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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小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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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走后的一年,我慢慢接管白家,白闫一众长老对此放任脱手,随我大肆改动。正值立秋之际,我在视察白家产业的路上一睡不醒,也不知道吓到清霖没有。
这一觉格外长,咿咿呀呀的吊嗓声像是黑暗中升起的一道曙光,把我从睡眠中唤醒。我掀过被子扭身将双脚搭在床边,趴着够鞋,蹭着穿上小白花的绣鞋开门出去,走到院子中央,咿呀的声音变成柔媚的女声,在黎明初的寂静中异常清楚。我下意识顺着墙边的大树爬上墙头,却见白色练功服的青年正抬头地望向我。
青年生的精致秀气,一弯嘴角,我感觉自己似看到了百花绽放。他见我呆呆傻傻,笑意更胜,“小十,二哥哥唱的好听吗?”
我瞬间回神,朝他笑:“好听,二哥哥怎么唱都好听。”
“当心别摔着了,过来我接着你。”
二月红抱着我回了他的房间,自己去屏风后换衣服了,我打量着四处的摆设,蹲在存放戏服的箱子前不动。
布料顺滑,就像在摸一块玉石,我摸地流连忘返,二月红什么时候走到身后也不知。身子腾空而起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横在腰间的手臂硌着肚子,我抗议性地蹬了几下。二月红着手把我翻过来抱着,掐了掐我的脸,说:“小十又长胖了点,再过段时间二哥哥都要抱不动你了。”
“那你可以背我。”
“小算盘打得挺精,可二哥哥不是个吃亏的主,这桩生意不做。”
他笑的像只狐狸,我习惯性伸出手指摩挲他的右耳垂,笑嘻嘻地反击:“不怕,张启山会做。”
说完我愣了一会儿,这时灰袍少年正跨入院中,沉稳的模样不似个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鼻尖一酸,我的眼睛瞬间起了雾气。脸颊被细长的手指拂过,头顶传来闷笑,“他一来你就哭,看来你是真不喜欢他。”
“我没有!”我吸吸鼻子不满地望着二月红,怪异的感觉又爬了上来,我居然会反驳,明明之前我最讨厌张启山,可现在我完全没了这种抵触。这期间张启山把我接了过去,视野顿时矮了一截,我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背手有只手不熟练地轻拍了拍,我听到他对二月红说打扰了,然后抱着我朝外走,我对二月红挥了挥手,并且附送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虽然还是个小孩模样,但母亲不止一次说我长大了,周围人也都觉得我变了很多,我对此不理解,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变化。
张启山这段时间很少回家,母亲说他参军去了,于是我天天跑去隔壁二月红家打发时间。照常和母亲打了招呼,我小跑进红府大门,往日在前院独坐看书的二月红此时正与一人交谈,看背影像个十多岁的少年。我放慢速度犹豫要不要过去,背对我的人却突然转身看向我,眉眼透着一股狠厉。
“小十,来。”
二月红朝我招手,我走向他时同那少年擦肩而过,脑海中只记得那双深黑的眼睛。
“他是来拜师的。”
二月红抱着我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摇晃着,我窝在他怀里,问道:“那你收不收徒弟?”
他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收吧,多一个人帮你干活呢,不行再踢了他。”
他大笑,说我真是个鬼灵精,过了一会儿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这种事情,看缘分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在发呆,可能是在考虑问题,我无聊就去拿放在石桌上的书,翻来倒去看了几次惊了,我看不懂书上的字。
“二哥哥,这鬼画符的一串是什么文字?”
“嗯?”二月红把我搂紧了些,眼睛瞟见我手里的蓝皮轻笑,“这书是蒙文写的,小十想看二哥哥教你好不好?”
一听学习我立马摇头,母亲教我的够多了,再说我学蒙语有什么意义?
“就知道你不肯学,小十这么懒。”
“我才五岁!”
五岁大点的小孩,懒一点怎么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他的哪处笑穴,他一直笑个不停,而且有向夸张发展的趋势。我见状上手想捂住他的嘴,但他像是预知一般迅速躲开,然后一手撑着我的背一手绕过我的腿弯从竹椅站起身。他安抚我道:“不是约好去快活楼听书,时候差不多了。”
“我自己走!”
我扭捏让他放下我,气鼓鼓往外走,脚重的恨不得把地踏出一个窟窿。二月红气定神闲跟在我后面,直到我被门槛绊了一下才出手拉住了我。我的气在他拉住我的瞬间消了,我闷闷向他抱怨:“你家门槛太高了!”
“嗯,改日我找人把它修矮。”
“我脚疼,你抱我!”
“好。”
出府不过七八步,哪里脚疼,是我自己不想走罢了,二月红心知肚明,不过他宠我,点点我的手背就蹲下把我抱起。我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是酬劳哦!”
“嗯,谢谢小十。”
茶楼里正讲着民间的鬼怪奇闻,我听得津津有味,这说书先生讲的居然比我看过的还要精彩。二月红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抱着我就下楼,我不解地问他:“干嘛呀?我还没听完。”
“二哥哥有事要处理,先送你回家。”
把我交到母亲手中他就急匆匆走了,母亲摸摸我的头关了门,一边牵着我往厨房去,一边问:“十朝今天去哪里玩了?”
“快活楼听书。”
“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核桃酥,在锅里温着,晚上你想吃什么?”
“鱼。”
“好,让张婶待会儿买去,再买只鸡,启山要回来。”
“哥哥要回来?”
“是啊。”
母亲看我一眼接着说:“瞧你,如今提到启山就高兴,以前谁哭着不要他来着?”
我顿了顿,红着脸晃着她的手小声回答:“我现在喜欢他。”
当天日落时分,张启山踏着晚霞进门,我翘首以盼的好心情瞬间到达顶峰,跑着扑向他。他大步流星走来接住我,一使劲把我抱坐在右手臂上,亲昵地碰了碰我的脸颊。
“哥哥回来了,小十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当然有。”
我笑着摸上他的脸,吧唧一口亲在他的侧脸,他好像十分高兴,接着反亲了我。
母亲出门唤我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捂着嘴笑道:“几日未见,感情倒好了不少,你们两个快进屋。”
张启山应了,把我放在饭桌的坐椅上,转身挨着我坐在旁边。
今日的菜肴丰盛,我一边听着那两人话家常,一边埋头大吃。碗里的菜一直没见底,我抱着碗避开张启山挑完刺的鱼肉,说:“我吃不下,你吃。”
他如我所愿放下筷子,转手盛了一碗鱼汤放在我面前,我正要喝的时候被他挡住,“烫,凉一会儿再喝。”
我拿着勺不停搅拌,白烟从汤面徐徐而出,听着两人的话,我才知道二月红今日为何匆匆忙忙送我回家,原来是英雄救美去了。
晚上我同张启山一起睡的,尽管他再三推脱说明天早起怕吵醒我,等我被母亲叫起,他早就走了。我不满地在床上跳了两下,吃过早饭直奔隔壁。
二月红的身边多了一个少女,不如霍家那位艳色的容颜,倒是温柔体贴,见我一直盯着看,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对二月红说了句话就离开了。我拉长脖子直到背影消失才转头,二月红打趣:“怎么舍不得,在这住下吧。”
我想都没想拒绝:“不要,我只是看看你为了谁抛下我。”
“好酸呐,我闻闻是哪家的小醋缸打翻啦?”
他伸手挠我腰间-软-肉,我扳不过赶紧求饶,这时红府的人来报,说是拜师那少年又来了。二月红吩咐把少年打发走,等我回家却发现那人还站在门口,黑沉沉的眼珠瞟了我一眼。
一连几月那人每日风吹日晒在红府门口站岗,连我都忍不住替他说好话,二月红还是不收。终于有一日,那人不在了,我跑去问二月红,他未回答只同我岔开话题,见状我也不再提起。
日子不断快速滑过,转瞬我已满十二,生辰日张启山送我一条价值不菲的玉佛手绳,这些年他的官越做越大,肯定不差钱,所以我也就毫不客气收下了。二月红是带着妻子丫头和徒弟陈皮来的,兜兜转转,几年前他还是收了那人当徒弟。陈皮面相看着不善,但对我挺好,我平日的零嘴全是他买的。
众人是吃过晚饭后散的,张启山送走客人后牵着我去见了母亲,他的眉头紧皱,全然没有宴席间的轻松,我和母亲都知道有事发生了。果然,他偏头看了看我,为难说道:“明天我要去趟北平,少则半个月才能回来。”
我不高兴地甩开张启山,气得摔门而出,这个大骗子,明明早约定好陪我一天的,平时在张府忙的见不到人,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居然又有公务。张日山在前院等他的长官,见我出现刚想说话,被我难看的脸色吓的灰溜溜放下了手。
张启山还是去了,走之前竟然狠下心没来看我,母亲笑我小孩气,问我张启山结婚了怎么办?更没有时间陪我。我被她给问懵了,情绪低落好几天,连陈皮哄我出去玩都没兴致。受母亲请求,丫头带我去了梨园,我盯着台上的二月红陷入思考,为什么张启山就不能像他一样天天守着家呢?
张启山似乎很忌讳在我和母亲面前提起他的工作,亲近的熟人也不会对我讲,导致我现在仅了解的一点皮毛还是从街上听来的。而且最近我发现他和二月红有些摩擦,虽说平时两人也客气不到哪儿去,但我一直怀疑他们之间有我不知道的秘密,这或许就是母亲常说的女人的第六感?
“你怎么来了?担心吹着了。”
“没事,小十这两天心情不好,我带她出门散心。”
二月红给丫头拢了拢披肩,我小声嘀咕被他当场抓住,他揉着我的头顶说:“什么叫有了媳妇儿忘了你,我听说张大佛爷气得你两天没吃饭,今日让丫头给你做碗面。”
我撇嘴:“你不担心姐姐累着么?”
“成,二哥哥给你煮。”
“不要,你煮的能吃吗?”
最终还是丫头煮了两碗面,二月红怕她受不住,吃完就派人送她回去了。
自从二月红和丫头结婚,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大夫也治不好,就这样一直衰败下去。二月红自然忧心忡忡,大多时间待在府里,自此陪我去外面疯玩的人变成了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