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行歌》文牙子

2、第 2 章

　　阿清出伽山已两日，小东西数百年来日日与清衡相伴，如今只得它一支梅枝在空荡荡的屋中，无端端的竟生出寂寞来。
　　这寂寞刚生出，阿清便乘着风儿回来了。
　　她原说出去三日，如今两日就回来了。梅枝忍不住在瓶中跃了起来。阿清的手指略带寒气的拂过它的枝叶，冰冰凉凉的触感舒服小东西浑身都抖了起来，它颤颤巍巍的，枝头竟无意中开出一朵五瓣梅来。
　　清衡端坐在桌前摆弄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铃铛出来，那铃四四方方六面雕着些暗纹。小东西看不大清楚那雕着是什么，只见铃铛的六面上各有一小孔，有五彩的流光自孔中溢出，时不时发出沙沙的细弱的流水声。
　　这就是那天所说的伽狼兽的四方铃吧。
　　清衡坐在桌前，她去收四方铃的路上采了些许灵草，那灵草被抽了丝，她在编一条串铃铛的带子。
　　灵草韧性好又柔软，清衡编织得十分顺手，只半日，便编成了。而后几日，她又耗着神力，凝成了两颗流光溢彩的灵珠来。那对珠儿似珍珠般大小，因阿清的带着火凤的脉血，凝出来的珠子透着火红的光泽，十分好看。
　　阿清将珠儿一左一右用灵草和四方铃串在一起了。串好了，她照着窗外的光细细端详了一番，因珠子不平衡，又左右调了调才做了结。
　　阿清费神几日终于做成了链子。
　　小东西亲眼瞧着着链子一步步做成的，它对那四方铃串莫名的有些亲切感。
　　阿清似乎对自己做成的串子十分满意，她端放在手上，瞧了又瞧，调了又调。
　　总算调好了。
　　清衡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四方铃，长指一勾，将四方铃挂上瓶中的梅花枝头。
　　唔！
　　枝头沉甸甸的。小东西呼吸一窒，紧张的连枝头的那朵梅花也跟着一颤一颤。
　　这？是送给我的吗？
　　不不不，她肯定是把当作挂链子的枝头了。
　　小东西转念一想，竟生气起来，她没发现它跟一般梅枝不一样。
　　它是有思想的梅枝，跟一般的树枝不一样。
　　它一生气，枝头上的梅花也不知觉的闭了起来。
　　清衡抿嘴一笑，道：“送给你的。”
　　梅枝呆住，枝头上那仅有花瓣纷纷掉了下来。
　　此时，窗外飞来一只黄鸟儿跳在窗沿上叽叽咋咋的，那尖尖的嘴儿往梅枝上一啄。
　　小东西受惊，怦的一下，竟跟着幻作一只小黄鸟！
　　小东西一瞬间大脑转不过来，一只微凉的手便将它擒住托在了胸前。
　　这，这……
　　小东西一时哑言，它一动不动的站在阿清的手上。
　　“你要出去走走吗？”
　　说罢，她便托着小黄鸟走出了屋外。
　　窗外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原本静谧的湖面上突然有了翠鸟掠水而过，松鼠从不远处的树桩跳出；风吹过树林带来沙沙声，流水叮咚自远方传来。树林里悉悉索索的是万物嬉戏的声音。
　　小黄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它雀跃的跳到阿清的肩膀上，也学着那湖面上的翠鸟啾啾的高高啼叫了一声。
　　阿清见状，她眉头舒展，面容中也带出难得的笑意。
　　伽山的禁制解除了，成千上万的飞禽猛兽涌进了这片灵地，好不热闹。
　　她乘着风，带着小黄鸟，绕着伽山飞走了一圈。
　　一路上，小黄鸟瞧到从未瞧过的万物，它兴奋过头，跟着一路的风景，一会变作奔跑的五色羚羊，一会变作能上天入地的大苍鹰，一会又变作窜在林间的小银狐。
　　待到游完伽山冷静下来，它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能随心所欲的幻作万物。
　　得知这个技能后，它至少在阿清面前显摆的好几月。
　　今日它是一只鹰，明日就化作一只狼，再明日便做一只小狐狸。
　　它日日不同变幻着，终于将那见过的万物都变尽了。它最爱变作一只小银狐，银狐的皮毛光滑，每回它变作银狐，阿清便会将它抱在怀里，无论做啥事，都会腾出一只手来抚弄它的毛发。若是变成蛇或是小老鼠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但无论它变成什么样，阿清每日仍会为她弹一首曲。
　　这一日，阿清奏完琴，问它：“我明日带你去见琉璃可好？”
　　小东西不会说话，只能抬抬系了四方铃的爪子，蹭蹭阿清光洁的下巴。

　　住在九霄天境的药神琉璃君的座骑又跑不见了，听天境里当值的仙宫们传说，说是被一只突然闯进的小白狐狸吓到了。
　　那日，他正在荷塘边破一局残棋。突然一阵清风徐来，清衡和她怀里的小银狐，便出现在他面前。
　　琉璃生平最怕狐狸和乌鸦，阿清怀里的小银狐将他吓得心神大乱，几欲跌入河塘中。他堂堂一介琉璃君，在阿清面前自然不能失了仪态，伸手唤来虎狮兽，拱手向阿清行礼。
　　阿清此次前来要一味能令灵兽开口说话的药丸。此等小药，实在太易炼成了，琉璃将整整一瓶送给了阿清。
　　阿清当场便将药丸哺给了怀里的小银狐。那小银狐正吞咽药丸之际，琉璃多嘴说句：“当年养灵兽之风盛行，我就劝你养一只，你怎么都不肯要。怎么今日兴起，养了这样一只小崽仔。瘦瘦弱弱的，不如狮子来的威风。”
　　话说完，他身边的虎狮兽还得意的抖了抖那一身雪一般毛发。
　　哪知他话刚说完，小银狐突然窜到他脚下，奶声嗡嗡的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崽子。”
　　说话间，它踱步到狮子面前，在那虎狮欲拍来巨掌下，突然幻作一头巨型狮子，那个头比那虎狮还要大上好几倍。
　　那虎狮兽养尊处优惯了，再加之本身体型偏大，狮生那么长也没见过一只比它还要大的狮子。
　　它一下子自卑起来，缩到琉璃脚下呜呜的叫了起来，琉璃闻声惊讶道：“竟是个女娃娃。”
　　小东西得意的也跟着甩甩毛发：“我还能变别的。”它的语气骄傲，回头又看看阿清真心实意地询问道：“你想养一头狮子吗？”
　　阿清摇摇头，她的声音温和宠溺：“变回来。”
　　小东西一晃，又变成了一只狐狸崽子。
　　变幻万物，这并不是灵兽能做到的。琉璃双眼一瞄，竟看不出眼前这小银狐的本体。等他想再看时，这狐狸崽子已经被阿清揽入怀里，只露出了后脑勺一对尖尖的小耳朵，和一双晃荡的爪子。
　　那狐崽腿上系了铃铛，一荡便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琉璃定睛一看，那脚上系的却是四方铃。养兽都用神兵，真是凤凰任性。他干笑两声，让人取了两樽新酿的酒送给清衡：“我前些日子无聊，用迷魂草和回味果酿了不少酒。本想当药酒一试，哪知酿出来的味道极好。阿清，你可要尝尝？”
　　小银狐冒出头来：“酒，酒是什么东西？”
　　“这酒它可不能吃。迷魂草和回味果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个月我那狮子偷喝了几口，在自己的幻境里大梦七天，几乎醒不来。”琉璃边说着回头看自己的座骑，一看身边空如也。
　　“哎？我狮子呢？”
　　小银狐再冒头：“刚刚我变狮子的时候就跑了。”
　　“哎！你怎么不告诉我。”
　　琉璃慌慌张张的飞了出去。
　　小银狐露出尖尖的牙齿，抬头见阿清笑容浅浅的看着琉璃的背影，忍不住又说：“你果然是想养一头狮子。”
　　话一说完，它便作势要变成狮子，势头刚起，脑袋瓜就被阿清的一只手按住了，一下子啥都变不出来了。
　　小银狐不满的呜了一声：“阿清，放手。”
　　清衡松手，两只手穿过腋下将小银狐提在跟前。她的身后，日光照耀，亮的有些迷人眼。
　　小东西揉揉眼睛，却听她说：“我的全名叫凤清衡。”
　　小东西似懂非懂，她张张尖尖的嘴巴，又换了另一个叫法：“阿衡。”
　　清衡弯弯眼睛，又将它揽入怀里。
　　她好像更喜欢听“阿衡”这个叫法。
　　小银狐眼尖，满意在她怀里拱了拱，又问：“阿衡，那我该叫什么好呢？”
　　彼时，清衡已经乘了云，她一手托着小银狐，小银狐怀里还塞了两坛酒。
　　“我叫什么好呢？这东西好香呀。”小银狐嗅嗅那香气四溢的酒坛封口，小爪子一下一下欲刮破那封纸。
　　清衡摸摸它圆滚滚的脑袋：“乖一些。”
　　小银狐缩缩脑袋，安分了一下。她们飞得有些快，团云散做烟气自眼前散过，小银狐拿爪子遮住眼睛，过了许久，耳边传来清衡的声音。
　　“那日你化作梅枝落在我的凤尾琴上，我将你捡回家中。”
　　小东西抬头看她，清衡又说：“如此，唤你叫落琴可好？”
　　落琴，这果然是个十分诗意的名字。小银狐十分满意，用爪子拉拉清衡的袖子：“那你唤我一声。”
　　“落琴。”
　　话音刚落，小银狐便兴奋得在她怀里扭动了起来，扭得抱着的两坛子酒险些就掉了。
　　清衡含笑施了法，将那酒稳了稳。
　　那日她们回到伽山，清衡带着她去看那棵它宿了几百年的梅树。
　　小银狐想起往日在树上流窜的日子，心头有些怀念。它咻的一下跳上了树，在那密布的枝丫中欢快的跑动玩耍得十分惬意，甚至还一声阿衡阿衡的唤着。
　　它透过又疏又密的错落枝叶，去瞧树下清衡的脸。清衡正抬脸对着它微笑。午后的骄阳透过树叶在那散着柔光的脸上落出斑驳的影子来，小东西一下看呆了，稍不留神整个身子滑下了枝干，好在它手脚灵活，前腿利爪往那树皮上一勾，缓缓的划出几道深深的爪痕来。
　　它刚稳住身子，便被清衡抓住脖子提了下来。被揪住后颈的滋味并不好受，小银狐挣扎了起来。
　　清衡却不顾它挣扎，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尖戳在了它的额心上。像是突然注入了一股暖流，小银狐突然浑身松软了下来。
　　好一会了，她的食指才从落琴的额心中离开。
　　小银狐睁着一双眼睛不解的看着清衡，却见她眉头紧皱的盯着梅花树上的几杠爪痕。
　　落琴想了想，它觉得清衡不是很高兴，于是便吸吸它的狐狸鼻子，发出一声哼叫声问道：“你心疼树？”
　　清衡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手中的小银狐。
　　过了一会，她问：“你想不想变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