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前男友，记忆塔》池边古树上

18、018 妈妈

　　记忆球窝在手里，意识海风不断。
　　冀可乐问：“黄粱，知道他在哪儿了吗？”
　　“还不行的，冀先生。阍胥先生将自己藏得很深。”黄粱道，“请您丢弃记忆球。”
　　“这里面又没有他，丢不丢有什么意义。”冀可乐道，“黄粱，我已经开始记事了。”
　　他道：“明明说是消除了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还有很久以前的，本来已经忘记的事，好像都开始浮现出了。”
　　他问：“为什么？”
　　黄粱隔了会才回答：“冀先生，这是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我会分析处理，尽快修复这个bug。”
　　绿水悄咪咪说：“我也发现你开始记得了。可我都没有说哦。”绿水羽毛翅膀笼着喙道，“黄粱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我打算回去就报告黄粱系统需要彻底整改。”
　　冀可乐薅薅他脑袋，手背落一道白色光痕。他抬头寻找，看见虹道侧面墙上，有一大片虹丝，忽然变作了透明，琉璃般流光。
　　冀可乐：“……黄粱？”
　　“冀先生，我现在需要向系统后台报告。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我认知。”然后就再也不回答了。
　　绿水：“……可乐我们逃吧。我现在感觉这里比意识海还吓人。”
　　冀可乐走进琉璃墙面，看见了墙外意识海的风景，“这个比彩虹色好看。”他说，“我不走了。不管如何，我想见他。”又说，“过会儿让黄粱联系沈主任，带你回去吧。你还要做人呢。”
　　绿水立刻就道：“我要陪着你。如果会有危险，可没有让你一个人面对的道理。”
　　冀可乐笑了，“没关系，我本来就是魂魄，还能有什么事？”
　　绿水拼命摇头，“你不懂，魂魄可重要了！比人身一条命重要！”看冀可乐又像要劝他，“我心意已决！你再劝我，我就咬你！”
　　冀可乐哈哈笑，“那走吧。”说着随手摸起虹丝。
　　绿水：“不等黄粱了？”
　　“他在不在有区别？”
　　“……这样说起来，不在时我感到更安全。”
　　冀可乐哈哈大笑，薅起绿水，入了幻境。

　　“可乐，哪里来的小鸭子？”冀可乐穿着背带裤，带着小鸭舌帽，怀里抱着一只小黄鸭。面前的阿姨蹲下来，笑眯眯看他。花白的头发，梳成简素的髻，很美。
　　绿水对于自己的新形象，非常乐呵，嘎嘎叫了几声，就被挤进阿姨怀里。
　　“嘎嘎？”
　　冀可乐拢着绿水，扑进了阿姨怀里。他蛮乎乎的，差点把阿姨撞到。阿姨看来很意外，边拍拍他的背，边关切道：“怎么了可乐？怎么了？”
　　冀可乐没回答，只一直埋在阿姨怀中，想凝固时间在这一刻。
　　“冀姨？”
　　绿水在冀可乐怀里，明显感觉到他的僵硬。冀姨也感觉到了，轻轻柔柔拍他，慢慢才站起身，转朝声音方向，二楼梯口。
　　冀姨：“太太。”
　　太太问：“是谁回来了？”
　　“是可乐，太太。”
　　“哦……倒点酒上来。头疼药也带一点。”言罢，几声脚步过，门阖上了。
　　她没有看冀可乐，冀可乐没有敢看她。冀姨等可乐放松后，才把着他肩膀，擦擦他的脸。
　　“哪儿惹的这么多泥啊？真是只小花猫。”
　　冀可乐目不转睛地看她。
　　冀姨：“吃饭了吗小花猫？”
　　冀可乐不记得，于是摇头。
　　“来，冀姨带小花猫去吃他最爱的巧克力蛋糕。”

　　冀姨送完酒和药，回到厨房，看见冀可乐还坐在餐桌前，望着落地窗外的草木出神。神情不像小孩，令人担心。冀姨走近，弯弯身问：“不喜欢吗？”
　　冀可乐回过神，“没有，很喜欢。”他拿起勺子，戳了戳蛋糕。
　　冀姨心放不轻，又问：“是不是还疼？”
　　冀可乐：“啊？”
　　冀姨拉起他的袖子，冀可乐看见自己手臂，有一道怪大的乌青，紫色的淤血未散。
　　绿水惊呼。冀可乐想起来了。
　　“这几天没有上药吗？”冀姨叹口气，自责道，“我不该休假的。冀姨去拿药。”
　　拿药间隙，绿水问：“是谁？可乐！”
　　冀可乐垂眸，“我……妈。”
　　绿水胸腔鼓动，一时难言，“那个‘太太’？”
　　冀可乐点头。
　　绿水：“……她怎么忍心啊！”
　　“……是啊。”幼年的皮囊套着成年的心脏，冀可乐终于能真心道，“我不理解她。”
　　绿水的小翅膀，勉强能抚摸到冀可乐的手肘，便一下下抚触。
　　冀可乐：“我不懂。”
　　绿水：“这谁能懂！”
　　“不是，”冀可乐道，“我是说，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和阍胥有什么关系？”
　　绿水翅膀暂停，“Well,Fine,that’s a good question.”
　　冀可乐道：“我觉得黄粱有点古怪。”
　　绿水悄咪咪：“你也发现了？”
　　“整个消除计划这件事，都有点奇怪。”
　　“……Oh？”绿水梗直脖子严肃起来，“怎么奇怪？”
　　“只是感觉。”
　　“……这种话是不是咱们私底下讨论比较好？”绿水忽然起了疑心。
　　“没事，它连我的心识动态都能捕捉，我也瞒不住什么。”冀可乐道，“对吧，黄粱？”
　　“是的，冀先生。”黄粱的声音道，“系统数据显示您的配合度降到史无前例的低。”
　　冀可乐看绿水，“See？”
　　绿水：“……大家都是实在人。”

　　冀可乐：“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黄粱：“消除您的记忆。”
　　冀可乐笑，“那阍胥呢？”
　　黄粱：“抱歉冀先生，对此无可奉告。”
　　“你们要伤害他吗？”
　　“无可奉告。”
　　“他真的渡劫失败了？”
　　“无可奉告。
　　“他真的在我记忆里吗？”
　　“是的。”
　　“……说清楚。”冀可乐说，“要么摊开讲明白，要么我不干了。”
　　“冀先生，您没有选择。”黄粱说，“您已签署协议……”
　　“我单方面表示撕毁协议了。”冀可乐无赖道。
　　“这无所谓。”黄粱道，“您已经进入记忆塔，只能继续消除。如果选择退出，我们有权不来接您离开，等待您的只会是消弭在意识海风里。”
　　冀可乐心有对策，“或者我消极怠工，闲呆在记忆幻境里，啥也不干。”冀可乐相当满意，“打工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
　　“您待不了。每段幻境里，您只要碰到核心记忆物，幻境就会消散。”黄粱道，“这是无法后退的路，您只有一个选择。”
　　“我们什么都不碰！”绿水愤怒道，“你们这是绝对触犯亡灵保护法的行为！”
　　“您们难道没有发现，核心记忆物已经不需要被触碰，就会凝结吗？一切已经在加速了，结束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等得起。”黄粱道，“有纸面协议作保，我们并没有触犯律法。”
　　绿水：“这还叫没有？！无耻！”
　　“冀先生，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再说，您不好奇，阍胥先生为什么把自己藏进您的记忆吗？我们也非常好奇。”黄粱道，“他已经死了，冀先生，谁又还能伤害他呢？”

　　“可乐你在……和人说话吗？”
　　厨房门口，冀姨轻轻问。窗庭之外，小竹潇潇，樱花飘散。冀可乐戳点蛋糕，红茶袅袅飘烟。
　　“可乐？”绿水对他道，“要不退出吧，意识海拦不住我……”
　　黄粱说：“冀先生，您选择退出，一切就都没有了。一切。”
　　绿水：“我们可以一起投胎做人，开始新的一切。”
　　“可乐？”冀姨走了过来。
　　黄粱：“是的。只是那样，就再也没有冀可乐，也没有阍胥了。”
　　银叉顿在瓷盘边。
　　绿水：“可乐……”
　　冀姨：“可乐？”
　　“……是乌拉星球的凯尔奥特曼。”冀可乐回头，“他说等刷完牙就启动宇宙飞船，飞来地球，接我回到外太空。”
　　绿水叹了一口气。
　　黄粱：“有需要时请呼唤我。”不再言语。
　　冀姨舒口气，走近小可乐，拿出药膏，轻柔涂抹在他手臂，边问说：“那么可乐有没有告诉奥特曼，可乐不能去外星球呀？”
　　冀可乐：“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地球上还有很多很爱可乐的人，他们会伤心的。”
　　“……谁？”
　　“我啦。”绿水瘪瘪鸭嘴，不是很开心。冀可乐摸摸它，安抚安抚。
　　“冀姨啊。”冀姨说，“还有爸爸，还有可乐幼儿园的同学们，还有邻居小伙伴，还有……妈妈。”
　　冀可乐蹙眉。
　　冀姨轻轻按揉，伤口触目惊心，“可乐，其实……妈妈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在妈妈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痛苦……”
　　“所以呢？这还能是理由？”冀可乐幼稚的声音，问出冷漠的话语。冀姨为此心惊，更添悲伤。
　　“不是的可乐，这不能作为借口，只是……只是有一天也许你会理解。”冀姨用手帕擦拭冀可乐脸上的泥土，“只有你能理解，你才能够释怀。”她这么希望，这么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