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计划》许阑灯

3、第三章

　　程棁看程再函左右乱瞟的小眼神，就知道他在为这事犯难。杜清庭肯定是和他发小一起更自在，自己找个什么理由走开好呢？程棁暗忖。
　　“小棁，”走在前面几步的梁月朝他摇摇手，满面笑意地让他过去，想来也是帮他们解围：“你来看看想点什么菜。清庭每次一点菜就有选择困难症，让他先多琢磨一会儿。”
　　程棁领了梁月的好意，冲杜清庭和程再函点点头过去了。
　　程再函和杜清庭并排走着。杜清庭有点好奇地看着少年的身影，难得对陌生人有了点兴趣，起了话头：“你表弟也和你们一起去了塔希提？倒是没听你提起。”
　　程再函忙摇头：“在瀛国机场转机遇上的。要不是塔希提到北区的直飞航班延误，我们临时改签，也碰不上他。”他又呲呲牙，“那个小鬼！不声不响就跑到瀛国去了，要不是被我抓个现行，他绝对没打算让我们知道。”
　　程再函小声嘀咕：“指不定多让人担心呢。”话没说完又摆出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最过分的是竟然还让我妈剥夺了我的点菜权！”
　　点菜只需要通过手机预订点单就可以。这项“大权”一向掌握在梁月手里，而刚刚梁月的意思摆明是要看程棁和杜清庭的口味，程再函这个亲生儿子没有发言权。
　　“梁姨热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杜清庭微微眯起眼睛笑，露出一点儿雪白的牙齿，眉目俊朗：“你要学会习惯，毕竟这个世界对颜值高的人总要宽待些。”杜清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程再函那个俊秀的小表弟，冲程再函露出怜悯的表情。
　　被杜清庭直戳自个亲妈重色轻子的真相，程再函深呼吸了一下，一脸艰难：“你能别这么笑么？”
　　杜清庭作无辜状：“？？？”
　　程再函没忍住上手掐他，面目狰狞：“把你这一身戏留给你右前方五米处那个假装自拍的偷拍美女身上！或者是左后方那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小男生身上！你这样我感觉脸皮都要被那些家伙瞪穿了！自我感觉那么良好，就别恃帅行凶行不行？！”
　　杜清庭在程再函的攻击下隐蔽而挑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并毫不犹豫地和发小对掐起来，帅哥和基友（程再函：不，我不是！）的相爱相杀（两人异口同声：只有父子情谊！看我不弄死这不孝子！）引来了更加火热的目光。
　　见到程棁一脸无语的表情，梁月笑呵呵地：“他俩从小撕到大，一见面智商就掉回到十几岁事儿精的时候。没事，他们互相伤害够了就会收手的。”

　　直到在餐厅落座，两人仍在逞口舌之快，全然不顾长辈当前，誓要让对方乖乖喊自己一声爸爸。
　　席间气氛因为这两个长不大而活跃起来，程棁看着这两个家伙，一点都想象不到，这两人一个是人工智能业界的精英，一个是多年沉浸于古典音乐的音乐全才。
　　长发后挽、长相甜美的人工智能服务员打点好餐桌，就转身离开，留给顾客用餐的私密空间。
　　包间内的影像设备是常见的悬浮液晶屏，上面正放送着昨晚无吟的录像。充满活力朝气的歌声显然比较契合年轻观众的审美，尤其是她的萌系扮相，相当吸睛。
　　“这个小姑娘好像还挺火，”程鹏远笑呵呵的：“不过在形象塑造上，似乎与一般虚拟偶像的区分度并不太高。”程鹏远毕竟是AID的创造者之一，看问题的角度也更独特一些，他只开了一个话题，希望听听其他人——特别是自己儿子的意见。
　　“当前的虚拟偶像技术还是停留在人工合成筛选的阶段。虽然在音效上有了很大的改进，但仍需人来对作品进行挑选、加工和发布。”程再函想了想，“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智体’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非类人智能。”
　　程再函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真的，那她背后那位创造者可真了不得。”
　　梁月提醒道：“吃饭呢，别把在工作那套搬上桌来。”她警告性地瞪了一眼能随时开启会议对话模式的程家父子俩。两程同时心虚地轻咳一声，左手屈起食指悄悄擦过鼻梁的示弱动作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梁月又亲切地给程棁和杜清庭各夹了一只螃蟹：“来来来，尝尝这家的醉蟹，可好吃了！”
　　程棁道了声谢，抬头时恰巧能看到坐在对面的杜清庭。
　　杜清庭的食相带着一种斯文气，程棁觉得如果让他保持这个专注优雅的姿态去参加音乐会也是毫不违和的。而反观程家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该上手撕蟹爪的撕蟹爪，该啃排骨的啃排骨，还有一个正捧着蟹壳吸溜得欢。
　　或许是程棁的目光在杜清庭身上停留太久，杜清庭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眯起瑞凤眼，冲程棁温和地笑了一下。

　　吃罢晚饭，程棁就以回校结课的理由告辞了。看着程棁乘坐的智控计程车驶远，程再函才收回目光，不怀好意地猛拍杜清庭的肩膀：“回神了回神了！怎么？对我表弟图谋不轨啊，干嘛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他坏笑着比了个要直戳杜清庭双眼的手势，装起了要“替天行道”棒打鸳鸯的正义法海。
　　杜清庭一把拍开他不怀好意的爪子，又冲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正经点？”顿了顿，又道：“你不觉得你表弟哪里怪怪的？”
　　看着杜清庭若有所思的样子，程再函撇撇嘴：“他只是有点早熟，显得有点儿不太合群，哪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偶尔让大人费解些很正常，别想太多。”
　　杜清庭“嘶”一声，还是说：“不对。”
　　程再函算是明白自个发小又在钻牛角尖了——杜清庭经常在一点奇怪的点上执着，比如不肯碰公司的事，比如为了演出效果不厌其烦要求灯光师调角度（即便在程再函眼里调整前后并没有什么差别）——与其说是杜清庭觉得程棁奇怪，不如说杜清庭本人更奇怪。对某些细节奇怪的执着，这在程再函看来是偏执。
　　程再函敷衍地“嗯嗯”两声，神思已经飘到天外，打算就此打发掉杜清庭一路上即将因纠结而自言自语的时光。
　　“程再函，”杜清庭连名带姓地喊对方，一脸认真，“你有戴智能终端么？”
　　程再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清庭在和他说话：“嗯？啊？终端？没有啊，我可从来不戴那玩意儿。”他抬起空空如也的左手腕在杜清庭面前晃了晃。
　　智能终端是十年前流行一时的腕环形智能仪器，集通讯、定位、身份验证等功能于一体，乘着强人工智能发展的东风，制造团队成功将智能系统低成本压缩在一个小小的腕环中。营销广告中称它将取代手机带领人类进入小腕环走大天下的时代，正如许多科幻作品中的想象一样。
　　刚开始这样科幻式的美好未来的确引发了人们的疯狂追捧——科技越发展，应当越便于人类生活，简洁便利自然成为时代审美。但很快，对产品的使用反馈就暴露出问题。并非是产品不够完善，而是人们对使用体验感到不满意。
　　智能终端通过投像器展示系统界面，问题是投像器也位于腕环上，手的运动会改变其投像方向，而人在使用终端时往往不可能总是保持着一动不动。虽然腕环也能感应到运动并随之调整画面，但调整过程中的延迟和画面变形的确让人的观感不好。界面问题倒是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隐私性和实用性。
　　投像较之实物毕竟是差了触感，而不是所有的操作都能借助AI完成。比如在公共场合，对AI直接口述要发给他人的信息显然不太合适，可若是自己打字……就很容易出现戳影像的尴尬：没有实体感，手空悬着找不到受力点觉得很累，一不小心穿了图像还能把强迫症逼疯；在半空中点击又很容易因为腕环的红外识别太敏锐而输入错误……
　　总之，简单腕环用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制作团队只好又提出给腕环加一个脑电接入设备，以实现脑活动对智能发出指令。但这样一来成本又提升了，而接入设备因为要接收脑电信息，需要在头部安装——但这不就又增加负担了么？何况脑电识别的内容还需要人重新确认是否正确，也是个新麻烦，一度把一些急性子的使用者气坏了。
　　无法，人们又重新用上了手机——除了要好好揣在袋里、比腕环沉了一点点以外，以上麻烦都可以避免——这个时代的手机功能齐全，和腕环的区别仅在于外形而已，明明很好用嘛！
　　是以，腕环又被从手上摘了下来——都决定用手机了，还要这个干嘛？现在生活中还偏好用腕环的，一般是运动爱好者，或是一些极简生活者。
　　程再函转转眼珠子：“哎！不会就是因为程棁戴了个腕环你就很在意了吧？腕环现在的确没什么人戴，但偶尔遇上一个也不算奇怪啊。万一他就是喜欢运动或者不喜欢用手机呢？现在的小孩嘛，脑子里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
　　杜清庭摇一摇头：“那他何必腕环手机一起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