来倒是确信她失忆了，胞妹此前安静沉稳的比他更甚，像个老学究，其实不过五岁的孩子，在别人眼里就是木讷了。如今这双眸里顾盼生姿，神采奕奕的倒是比以往更可爱了些。

　　端和扑在小小少年的怀里，这小孩抱着还真有感觉，抬头扑闪着眸子道：“兄长这般样貌，忘不了忘不了。”
　　端祀恍然觉得自己被胞妹调戏了，只是不待他有反应端章氏已经掩唇笑出了声，本还想着和儿不记事兄妹感情会受损，如今看着是白担心了。

　　端章氏轻笑了几句，摆了摆手道：“快去吧，过了时辰可就进不去了。”
　　慧正殿是燕楚历代皇室贵胄与朝中要员家中适龄子嗣学习的地方，想当于小学，十岁之后女眷回府，男眷入国子监等学府学习。
　　慧正殿位于皇城之内，外有禁兵轮流职守，昼夜不歇，辰时闭门，一直到申时才会打开。

　　所以她从现在开始，上小学……着实糟心。

　　同端祀一起坐上马车，马车内设小几，上面放着点心吃食，端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香绵软的滋味入喉，端和眼睛都要亮了，这个味道她真的爱了。
　　甜度适中口感绵软，一口气吃了两个也不见腻，倒是端祀见她吃的欢快，不由开口，“胞妹还在长牙，不可多食。”说完就把她那碟点心撤了。
　　这东西放马车里不是让她吃的吗？端和对这种人类迷惑行为十分不解。
　　再说了，端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在换牙。

　　马车穿过午门入皇城，然后七弯八拐的进了慧正门。慧正门内设的慧正殿开始成为日后必打卡签到的地方。而且更坑的是，燕楚律法，除重要的节假休沐之外，都是要上学的。
　　所以她不仅是中午不能出去，还没周末，她可才五岁！

　　端和人还进去就被自己脑子里的无休给吓到了，突然有些丧，为什么自己才刚高考完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端祀敏锐的察觉到了胞妹突然的消沉，“怎么，不喜欢慧正殿吗。”

　　“不是不是。”端和看了一眼慧正殿大气磅礴的庑殿顶，门上有匾，上书慧正殿三个大字。历史似乎也在一瞬间铺展开来，她站在历史的洪流里，看着时光流转，未来，高考，到永熙帝九子渚延之征，顺德帝落败，最后是胤康帝继得大宝。
　　历史如今停到她的脚边，她是燕楚瑞王府嫡女端和，不是刚考完试的苦逼高三狗，她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等着公布成绩。
　　索性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没事，走吧。”端和对着端祀扬唇，笑的软萌可爱。
　　端祀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呆了须臾，胞妹以前不爱笑的，明明是世家小姐，却没有世家子的骄贵，对着别人也显得小心谨慎。如今倒是没说几句话笑了多次，不过，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胞妹原也是这般靡颜腻理。

　　慧正殿。
　　端祀与她年龄差三岁自然也不会是同一个学堂，端祀是绝好的兄长，将她亲自护送到门口，对着陪读吩咐了许多，大抵都是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人欺负，还有自己不记事可能会冒犯皇族之类的话。
　　皇族，她自己不就是皇族吗。

　　不过端和到没什么担心的，瑞王府就她一个嫡女，端章氏对她可谓有求必应，父亲也因当年没有嫡亲兄弟而对她很宽容——大概是怕她一不小心没了端祀会寂寞。故而除了真正的皇子皇女，那些沾着边说自己是皇亲贵胄的人。
　　端和冷笑，小屁孩我不搞死你。

　　端和的身影刚到，就是这里的焦点，听闻是突然不记事在家歇了半月有余。不过本来是没人在意这些的，来与不来没多大关系，他们关注的是门口提醒陪读的瑞王世子端祀。

　　端祀走了也就没人注意她了，端和乐见其成，“哪个是我的桌子。”
　　慧正殿的桌椅摆放和前世差不多，除了一张夫子专用的讲桌之外，下面还整齐的排列着十几张方桌，上面放着所学的书籍和文房四宝。作为皇家贵族小学，自然少不了攀比，只不过和前世的攀比不同，他们比的是纸笔砚台。

　　陪读叫关乐，是正六品户部主事家的嫡小姐，慧正殿虽然只是个小学，但架不住人家是真正的贵族学校。这里的学生不是皇嗣，就是朝堂要员家中子嗣，所以即便是陪读，也是从品阶不高的官女里选，既可以听学又可以早早接触瑞京顶层权贵。而且这个世界，陪读贵女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那个。”关乐指着靠墙角中间的一个位置道。

　　端和走了过去，看着桌上的《幼学》《增广贤文》等被整齐的放在书桌左上角，桌上铺着宣纸，右上角是一块洮砚。

　　还没到授课的时间，端和无聊也不知道干嘛，只能翻开幼学乱看，她文言文学的还不错，还有翻古汉语字典的习惯，所以这些大多都看的懂，但是她发现自己可能不会写字……
　　写字？端和脑中惊雷乍起！
　　麻烦了，面上无波，端和在心里嚎了一声，她还要从握笔开始习字，天知道她也就小学的时候写过几次大字。

　　学堂里都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听关乐讲，似乎还真有皇子皇女。二皇子端礼和长公主端稚，端和抬头看去，二皇子在第一排，毕竟慧正殿主要授课对象就是皇子和各家公子，小姐什么的只是顺带。
　　二皇子一袭浅黄绣四爪龙袍，正捏着笔在哪里练字，长的白嫩像个包子，脸上的婴儿肥比她更甚，毕竟端礼只有四岁。只是端礼写字十分让人害怕他捏不住笔毁了一张纸。端和看着，端礼脸上似乎急的冒汗，可怜巴巴的撅嘴挤眼，萌化了。
　　四岁就来慧正殿，没童年啊。

　　至于长公主，和她一样大，不过，虽然端稚是公主她是郡主，可长公主算辈分是她侄女。

　　目光扫了一圈，小孩子嘛，不是聚在一起玩闹，就是像他们伟大的父亲一样趴在书案上，大有一夜之间直接变成父亲般人物的决心。
　　端和莞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夫子来了！”

　　慧正殿的夫子一般由翰林院的人轮流教导，每人都有自己的固定科目，等到他们再大一点，可能沾着皇子的光还能蹭蹭内阁大学士授课。
　　……只是翰林院的人来了，端和也不像听，她有点想哭。

　　夫子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说起来也该是科举二甲，不过慧正殿是小学，她算是小班，所以讲的是识字，端和也是第一次想起，古人没有拼音，所以识字基本都靠四种方法——
　　一是读若法，即用读音相似的字为原字注音，作：鼾，读若汗。
　　二是形声字：形旁指类别，声旁指读音。
　　三是直音法，即用同音字标注。
　　四是反切法，用两个字来拼一个字，前字取声，后字取韵和声调。如：鲁，郎古切。

　　反正不管哪一种方法，端和都难受的浑身犯恶心，虽然可能是她刚高考完就重回小学的应激反应。

　　端和撑脸，这课实在枯燥又无味，自己听了一会儿就想睡了。只是端和眼尖看到了夫子案上放着的戒尺，虽说不常用，可偶尔还是会被夫子拿出来教育熊孩子的。
　　困意被戒尺惊醒了七分，留着三分困意也只能抬头看向她的小皇侄端礼，小包子明显跟不上，捏着笔记夫子的读法做注记。大概就像她以前学英语用汉字标注一样，只是这里的人是用汉字标注汉字。端礼明显写得慢，面色绯红，急得像是快有眼泪要出来，衬的眼睛又大又可怜。

　　端和沉默了半晌还是舍不得这么圆的小可爱哭，赶紧出声道；“张夫子可否慢些，我跟不上。”说完还一脸认真的指了指自己案上的书。
　　张夫子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是慢了下来，虽说主要是开给皇子的，可慧正殿里随便拉出来一个他都惹不起。

　　关乐不懂为什么郡主根本就没听还说自己跟不上，只是在她愣神时，端和已经拿起墨条研磨，等到关乐回神见此，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赶紧从郡主手里接过墨条，小声道：“都是些粗活，臣女来。”
　　行吧，端和耸肩，她现在是郡主，自理能力为零的废物点心才适合她。

　　慧正殿课程以时辰记，计时香燃得极慢，端和没什么心思听夫子在上面讲识字，她全认识就可能写字这一点不太行。
　　夫子讲课一个时辰，端和拿着笔乱七八糟画了一个时辰，不过还好是小学生，书桌里不乏习字的字帖，连握笔都有讲，还都是名家帖子。

　　“这字，还挺官方的。”端和盯着自己写出来的字摸着下巴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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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世的所有留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