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泠镝

18、那个他

　　盛夏没有听老师说完，转身就走出了教职室，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学校，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她坐在公交站台前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人走了来，来了又离开。反倒什么也没想，只是更加的冷静。
　　从小的时候，园长就说她是个狠毒的家伙，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被别人欺负的鼻青脸肿，她都不会吭一声，也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就像是知道本来就得不到怜惜，又何必去乞求。
　　“走，跟我回学校。”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耳边，还有自行车戛然而止的声音。
　　盛夏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中，她抬起了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极利落的男孩。他剪着利落的短发，眉间透着英气，高耸的鼻梁，映衬在那黝黑的面庞下。他一身运动服打扮，带着邻家男孩的气质，只是右脸上的淤痕和他有些格格不入。
　　盛夏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书。
　　那男孩也毫不在意，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就径直走到了盛夏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坐在了盛夏的旁边。
　　那男孩才刚坐下，盛夏就闻到了一阵如阳光般的芳香，那是只有春日里的青草才独有的味道。那是令人不得不去喜欢他的味道，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盛夏才没有走开。她继续低头看书，努力不去奇地看旁边的男孩一眼。
　　“在这么吵的地方看书，你也能看进去，果然是全校的第一名。”男孩也不管盛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他澄亮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注视着盛夏，热烈而温暖。
　　不知为何，书本上的字再也进入不了大脑，她索性合上了书，抬起头，迎着那目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黝黑俊秀的脸庞上，却浮肿得变得淤青，嘴角还微微地透着红色。只是那眼睛却在无比真挚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打架？”几乎是脱口而出，也许当时的她并没有那么的好奇，可还是问出了口。
　　男孩微微一笑，抬起手臂轻轻地擦拭掉嘴角渗出的鲜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只是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
　　“你看都几点了，再不回去，你可连晚饭都吃不上了。”男孩看了看手上的表，只是带着些许的担忧对盛夏说道。
　　“学校，我再也不回去了。”盛夏无比坚定的说道。
　　“你不上学了？”那男孩口气里满是吃惊，
　　“不回学校，你能去哪？”
　　“去哪？”盛夏在心里想道，她本就是无处可去的一个人，不回学校，也只能流浪了，突然，心情异常的糟糕起来，不免对身边的人也开始变得厌烦，她站起了身，挎上书包，就准备随便搭上一辆公交车，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放心，那些人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那男孩在身后匆忙的说道。
　　盛夏听到后，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男孩。
　　“真的，不骗你，要是骗你，就是小狗。”那男孩急忙说道。
　　盛夏想了想，眼中的睫毛晃动着，这些话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最后竟有些幼稚的问道：
　　“你怎么做到的。”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有些傻傻地一边笑着，一边让盛夏坐在自己身后。那天的风中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路边的树木轻摇着枝干，发出簌簌的响声，盛夏就坐在男孩的身后，虽然沉默着，可是心里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后来盛夏才知道，那一天，他自己一个人跟被盛夏拒绝的男人来了一场角斗，或者说是他狠狠地凑了那男人一顿。
　　男孩送她回了学校，临走的时候，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大声地冲着身后的盛夏喊道：
　　“盛夏，我叫邓一帆。扬帆起航的帆。”说完，便飞快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看着那背影，盛夏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邓一帆说的那样，那些陌生的面孔不再出现，身边的麻烦事也不再纠缠，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盛夏又重新回到了课本中，每天都只是更加努力的埋头苦读，跟别人不同，她只想时间过得快些，更快些，那样就可以真正的长大，真正的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她的时间被分成了好多部分，上学的，打工的，打工的，还是打工的。
　　从高二开始，她便找了更多的零工，只要是能挣钱的合法工作，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因为想要攒齐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看起来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却在不经意之间，多了另外一个人温暖的目光，一个可以稍作休息的肩膀，还有一双值得去依靠的大手。
　　“你不要这么累了，大不了我养你。”邓一帆总是会这样把盛夏揽在怀里，然后毅然的说道。
　　邓一帆的家境普通，但就像他的人一样，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做普通公务员的父亲，还有贤惠得操持家务的母亲。
　　“嗯？”盛夏用拳头在她身后用力的打了一下，然后有些生气地说道：
　　“谁要你养，我自己可是能养活起自己的。”自信满满地说道：
　　“而且还能把自己养活的很好。”
　　邓一帆脸上笑着，嘴里却发出呻吟声，只是更加紧的把盛夏抱在怀里。
　　一起散步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一起骑车看夕阳，依偎在一起一边吃着冰棍，一边在雪地里挽手奔跑。
　　一切都变得如此的美好，就这样相伴着，走过了酷暑与寒冬，来不及考虑更多，盛夏就这样沉浸在只属于邓一帆的幸福里。一天又一天的叠加着，她也更加的越发离不开了眼前的人，他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似乎只要有他的存在，她的生活里才会出现温暖，才会阳光四射。
　　虽然会在不经意之间忐忑，可是这忐忑感也会在邓一帆来到自己身边之后烟消云散，尽情的享受着眼下的生活。因此从来没考虑过，如果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不见，那么她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呢？
　　高三，那个只要说起，就烈焰四火的时刻，每个人就像头顶上全部贴了“奋战到底”四个字一般，只要是能见到的人，都在埋头苦读。但是盛夏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重要的时时刻，邓一帆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她的身边。
　　来不及去想更多，她只是疯了一般放下了身边所有的工作与学习，只知道找一个人，她就是这样的固执与倔强。当她询问了所有邓一帆身边的人，最后再次见面的时候，却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盛夏永远也忘不了当时见到邓一帆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口上戴着黑色的袖套，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他的白衬衫还要苍白，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在那一刻，他身上的阳光似乎已经全部被阴影遮盖。
　　葬礼上静悄悄的，只是因为人去楼空。偌大的会场里，只有邓一帆与他母亲两个人。
　　没有人敢来参加自杀公务员的葬礼，因为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谁也不敢去冒那个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危险。
　　盛夏静静的走到邓一帆的身边，轻轻地挽起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这样陪在他身边。
　　邓一帆的眼里满是无助与凄凉，他冷漠待之，直到葬礼结束，才把盛夏拉在一边，对着盛夏毫不留情的说道：
　　“你现在也看到了，即便我是多么不想让你知道。”他深邃的眸子里越发显得黯淡，故意不去看盛夏的眼睛，只是默默地说着：
　　“我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时间停顿了几秒钟，他还是绝望地却异常坚决地说道：
　　“我们分手吧。”
　　盛夏看着他，久久地，才说出话来：
　　“你是不能动了，还是患了什么重病，就快要死了？”
　　邓一帆忽然愤怒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还这样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凭什么说没有了前途，要和我分手。”
　　听了这话，邓一帆眼角有泪珠迅速地在他眼角滑落，他赶忙背过脸，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拭去，只是回过头时，红着眼睛，对着盛夏说道：
　　“我，爸爸是自杀，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公务员自杀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盛夏决绝地说道：
　　“我只知道。”她走到邓一帆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我只知道，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失去了你，我也将身陷囵圄。求求你，就这样陪在我身边就好。”
　　像是被她的话说服，邓一帆哭得那么伤心，拂在盛夏的肩膀上。而盛夏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用手轻轻地在他脊背上拍打着，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没事了，别害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没事了。”
　　那天，昏黄的天空布满了烈焰一般的晚霞，迎着夕阳，成就了大自然最令人动容的一幅画卷。
　　那年夏天，注定了忙碌，盛夏与邓一帆不分昼夜的打工赚钱，一边为了盛夏管理学校的学费，一边也为了筹集邓一帆母亲的医疗费。他的母亲接受不了一夜之间的巨变，精神上的恍惚让她迷失了方向，住进了医院。
　　邓一帆虽然也考上了一家不错的学校，可是他却决定放弃，因为放心不下生病的母亲。盛夏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邓一帆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是否大学毕业她都不再乎，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她只想要他幸福，更加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