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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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我努力睁了睁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机舱，除了几个空姐之外，坐着的乘客寥寥几人而已。
我苦笑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一声悦耳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我被旁边空姐推搡着醒来，睡眼惺忪地皱着眉看她。
“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降落了，请你把座椅调高一点。”空姐微笑着对我说。
我抬起左手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上午11点了，原来已经过去十三个小时了。我复又转过头去，对空姐笑着说好的，一边调整座椅。
我转头看向窗外，北京的天空依旧晴朗，蓝的澄澈，像多年未见的海洋一样，还有几朵云在不停地变换着形状，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晃了我的眼。
窗外美景宜人，窗内气氛阴沉。相信在这架飞机上的每一个人，都无心欣赏窗外的美景。
我低头抚了抚我怀里的木盒，里面盛着的是我最好朋友杨硕的骨灰。手指轻轻摸着盒子的边缘，随后轻笑一声对他说:“我们回家了。”
“轰”地一声落在地上，飞机仍然在滑行，耳边已经响起空姐熟悉的声音，“亲爱的乘客朋友们，飞机已经落地，我们已到达中国北京首都机场，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拥有一段美好的旅程。”
一年未见，我总算是回到了这里。
一年，不过就是一次春夏秋冬的更替而已，我却像是经历了十年的花开花谢。
只有短短的一年，却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在这一年里，我经历了之前二十多年都未曾经历过的事情:生离死别，血流成河，饿殍遍野，仿佛一生中所有恐怖的事情在这一年里都被我经历了个遍。
我拖着行李慢慢地走在机场大厅，看着人来人往，泛起阵阵心酸。此时此刻，在我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拥有着和我一样的肤色，说着和我一样的语言。
如若不是这喧闹的人声，我仍不敢确定自己已身在祖国。
想到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必穿着厚重的防弹衣，再也不用谨防着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子弹，我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大厅一角围满了人。准确地来说，是围满了女人。
外围的几个个子矮的女生还在不断地踮着脚往里面看，手中的手机还在往前伸着，试图拍清里面的人，时不时有几个被挤出来的女生，没多停顿就又挤回人群中。
是粉丝接机！我暗想。
首都机场这种情况是常态，行走的路人早已见怪不怪。
若是从前，我也许也会“见怪不怪”地转头走掉。
但这次却没有，我咬紧了发紫的嘴唇，手紧紧地攥住行李箱的长杆，指节都隐隐泛白，脚也控制不住地朝着那边走去。
我想也许他就被围在那群人里面寸步难行。哪怕是一眼，我也想见见他，那个我徘徊在生死之际也想见的人。
刚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嘲地笑了笑，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见他的理由，却控制不住地想去知道他的消息。
总是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也许哪一天，我和他就能在一个不知名的路口相遇，然后相视一笑，仿佛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果然可笑。
我费力地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刚走出大门，就有一个体格健壮，满口京腔的中年男子问我:“姑娘，去哪儿呀？现在走吗？”
我愣了一瞬，才意识到他是拉客的出租车司机，才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那司机一见我点头，伸手就拉过我的行李，笑的合不拢嘴。
“您去哪儿？”他帮我装好行李，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
我刚刚落座，想了想开口说:“华泰庭园。”八成是我太久没有与人交谈，一出口的声音竟沙哑的不像样。
“好咧！”司机扣好安全带，一踩油门便出发了。
“姑娘，是第一次来北京？”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不是！之前在外面出差，现在才回来。”我哑着嗓子说。
听我回答后，司机倒也没接着往下说。怕是觉得我这人不太爱与人交谈，所以一路上也没有与我再聊了。
也是，任谁看了都不会将现在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我与前几天拿着话筒站在镜头前滔滔不绝的播报新闻的我联想在一起。
我转头看着窗外移动的树木和高楼大厦，闭上眼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木盒的边缘。
这一年来，北京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好像过了很久，司机停下车，拉起手刹，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
他从后备箱里帮我把行李提下来，我慢吞吞地下车与他道了谢。
车子从我面前开走，“华泰庭园”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却不经意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拖着行李朝着保安处走去，把行李寄存在这里。
这里的保安还是一年前的那个老大爷，应是觉得我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我是谁。我请他帮我看管行李时，他二话不说便一口应下。
九月的北京微寒，秋风萧萧，枫叶落了一地，一脚踩上还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抱着木盒，缓缓走在这条不算陌生的小路上，周围的景象还能勾起从前的回忆。
景物在眼中变得模糊，不由得攥紧了怀里的木盒。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堪堪挂在树上的枫叶。心里想着，若是这回忆也能随着秋风落叶归于尘土，那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杨硕的家门前，立在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始终不敢按下门铃。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我紧张的不知道做何反应，右手捏紧了下衣角。
开门的是文思，杨硕的妻子。
她的右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左手提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应该是本想下楼扔垃圾。
以前她引以为傲的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已经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右耳边还别着一朵白菊，白的沧桑。
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眼睛里也没有从前的光彩，脸上也不见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你来了？进来吧。”我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闭一合。
她侧过身来让我进来，随手把垃圾袋放在了地上。
我攥紧衣角，小心翼翼地进门。
她扫了一眼我怀里的木盒，说:“给我吧！”
我把杨硕的骨灰盒递给她。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去，放在大厅里的忌桌上。忌桌上摆着杨硕的照片，笑容灿烂，旁边摆着的是杨硕喜欢吃的苹果。
我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文思放好骨灰后慢慢走向我，我头越来越低。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一定会怪我，我害怕。
她慢慢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笑了一声，对我说:“许娆，谢谢你，带他回家了。”
我在确认杨硕死亡的时候没有哭，在亲自播报了他死亡的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哭，亲眼看着他被火化的时候也没有哭，在带着他的骨灰离开那里的时候也没有哭。
可是当文思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法不哭。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落在她的肩头，把她淡蓝色的衣服都哭湿了一块。
这些天里我故意忽略的所有心痛和不舍，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
我知道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哭的那个人，尤其是在文思面前。
如果不是我执意地留在战地现场，也许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也许我们三个还能像当初一样坐在这里喝酒吐槽。
可是，没有如果。这世上，再也没有杨硕这个人了。
文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她自己。
“不哭，都过去了！”她说。
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文思现在应该也是湿了眼眶吧！
文思怎么会想到一年前和杨硕的那一次简单的分别，竟是永别？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好好和他说个再见。
一年前满怀雄心壮志的我也不会想到，飞往国外的那架飞机，载着我们去了命运的交岔路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