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泠镝

2、神的决定

　　这里，像是倒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世纪，一切都被古老的气氛所包围。这里，像是一个被沉睡了千百年的地方，不被任何尘埃所覆盖，也不会留下任何事物的痕迹。时间从这里划过，却带不走它的一丝一毫。
　　古朴的厅堂里，古色古香的红木座椅分立在两旁，中间的长桌上，那紫砂壶里刚沏泡的茶水，还在升腾着飘渺的热气。
　　窗外微风凛凛，夹杂着树叶的沙沙声，在不经意间轻飘入耳。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恬静舒适。
　　唯独，唯独厅堂里相对而座的两个人，气氛越发的凝重。一个脸戴黝黑的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却用无比冷漠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身影。而另一面的那个身影，只是紧闭着双眸，脸上的表情在不断的变化着，时而开心，时而皱眉，时而幸福，又时而痛苦。直到那扭曲的表情，再也经不起一丝波澜，两行鲜红色的泪水，顺着睫毛轻触双颊，重重的落下，这一切才迎来了尾声。
　　青名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使者。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他的名字，他是谁，还有那个说起来离自己那么的接近，而现在，却再也触碰不到的前生。
　　“何必如此执着。”使者的话再次想起，只是不再飘渺，真切的出现在耳边。他举起了放在桌子中间的紫砂壶，然后朝着邓一帆面前的茶碗里，缓慢的倒了下去。水流倾泻而出，带着动听的旋律。
　　当那音符停止，又响起了使者的声音，
　　“虽然是神的决定，但现在你知道了一切，完全可以由自己来选择。”他顿了顿，
　　“喝下这杯茶吧，忘掉一切吧，重新遁入轮回，不再被牵绊。前世就是前世，何必为了一世，赔掉你的生生世世。”他的声音里饱含着热切的期盼，没人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青名只是看着这一杯似乎永远不会被放凉的茶水，沉思了片刻，缓缓地问道：
　　“如果不忘，又会如何。既然是神的决定，那么我难道不能听从他的安排吗？”
　　使者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他像是有些愤恼，把脸侧向了一边，不再去看青名，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就得和我一样，你能接受吗？”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听到这话，青名眼里充满了质疑，他盯着眼前的鬼域人。
　　“你？”
　　“戴上这面具。”使者是用手指了指脸上的面具，
　　“每天奔走在天与地之中，成为灵魂的摆渡人，但我们却被称为鬼域人。我们只是单纯的存在着，记不得前世，也迎不来往生，而你那心中的执念，也会被这面具所隐藏。连最起码的自己的容貌都记不得，这一切，”他盯着青名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问道：
　　“你能接受的了吗？”
　　青名疯狂的摇着头，
　　“那与喝了这杯茶有什么不同。”他恼怒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无论如何选择，不都是一样。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还在等着我，我不可以就这么离开，如果我走了，就这么走了”，说到这儿，他的心脏猛烈的抽搐着，
　　“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她又要如何活下去呢。”他突然热切的注视着使者，无比期盼地说道：
　　“帮帮我，请帮帮我。”
　　使者眼里掠过了一丝凄凉，他没有理会青名，而是接着说道：
　　“喝了这茶，你就能轮回，而戴上这面具，却只能等待，没有尽头的等待。”他停了片刻，却透过青名，看向了更远了地方。
　　“我帮不了你，只能由你来选择。是要等待我们要等的人，完成我们的夙愿，还是喝下这碗茶，归于虚无。”
　　青名不禁握起了拳头，胸口越发的沉闷，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他还带着那么多的秘密，他还要告诉她那么多的话，怎么可以去如此什么都忘掉呢。
　　“可是，等待这种东西，太飘渺了，也许是对方的一年，也许是对方的两年，也可能是她的一辈子。我们不再被时间所束缚，可是她却不是，你可能到她死都遇不到她，你想过吗，这样的话，你会怎么样。”眼前的使者又幽幽地说道，他似乎更想让青名选择后者。
　　“那会怎么样？”青名沙哑的问道。
　　“只能永远成为鬼域人，而你所谓的夙愿，也终将毫无意义，这也包括你想要去做的一切。”
　　“可是你不是也成为了鬼域者了吗？”青名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他像是找到了答案了一般，盯着面前的使者，无比肯定的说道：
　　“我会记起来的，全部都会，我也会遇到她的，一定会的。”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乞求道：
　　“请帮我戴上面具。”
　　使者站了起来，俯身把脸凑到了青名的面前，仍然不带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再好好看看我。”他的声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霸气。
　　“你要知道，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自己的名字，每天都要遇见死亡，而这样的日子只是重复着，却没有时间可言，也没有意义可言。你，”使者带着无以言表的沉重与期望，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再好好看看我。”
　　但青名似乎已经下了决定，只是注视着使者的眼睛，无比坚定的再次说道：
　　“请帮我带上这面具。”
　　使者不再看青名，只是手轻轻的一挥，在他消失的同时，桌子上留下了一副漆黑的面具。
　　看到那面具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却是他从前最幸福的时刻，那是他与她相遇的那个夏天，她的笑容，从那时起，便成了他一生所追寻的。
　　房间开始震动起来，青名闭上了眼睛，四周的墙面上一副副的画面，那是他的过去，一点点的出现，又在片刻后一页页的变成细小的尘埃，随着窗外的微风，散落在人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身黑衣，表情淡定。他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前生，还有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人。
　　整个房间里又传来一阵空洞的声音：
　　“青名，你从今天起，你便是青名，记住这名字，它以后就属于你了。”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从此以后他便开始了身为青名鬼域人的职责，每天不停的奔走着，却不知道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去奔走。他再也看不到，那藏在黑色面具下的，时不时闪现出的两行鲜红的泪痕。

　　阴冷的夜风，毫不留情的吹打着路边的铁皮栅栏，发出阵阵噼啪乱响。午夜的街道上，已经失去了白天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冷清，还有不知躲在何处的野猫，时不时的发出的两声惨叫声。
　　“求求你，放过我吧。”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放眼看去，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瘦弱女人，对着身后的空荡的街口哀嚎着，可是却丝毫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丝薄的衣裙被夜风卷起多高，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只是透出微弱的雪白皮肤，她惊恐的时不时回过头看向身后，然后就连她的身影也快到了看不见的地步。
　　忽的，一个黑色的身影如电闪雷鸣一般出现在她的前方，而同时女人的身体也突然僵持在了路中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的呼吸声越发的粗重，缓缓地抬起头，绝望地看向身前，她的脸依然被长发遮盖着，看不清楚，只是嘴里却继续地哀嚎着：
　　“就一次，不能就放过我这一次了吗？”
　　“一次吗？”随着这声音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服，直视着面前的女人，看不到他的容貌，因为被一个黑色的如同玉石光泽的面具所遮盖，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对着身前的女人，不慌不忙地问道，
　　“难道上次不是你说，你要和你的家人道别，让我放你一次？”
　　女人突然伸长了脑袋，对着眼前的男人，还没说话，却又听到他说：
　　“还有上上次，你说你要见你的爱人，作为最后的告别，我不也放你一次了吗？”
　　男人对着伸长脖子的脑袋，无比严肃地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抵住那脑袋，说道：
　　“这次，你总该跟我回去，进入极乐世界了吧？”说着，男人从袖口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对着眼前的女人说道：
　　“麻烦你自己进去吧。”
　　突然，不知何处的狂风大作，而这风竟把眼前的女人的长发掀起，这才清楚地看到她青色的带着腐烂尸斑的脸庞上，黑色的眼珠暴露在外，嘴角处的疤痕一直延伸到额头。她像是发狂一般，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刹那间，原本安静在路两边的灯光，全部爆裂开来。女人似乎正在用全力想要挣开眼前男人的束缚。
　　而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却依然淡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耐烦的伸出一根手指，用无比冷冽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