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计划》许阑灯

1、第一章

　　纽西广场北侧的有一块巨型悬浮屏，这块全亚国最大的公共蓝屏，被亚国民众戏称为“亚国的脸面”。而登上这块蓝屏，不知是多少想跻身亚国上流之人最想要搭上的便车，上蓝屏，往往意味着当事人得到公众认可和足够的实力——不论是财力亦或权力，是很多新贵打入圈子的敲门砖。一个生动的例子就是上次登上蓝屏的那位国外女星艾琳——在她凭借蓝屏上播放的一条短短十余秒的公益广告迅速吸收了千万粉丝、一举在亚国站稳了脚跟以后，“上蓝屏”更是成为当事人声名显赫、炙手可热的专用词。
　　同其他影视排期一样，晚上七点是蓝屏的“黄金档”。这个时间往常是被一线巨星或是商业资本所买断，以期在这个全民关注的平台留下自己的痕迹。
　　而此时，被投放其上的是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笑嘻嘻的少女形象。她穿着黑蓝紧身连衣裙，裙上流淌着的荧光纹路和瞳孔中隐约可见飞速掠过的01数据流，让她看起来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纽西广场就如同此前的每个夜晚一样熙熙攘攘。行人看到蓝屏上的图像，都露出会心的笑意，知道又到了黄金时段。这个时间段若是被明星买下，往往都会吸引大量粉丝前来应援。
　　而在今晚，蓝屏下方已经有组织地围着一群人。他们或戴着荧光的兽耳发卡，或拿着闪闪的应援棒，身上穿了印制着“无吟”花体字样的应援衫，每个人面上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上千人组成的扇形方阵整齐划一，像是在纽西广场开一场露天演唱会。
　　“啊啊啊啊啊——女儿上蓝屏了！！”方阵前排，一个还穿着西装制服裤的中年男子把手中的应援棒按亮，面上带着慈父看亲儿式的傻笑，“我连加班都逃了，绝对不能错过！”
　　“叔，你这不算什么，”挨着他的瘦高眼镜男生满脸狂热，“我可是从南区坐了五个小时的航班来北区，一下飞机就往这儿赶，还差点迷路。幸好路上遇上了大部队，一路跟过来了。”他说着，感慨地拍拍身上的应援服，心里十分自得。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沸腾起来，爆发出一阵夹杂着“女儿我来啦”、“老婆看过来”这类尖叫的欢呼声。在热烈高喊“无吟”的呼声中，两人也纷纷把自己“按亮”，举起双手加入这场狂潮。
　　“感谢大家来到纽西广场，我是你们最可爱的智体歌手无吟！”七点零一分，少女张开双臂，情绪高昂地说道：“想到我将在蓝屏上拥有三十分钟零十四秒的直播时间，而在这三分钟零十四秒里，一直支持着我的大家也能和我一起，我就兴奋起来了！大家准备好了吗？”少女做了一个兴奋的表情，亮蓝色的眼睛轻眨，精致无瑕的脸蛋在巨大的蓝屏上纤毫毕现。
　　蓝屏前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声，不知情的路人或许还以为今天的黄金时间属于某位天王巨星——上一次蓝屏前有如此规模和组织的应援，还是国际女星艾琳上蓝屏电影宣传当晩，纽西广场周围被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
　　无吟将双手举在耳边，左右响指同时一打，原本单调的蓝色背景就变作灯光聚焦的舞台，少女也瞬间换上舞台live的短裙，萌量十足。
　　“第一位智体歌手无吟将在今夜掀起狂潮，”热闹的人群外围，闻风而动的实时记者也正进行着播报：“无吟是世界上第一个数据型智慧生命体歌手，两个月前问世，短短两个月内就在全球拥有了三点六亿个粉丝，可谓是星途坦荡。”
　　女记者笑意盈盈地对着智能摄像机道：“虽然我已经查阅了许多资料，但其实还是对‘智体’不是很了解，相信大家也和我有同样的困惑，下面就有请从事人工智能研发工作的沈陵教授为我们解惑吧。”
　　电视台总部，实时播报的画面转向了沈陵教授。沈陵教授正襟危坐：“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即Al，是一门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新的技术科学。它是计算机科学的一个分支，企图通过了解智能的实质，以生产出一种新的能以人类智能相似的方式做出反应的智能机器。
　　“而生产出具备自我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是这门学科的最高阶段。过去一百年，我们长期处在弱人工智能为主的时代，也是直到最近十年，强人工智能领域有了重大突破性进展，才让类人型智能推向市场。”
　　沈陵说到这里，有长达五秒的停顿。这一情况对于沈陵这个经常活跃于各媒体之间、向来侃侃而谈的专业担当来说，实在不多见。
　　沈陵教授轻咳一声：“所谓类人，就是指机器的思考和推理就像人的思维一样。比如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的智能管家，它从思维方式开始就属于人类，具有人化的特点。而非类人的人工智能，即机器产生了和人完全不一样的知觉和意识，使用和人完全不一样的推理方式，而目前的例子，只有无吟一个，而‘她’自称为——智体。”
　　老实说沈陵这一挂儿学者是不太认同这一说法的。无吟自称是机器型智慧生命体，显然是将自己拔到了和人同样的高度，作为人类当然会感觉不妙。
　　更何况无吟代表的是强人工智能的尖端水平，沈陵一众在心里还是将她划分为人的产物，认为她受创造者的制约——那也没到能和人相提并论的地步嘛。
　　虽然目前无吟的创造者不详，但各界都相当重视无吟这一非类人智能的出现，想方设法地要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但公众显然还未有这类深入的想法，更多人仍对其一知半解，女记者就如此问道：“哎？可是无吟看起来与类人智能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和高档次的智能管家有什么不同呢？”
　　“……”沈陵教授又沉吟了一会，“有关类人智能与非类人智能的明确界定，我们还在积极探索中。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无吟是以自发思维，即机器的思维做出成为人型歌手的决定，可以认为这是非类人智能做出的类人行为。其结果是类人的，但无吟的推断方式是属于非类人的……”
　　说着说着，沈陵也觉得这番话晦涩拗口，没有再回应记者“那非类人思维有什么不同”“您的意思是非类人拥有多种形态，而无吟自主选择人化对吗”的一连串追问。

　　“要说他们对于创造者一无所知，那我可不信。”杜桥书的目光从电视新闻上挪到两个儿子脸上，右手指指上方。
　　杜桥书抓住了强人工智能突破的这十年时机，发展壮大了一家人工智能公司——AID，并成功站在了人工智能行业的金字塔尖端。杜桥书无疑是一位精明而有魄力的商人，对于智体，他自有一番见解。
　　自家大儿子今年也二十八了，已经接手公司事务。杜桥书也是存了考校的心理，问他：“山和啊，你怎么想？”
　　杜山和接手公司不久，就遇上智体对人工智能行业的冲击，饶是杜桥书也觉得有些棘手，就是不知他这个大儿子打算如何应对。日常运营难不倒杜山和，但面对新形势的猛烈冲击就不一定了。非类人智能的出现对人类文明无疑是革命性的，而对AID而言更是一个关键节点——面对新事物的态度，往往很大程度上决定了AID未来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话语权，这也是AID在过去十年能稳坐宝座的原因。而最令杜桥书在意的，是当局的态度，以及AID应当如何在冲击下保住市场地位。
　　杜山和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父亲，回答他的对策，杜桥书连连点头，显然还是对这位继任者相当满意。
　　杜桥书听着杜山和的想法，余光往身侧那个高挑青年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早早就声明不愿从商的小儿子仍是一副对此毫无兴趣的模样。只见杜清庭姿态闲适，以沙发扶手为支撑，左手托腮，目光一直定在电视屏幕上，似乎是新闻节目的内容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杜桥书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对小儿子说什么，只是吩咐杜山和要对智体有关事宜密切跟进，探清当局的态度。
　　杜清庭认真地把新闻播报从头到尾看完了，才满脸困倦地用指节揉揉眉心，又抬手将额发往后捋了捋，露出男生少有的美人尖，一副青春无敌的少年人做派。
　　“我出去啦！”杜清庭在父兄堪堪结束对话时就迫不及待要往外走，还如释重负地冲两人晃了晃手机，一双漂亮的瑞凤眼轻眨：“程再函今天回来，我去和他碰个面。”
　　杜山和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每次一讲到公司的事你就跑。”
　　倒是杜桥书没强求杜清庭学经商，摆摆手笑着让他去了：“去吧去吧，你这小兔崽子。记得替我向你程叔问好，挺久没见了。”他交叠起双手，感受到岁月的皱纹已经爬上手背，不由有些出神。
　　杜山和目光落在自己父亲的白鬓角上，轻轻拍了拍杜桥书的肩，笑着让他放轻松些：“清庭要是不愿意来公司，就让他自己做些喜欢的事吧，还有我呢。再说AID又不是家族企业，到时挑个放心的人接手，清庭手上有股份，光分红就饿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