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泠镝

23、神啊，如果存在的话

　　再见到美丽时，大家只觉得她变了，原本是是那样的单纯，原本挂在嘴角的灿烂笑容，原本开朗活泼的性格，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
　　那一双澄澈的眼晴里是什么时候，覆盖上了一层重重的黑雾，仿若遮盖住了灵魂一般，满是厌恶的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从自己身边源源不断出现的人们。
　　也许也乞求过上天吧，告诉她一个答案，一个摆脱眼前困境的答案，可是终究还是要自己一个坚强的去面对。所以她选择了冷漠，无论何时都会带着无比的冷漠。
　　她开始学着化妆，化得浓浓的装，打扮得妩媚动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而自己也变成了别人。
　　还记得吸第一根烟，喝第一口酒的感觉，火辣辣的烟味用力的揪着喉咙，几乎快要喘不上了气，虽然用力的咳嗽着，带着隐隐的疼痛，可是却出奇的，心里竟痛快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也能趁着麻木的时候，毫无顾忌的多吸上几口。然后她笑了，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歇斯底里地笑着。
　　她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许多人在她面前说着，指责或是谩骂，一遍又一遍。而这个时候，她还是笑着，蔑视一切的笑着，不言也不语。
　　只是回答着自己，是的，她是变了，彻底的变了。然而这一切的改变，也只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出口，一个生活的出口。或许只有在酒精与尼古丁的作用下，她才能舒畅的呼吸，安稳的睡觉，日复一日的活着。
　　渐渐的她的身边多了很多别人眼中不三不四的人，他们围绕着美丽，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她身后跟着很多的人。
　　而许某骚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美丽也总是回他一个无所谓的笑脸，然后又跟着身边的人混迹于社会。
　　身边过去的朋友们，总会告诫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美丽，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要离他们远些。”
　　“美丽，你要自重，和那些人交往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美丽，难道你要毁了自己不成吗，你都不看那些人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美丽总是会反驳着：
　　“他们也许外表如此，但是说不定内心要比你们这些人怀着的龌龊心理好上百倍，强上百倍。”丢下这些话，从此以后，从前的那些朋友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如果说终有一日魔鬼会附于她身，那么刚开始的那些日子，就是魔鬼才刚刚向她伸出手的时候。
　　美丽原本以为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再无别人可觊觎的，再夺走的了，可是却有一个阴谋围绕着她展开。
　　当许某再次找到她，说出他的计划的时候，面对那种令人发指又恶心的交易的时候，她竟鬼使神差的沉默了。
　　许某给了她一把旅馆房间的钥匙，告诉她，只要她愿意陪上面来的领导一个晚上，等他升了职，那她就不再是库管员了，她会接替自己的位置，升为主任，还会分到集体房的名额。
　　当那把钥匙被用力的放进自己的手里，她只是想着，这样也好，对于她那已经破碎的青春，也许这才是最好的补偿吧。
　　那天晚上当她敲开那家旅馆的房门的时候，她笑着，浓妆艳抹地穿着妩媚的衣服，跟着眼前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就像是个妓女一般，她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如果这一切都是噩梦的话，那么过了今晚，她就会醒过来，重新迎接美好的未来。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美丽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天又一天，她还抱着那个交易，那个如同恶魔般男人的承诺。
　　直到三个月过去，那个男人当上了厂长，变得更加耀武扬威，更加飞扬跋扈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骗局，在这场交易里，许某得到了他想要的，而她只不过是个诱饵，是个低贱的棋子，是个任凭他们如何践踏也不值一提的存在。
　　她终于明白过来，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所受到的一切都无法再弥补。她最终还是歇斯底里的找到了许某理论，可是面对如此的理论，终是毫无价值的，不过是重新在她伤口上撒盐，不过是让她自己受到更多羞耻罢了。
　　“我会让你后悔的，会让你痛不欲生的。”抱着这种想法，她冲出了工厂，再也没有回去过。
　　魔鬼已经附着于身，再也无力挽回。当她牵着许某唯一的女儿，神情恍惚的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孩子越是哭闹，她就越是仇恨，她抱着许某给他带来的伤痛，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向孩子身上捅去，即便鲜血飞溅，溅湿了她雪白的衣裙，溅到脸上，还带着微热的温度，溅到眼睛里，还带着血儿的鲜艳。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停下来，麻木的任由锋利的匕首游走在孩子稚嫩的肌肤上。
　　那个时候的她，失去了理智，眼睛里看到的也只有许某对她施加的伤害，再无其他。
　　最终解脱的那一天，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当国家的法律把她宣布死刑的时候，她只是穿着她从前最爱的那一件白裙子，挺直着身子，注视着眼前的枪口，笑着，一直笑着。
　　佟美丽死后，她的家也没了，母亲在她被抓捕的当日，就突发心脏病离世，而她的哥哥也扬言，终有一日会出人头地地回来，报复许某，但，至今都杳无音讯。
　　其实美丽死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放下了生前的所有，原本她也可以遁入轮回之门，可当身处鬼域之中，看到身前，飘浮着的哥哥的魂魄的时候，愤怒，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愤怒让她彻底的变成了恶鬼，抱着对人世间的憎恨，她重新记起了所有，仿佛是这怨恨给她带来了诡异的力量，她冲出了鬼域，躲开了鬼域人的手心，终于回到人界，找寻着她的憎恶。只是当她重新回到憎恶的人身边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去做什么，只能一天又一天的环绕在那人身边，抱着心中与日剧增的憎恶，给那人带来厄运，而她也只能在这人世间变成了无□□回的恶鬼。

　　当一阵冰凉的微风拂过还在熟睡中的面颊，盛夏就突然清醒了过来，只见眼前不远处坐着一位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子，正静静的脸上微笑着注视着她。
　　她赶紧披上旁边的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张无比稚嫩又带着无限青春的脸庞，清秀中带着美艳，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温柔。没有狰狞与恐惧，是一张与平常人无异的一张女孩子的面庞。可是无论如何去看，这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大概如此，盛夏并没有太多畏惧，她也默默地看着她，突然，对面的女人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自己身旁，伸出了手。
　　在那手心里是一颗彷如玉石一般的明珠，虽然屋中黯淡无光，但这珠子却也熠熠发光。
　　盛夏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轻声问道：
　　“是，给我的？”
　　女人点了点头。
　　盛夏犹豫之后，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拿了起来，在那珠子拿起的同时，身边的女人也变成了尘埃，消失殆尽。只是在那之前，有一个声音还在回荡着：
　　“这珠子终有一日会带你找到想见的人。孩子，祝福你能早日见到他们。”
　　声音回荡在耳边，再看看手中的珠子。
　　“我，到底，希望，见到的，是谁呢？”盛夏在心中默默想道。

　　这佛珠是美丽生前丢下孩子，逃离追捕的时候意外得到的，在那座荒山里的废旧寺庙里得来的。那一日暴雨如柱，美丽就那样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迎着这雨上了荒山，蹒跚又泥泞。
　　通往山顶的路是漫长又布满荆棘的，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她忏悔着，痛恶着，悲伤着，挣扎着，仿佛是流尽了一生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伴着心口的血一点点的落下。
　　远方的荒山，本就寸草不生，光秃秃的一无所有。但没想到真正的身临其中，竟也这样郁郁葱葱，直到眼前再没有了路，到达了山顶，却伴着漫天的雨雾之中，耸立着一座庙宇仙阁。
　　迈步怀着满身的罪孽，踏入其中，抬头便望见一尊硕大的观音菩萨的塑像，手持净瓶，慈眉善目，虽无香火供奉，但却周身烟雾缭绕。
　　本是打算在此荒山之中了结了这一身的浮沉与罪孽，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境地。
　　美丽只是望了一眼那观音像，就仿佛是得到了救赎一般，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诚心叩拜。
　　那一刻，似乎心中的恨早已经忘却，她只是泪流满面，诚心祈求，愿那孩子能早日超度，她愿意拿她的一切，来救赎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只愿死后能与那孩子再见一面，了了这一生的罪孽。
　　不知这样跪拜了多久，身后的雨声只是越来越大，电闪雷鸣中，恍惚间，身前的垫子前就落了这一枚明珠。说来也怪异，这明珠落下之时，身后的暴雨与电闪雷鸣就那样停了，只有更加晴朗的天空。
　　美丽举着这佛珠，迎着这万里晴空下山，她要面对这人世间的所有惩罚。用这一世还了债，那来世便只为那孩子活着。
　　大概是那时的虔诚感动了神灵，才会赐下这佛珠。只是却不曾知道，原本的心却在重回现实中的时候，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也许在这样的人世间，有时候连神的力量都是微薄的，但最终她还是归于了平静，伴着自己的至亲与亏欠。
　　而这佛珠终究还是了了她的一世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