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凭霄摘花(下) ...

  •   那是个瘦小的身影,脸上蒙着块灰布,瞧着并不怎么起眼。

      但肖南回不敢轻敌,因为这人就是刚刚她在第五层打过照面的那个。所谓人不可貌相。她身边不就有那么个又矮又圆、打架却从来没输过的奇女子么?

      这一层已经是凭霄塔的顶层,流云之上万丈金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二十四朵荼蘼花编成的花环就在正中悬起的麻绳上挂着,处处随意却透着一股高不可攀。

      能走到这一步,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呢?

      若是正面相抗,她并非没有得胜的把握,但眼下需要速战速决,否则再有后来者加入战局,难免不会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刚刚她有瞧见那流寇中的一人和对方交手,虽然只有短短片刻,但她心中已有了些判断:此人功力远不及刚刚那三人,但招式路数甚是诡异,便是凭着三分出其不意才胜出的,她若想速杀也是难上加难。

      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就这么放弃了岂非前功尽弃?

      肖南回有个说不上是缺点的缺点,就是有点死心眼。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即便是头破血流,也要撞到南墙方能死心。

      她在这厢思索对策时,对方也在打量她,但似乎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判定肖南回不会退让后,他迅速调整好了作战策略。

      顶层木塔已经十分狭小,花环就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肖南回因为刚刚爬上来离得稍远一些,那人便放弃了向她发起进攻,而是选择直接夺取花环。

      肖南回自然不能让他得逞,紧跟着向花环奔去。

      越接近中心,脚下能着力的点越少,最后半步她干脆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人的右腿,将对方生生从半空拉了下来。

      眼看花环与指尖失之毫厘,那人杀心顿起,欺她双手都在他身上暂时无法伸展,两肘向下狠狠击向她的背。肖南回听风辨位,凭借绝佳的躯体力量在空中翻了个身,抬起右腿抗下这一招。谁知对方却等她将前襟露出后,突然改变招式,左脚刁钻袭来。

      这一招分外眼熟,她在往上爬时就见有人中了这招落下塔去,即便命好抓住个落手的地方,硬挨这一下也少不了筋断骨碎,绝对再爬不起来。而她此时身形在下,处于绝对劣势,就算能来得及挡下这一招,也免不了跌下去的命运。

      左右是个死局,若想化解就必得使出不怕死的法子。

      肖南回一手仍死死抓住那人右脚脚踝,另一只手就近切向对方侧腹。这一招去势凌厉,既没给对方留余地,也没给自己留余地,因为这样一来她的整个胸腹都暴露在敌人面前。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竟连挡都不挡一下,待反应过来右侧受袭,躲避的本能已经令他不得不调整身形,那一脚杀招擦着肖南回胸前而过,她的危机不攻自破。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方落脚站定,看向肖南回的眼神明显与之前不同。眼前的人虽是女子却比刚刚掉下去那个难对付百倍。但仔细瞧她身上已经见了血,他只需再拖一会,未必没有胜算。

      肖南回这厢才刚喘息片刻,对方便又缠斗上来,这次倒是没下杀手,但却甚是恼人,高空之上的骚扰不比突袭好到哪里去,一个不小心不用别人动手,自己跌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随着二人交手次数增多,她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眼前这人身手绝对是高人指点过的,但功力不足似乎又不是从小习武的根骨。如果是哪方势力派来的人,为何会选这样的人来争斗呢?

      正思索着对方又是一个近身,肖南回突然调转方向,向他面上蒙着的布抓去。那人一惊,回身便是一掌。

      这一掌显然失了章法,但却打出了十成力气,她虽然躲过了,身后的一段木栏却遭了秧,连带木栏下的一根横梁瞬间折断。

      这一招拆过,两人都正是力竭之时,再也无从提气辗转,只得结结实实落在那根只剩下一个支点的木梁上。

      肖南回在一头,那人在另一头,而那段木梁就好似二人脚下的一杆天平,就在这万丈高空上摇晃起来。

      然而对方的体重竟然比她还要轻,她脚下的那截木梁瞬间沉下去。肖南回奋起一跃想要去抓旁边的木栏,那人却手脚飞快掷来一截断木,木栏顷刻间在她面前碎成几片,她手下落空、人撞到巨塔中心的柱子,刚刚扎好的伤口崩裂开来。眼前一黑,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飞速下坠。

      要赶紧抓住些什么才行。

      肖南回挥动手臂,不顾一切地去抓可能抓到的东西。她的掌心都是血,一把抓在木梁上的时候便是一滑,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脱力向下跌去,整个人拦腰撞上下面的一根横梁,五脏六腑像是要被震碎一般,她强忍疼痛勉强来得及翻身抱住这根横梁,呼吸间带了血腥味。

      呼,还好还好。

      下一瞬风声自头顶而来,她急忙闪向一旁,险险避开从天而降的断木。

      顾不得身上疼痛,她迅速爬起身来向高处望去,那瘦小身影见她似乎已无威胁,便飞速向那中央悬挂的花环奔去,她此刻便是再爬上去也终究会晚一步。

      难道就这么失败了?在这最后一步失败了?

      肖南回咬紧嘴唇,颤抖的瞳孔急速略过目之所及的每一处角落。

      晴空之下木塔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破损的木梁、历经沧桑的琉璃瓦片、塔心上已经褪色的彩绘、还有什么在风中一闪而过。

      是绳子。

      这万丈高空之上,怎么会有绳子?

      等下,刚刚在塔顶的时候,那悬挂花环的似乎就是一模一样的麻绳。

      眼下已经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她的身体比思绪要快得多,转眼间已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她几乎没有看脚下,完全是凭借本能和余光选择落脚点。脑中一片空白,恐惧也被丢到一旁,只剩下一股势在必得的信念。

      麻绳距离塔身尚有一段距离,被风吹动不时发出抽打的声音,若是纵身扑过去,一旦失手便再也没有回到凭霄塔的机会,只有坠下九层高塔活活摔死。

      人生在世,总有几个瞬间是站在生死交界处的。眼下这情形算得上是她有生之年的第一次。

      等她反应过来其中厉害,脚已经踏上凭霄塔木栏上的最后一截,下一步就是万丈悬空,她去势已定,此时想要收手已然来不及了。

      不能犹豫,犹豫的话必死无疑。

      这想法坚定下来,她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整个人便似一只临到断崖的鹿高高跃起。

      风在她身侧刮过,似一双手从下而上将她托起,平地之上是没有如此凛冽的风的。

      看来在这万丈高空之上,也不全都是坏处啊。

      抓住绳子的一刻,肖南回这样想着。

      身体的重量令那根麻绳瞬间绷紧,绳子向上延伸的另一端突然传来轻微的“啪”声,她努力回转脑袋向上望去,绳子的尽头、一点朱红色越来越近,最终落在她眼前。

      肖南回心满意足地抱住那千辛万苦得来的花环,手中抓紧了那唯一可以凭靠的绳子,任由身体向下坠去。

      云层雾气在耳边呼啸而过,手中绳索蓦然一紧,她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量向前荡去,转瞬间便冲出了遮蔽视线的迷雾,偌大的佑荫坛出现在她脚下,眼前豁然开朗。

      无数翘首以盼的人们被这一幕惊住,待看清了那女子身上的花环,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震天响的声浪在佑荫坛上空涌动。

      肖南回抓着绳索凭借附近几处楼阁减缓了下落的趋势,终于几经辗转回到了地面上,手心早已渗出血来,身上也是一阵阵的发软。

      主办祭典的城主及县长已经迎上来恭贺获胜者,她迷迷糊糊地将怀里的东西递了出去,嘴上刚想提醒对方押走那三个被她踹下木塔的贼寇,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自己此时还身在霍州沈家的地盘,那三人能来去自如或许根本不是因为没人识得,而是有人暗中行了方便罢了。

      思及此处,她有些冒冷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勉强笑着与那几人寒暄了几句,又有祭司在她耳边叨叨晚上祭典的事宜,她也再难提起精神去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容易结束了这累人的场面,人群中冲出一个白色人影,正是郝白。

      他身后那几人面上还算镇定,只有郝白的脸上写着“高兴”二字,整个人都有几分眉飞色舞,大步流星走上前来:“姚兄,你这功夫可真不赖,原来如今开青楼的都是这般身手了?”

      伯劳就站在一旁,许是想到姚易那常年不动弹攒下的一身懒肉,没忍住哼了出来。

      肖南回赶紧掩饰般跟着笑了笑:“好说好说,都是运气。”

      她今日穿的深色衣裳,血迹染在衣服上并不明显,离近了才能看到袖子上的印记。

      郝白走近几步,随即留意到她右手的血迹。表情变得严肃,又上前查看一番。

      “姚兄受伤了?”

      肖南回皮糙肉厚,在军营时受些小伤也是家常便饭,何况只是划伤擦伤,当即不太在意地活动两下手臂:“无碍,只是皮外伤而已。”

      郝白没说话,开始检查她先前自己包扎过的手臂。

      “姚公子衣服脏了。”

      有个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接着便有一只手掸灰般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手堪堪碰到她的背,一阵火辣辣的痛便自触碰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她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是谁要在这种时候对她痛下黑手?!

      她怒而转身,便见钟离竟一脸惊讶的表情,像是当真无意为之。

      另一边郝白已有所察觉,微微抖了抖衣袖指尖便多了几枚金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冲着她身上几处大穴戳了下去。

      肖南回一声惨叫,伯劳在旁边叉着腰看笑话。

      “你、你扎我做什么?!”

      郝白一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治病啊。”

      肖南回看着自己手臂上颤颤巍巍立着的金针,声音中充满怀疑:“你这隔着衣裳能扎的准吗?”

      郝白早已将她自己包扎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番,正翘着兰花指在上面打结:“衣裳又有何妨?姚兄即便穿着衣裳,在我面前也好似未着片缕一般......”

      对方全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听在肖南回耳朵里却似一记棒槌。

      她、她这是被调戏了吧?

      想她堂堂一个武将,竟被一个江湖郎中小白脸给调戏了?!

      伯劳的脸已经笑成个带褶的包子,看得肖南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便将身上的针拔了,往郝白身上一丢。

      “不治了!”

      “怎能不治了?”白衣郎中不依不饶地缠了过来,吓得她赶紧跳开。

      “我没诊金!”

      “在下怎会收朋友的诊金?”

      她各种退让闪避,对方却似一块膏药粘住她不放。

      “姚兄!你这样可算得上讳疾忌医,手臂外伤是小事,摔打可是要出内伤的。内伤不治日后便是要落下残疾,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中父老着想啊。你还这么年轻,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半明半昧的影子里,钟离竟静静看着那一团糟的三人,嘴角突然轻轻勾了勾。

      这一细微动作尽数落在丁未翔眼底。他难掩诧异,似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吭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凭霄摘花(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