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风语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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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锣声，召集了山庄众人到北边的悬崖去。
有风声说是狄洛杀了逍遥，白菜慌忙中随手抓了一件大毡便向牧云斋外跑。
悬崖上积了厚厚的雪，除了一棵老松树外，本是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
此时那里已是人头攒动，围满了山庄众人。
白菜挤进去一看，大长老站在那里脸色阴沉，他不耐烦地冲身边手下挥了挥手，那手下便推开人群往山庄东面跑去了。
而狄洛正站在另一边，身边簇拥着一群狐兵，天天想想却不在。看这架势大长老认定他是真凶无疑。
狄洛却还是一脸平静，他脊梁挺直，雪中一袭白衣，不觉萧索，只是少了往日温柔神色，看上去有些冷傲。
听说有人能证明狄洛曾意图取逍遥的性命，白菜见大长老跟前站了几个山庄里的熟脸孔，心下便有些明白，不禁有些懊恼，为狄洛担忧不已。
她挤在人群中直向狄洛那边挪去，无奈中间隔了好些人。
这时，忽然有人道：“尊者大人到了！尊者大人到了。”
白菜举目望去，老海马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那位长着丹眉胡子拉碴的魁梧大叔。尊者大叔官样十足，他不紧不慢地昂首阔步而来，眼里似放不进任何一个人，看起来威风八面。
山崖上的人群顿时噤若寒蝉，只见大长老上前道：“恭迎尊者大人。逍遥被杀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至于如何治罪，只等大人定夺。”
弈天垂目看了大长老一眼，慢悠悠拉长声音先问凶手是何方人士，又问为何要杀逍遥。大长老一一回话，弈天一本正经问了个清楚明白。围观众人都窃窃私语说这位尊者大人办事真是认真仔细。
大长老见弈天只问不说，觉得狄洛这罪名已坐实力，便吩咐手下道：“尊者大人都了解过了。你们将狄洛押到地牢去，等侯大人发落。”
狐兵正要上前押下狄洛，谁知狄洛顺手一挥，一道银色光气从指尖窜出，正落在他们脚下。
雪上赫然一道深痕，无人再敢上前。
狄洛向弈天道：“尊者大人，逍遥不是狄某杀的。”
大长老不屑瞥了他一眼道：“你曾弑父杀兄，还有什么更逆天的事你不敢做？”
围观的人大惊，又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弈天眯起了眼，眼中精光落在狄洛身上。狄洛眉心微蹙。
没等他说话，白菜已高喊道：“我能证明那不是狄先生干的。”说着，她挤出人群冲了过来，却被那队狐兵一挡，仰面摔在了地上。
白菜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大人，逍遥不见前一晚，狄先生是和我在一起。”她一抬头正触上狄洛的目光，清澈的眼看着她，一瞬震惊过后，又添了抹忧色。
“赶走那个捣乱的。”大长老一声令下，狐兵簇拥上前，推搪间白菜趔趄了一下，身后有双柔似无骨的手扶了她一把，她扭头一看原来是蔓叶。
这时，却听老海龙高声道：“让那个姑娘过来，我们大人要问话。”
弈天倒是提了气掩盖了青龙珠的气息站在那里，以免白菜又拿刀扑向自己。
白菜不敢怠慢走过去，心下却有些怯怯，一想到上次差点就被这位大叔一刀送上了西天，就忍不住哆嗦。
弈天问道：“丫头，莫非你知道真凶？”
白菜多看他一眼都不敢，愣愣看着地上的雪，摇摇头小声说：“不知道。”
这时，围观的人已在一旁对她指指点点，有的说她勾引了狄洛，还有的说她有一双魔瞳，勾人又勾魂，狄洛如今这么倒霉就是被她给害了。更甚者跳出来说，逍遥是被蕙小姐给诅咒死的，但这罪恶之源却是她。众人纷纷为狄洛抱不平。
大长老言之凿凿，面对流言，众人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猜疑，但也不乏想为狄洛开脱的人，白菜于是就成了垫背的。
弈天饶有兴味看着白菜。
却是狄洛上前道：“狄某与逍遥确实有些私人恩怨，但这位姑娘只是山庄的客人，与此事无关。”
白菜悄悄退了一步，却不甘嘀咕道：“也不能这么查也不查乱抓人。”
没想到弈天似听见了还点点头道：“如此推断，的确有些草率，只能证明二人有过口舌之争。逍遥是在山崖下发现的，全身骨节尽碎，想来是这山崖上出了事，可有人亲眼所见？”
大长老答不上来，只好说：“除了他们没有更好的证人了。”
老海龙上前指着狄洛，对大长老道：“这可麻烦了。没人亲眼看见他动手，却有人那时和他在一起。”
大长老把眼一瞪：“你这意思是说我一族之长栽赃了？”
老海龙被他喷了一脸涂沫星子，也不急，只是抹了一把脸道：“这么就定人家的罪怎能服众呢？”
“难道你能找出真相？”大长老反问道。
“自然是能。”弈天忽然开了口。
众人都讶异看他，听说这位大人办事常有惊人之举，只听他道：“这山崖上不是还有这棵老松树吗？”
“啊？它？”大长老疑惑看着那棵老松树。
弈天拍了拍树干道：“去拿点天一神水来，浇个百八十年，它不能说话也能点头了。你们商量好了，拿了我的手信就能去取水了。”
众人都看着那老松树发怔。
弈天又道：“你们夫人已把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置了，大长老也说由我来裁夺。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在山庄里等到此事有个了结。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声音中流露出的威严，却容不得任何异议。
如果这棵松树一直不说话，那神龙尊者岂不是要在山庄落户了。
大长老惊道：“我等岂敢让大人因这等小事而在山庄逗留？”
弈天笑道：“无妨，多住些时日我倒不介意，查清真相最重要。”
说着，他又转头对狄洛道：“你是山庄大管家，不管真相如何，你治下山庄出了这么大一桩事故，确有渎职之过，不能不罚。我就罚你在地牢中住些时日，好好思过。去吧。”
老海龙忙在一旁赞道：“大人英明。”
大长老无奈也只得附和，只是脸色更沉了些。
早听说这位尊者大人做事手法古怪，看不清他究竟是英明还是糊涂，竟然要等一棵老松树开口说话，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狄洛被带去了白云山庄的地牢，虽说是被罚，却是有惊无险。
白菜想去看他，却被外头把守的狐兵拦下了。谁知那日刚好遇到了蔓叶，蔓叶本是从大长老身边来，很有些面子，她吩咐下去，白菜之后再到地牢看狄洛就畅通无阻了。
清晨，白菜就赶着吃饭，吃完了好去看狄洛，天天和想想都不在，她更要去得勤些，狄洛向来一副公子做派，身边少了个跟班，看着都觉得凄凉。
小玉进了花厅，见了她不由问道：“听说，你最近和夫人身边的蔓叶走得挺近？”
“嗯。”白菜含糊地答了一声。
“她不讨厌你？”小玉好奇道。
白菜摇摇头道：“还好。其实蔓叶她挺和气的，只是平时不爱和人说话罢了。”
“是嘛。”小玉半信半疑。
白菜叹了口气道：“她也很可怜的。每次去见狄洛，狄洛都不大理她。”
蔓叶有时还弄了些饭菜让白菜带去，可狄洛似乎只喜欢白菜做的素面，并不喜欢蔓叶的饭菜，不是让白菜倒掉，就是让白菜送回去。狄洛是没见到蔓叶眼里有多忧郁，似乎多说两句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白菜每次瞥见了都不忍心开口帮狄洛拒绝蔓叶的心意，只好自己私下处理了那些饭菜。
这么想想，白菜都觉得狄洛的心肠真硬。
吃完了饭，白菜打点了下热包子送到地牢去。
地牢里挺宽敞的，因为好久都没有犯事的被关在这里了。一路上都有火把，不潮不湿，倒有些干冷。
白菜将包子往狄洛跟前一摆：“快吃，快吃，不然就凉了。”
狄洛含笑问她：“你做的？”
白菜点点头：“小鲤鱼教我做的。你喜欢的话，明天我还做。”
狄洛顿时有点感激小鲤鱼，却见白菜还没坐热就呵欠连天。
“觉得冷，就回去吧。”狄洛道。
白菜摇头：“我回去也无事可做。”
“你不是还要去找你那只红毛狐狸吗？”狄洛问。
白菜往手心呵了口气，搓搓手，想了想说道：“不用了。”
前两天一早，有人带给她一封信，洒金纸的信封，闻着那墨的味道就知道是上等好墨。信的落款是“风隐”，白菜拿着信，不禁想到那个眉眼俊秀却一脸桀骜的红衣少年。信上面说，狐狸被他带走了。虽然信上还说过几日便送回来。可白菜想着想着，还是叹了气。
忽然手上一热，原来是狄洛伸手过来，将她的双手包覆在自己掌心，白菜脸上红了红，感激地笑着，有些爱娇的模样，狄洛心里不由一动。
“小白，我......”
这时，却听到外头有人粗鲁地大叫：“白菜，白菜，神龙尊者要见你。”
白菜也没顾上狄洛要说什么，只觉心里“咯噔”了一下，且不说上次在山庄外动了手，山庄里还有些关于她的蜚短流长，而且风隐在信的末尾还提到绝对不要再接近这个神龙尊者。她想了想起身就要随那人出去，谁知狄洛拉住了她。
狄洛看着她，眼里有些担忧，似在思索对策。
白菜却笑道：“他是神龙尊者，我是无名小妖，他要是敢为难我，传出去可不好听。我倒是还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放了你呢。”说着她滑溜地抽了手，跳到一丈开外转身出了地牢。
白菜心里七上八下地去了，等见了神龙尊者从畅春园里出来，还是有点脚步虚浮找不到北。对比初次见面时的兵戎相见，这日神龙尊者对她实在是太客气了，不仅体谅她的难处，压制住了青龙珠的灵气，在打听了她特长技能、成长经历以及兴趣癖好等等以后，还很慷慨地送了一堆东西给她，并问她要不要去一个好吃好喝无忧无虑的地方做事，那就是麝月行宫。尊者大叔很委婉地表示，如果她答应的话，他可以马上把狄洛从地牢里弄出来，顺便将逍遥这件事平息得了无痕迹。白菜只说要考虑考虑。
但这事却挺闹心，白菜考虑得半夜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看着床脚空了一块，脚上也冷得慌，她叹了口气，爬起来正要加炭，发现炭也没有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白菜感慨了一下，披了厚厚的大毡出门左转，去厨房拿了点炭回来。
忽见有条影子晃到院子里去了，白菜抬头一看，大约是三更天，天寒地冻的，莫非是鬼？她吓得心肝一阵乱跳，定睛一看，好像是小玉。白菜眼珠转了转，捂嘴一笑，偷偷溜进了小玉的房间，裹着大毡趴在床底，等着小玉回来吓她一大跳。
谁知她竟在床底下睡觉了，朦胧中听到一声厉喝：“你去哪儿了？”倒把她给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白菜揉揉眼睛，是翡翠的声音。
翡翠正坐在桌旁，小玉刚进门来，桃红裙脚轻动，翩然到了床前。
小玉笑道：“睡不着，散步去了。你怎么大半夜坐在我这儿？”
白菜在床底也掩口偷笑，等会儿定要吓得她俩脸都发绿。
她正想着跳出去的时候做什么鬼脸。却听翡翠对小玉道：“夜夜散步，而且都去了北边的山崖？”
小玉便恼了起来：“你跟踪我！”
这是怎么回事？白菜不由一愣，便静静趴定，侧耳倾听。
翡翠道：“我也凑巧散步而已。”
小玉轻哼一声。
翡翠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玉说道：“没什么，就想让那棵老松树在说话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你还真信那个神龙尊者的话啊。”
“怎么？是假的？”小玉诧异起来。
“把整棵树都泡在天一神水里大概会有用。”
“那我可就放心了。”小玉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坐道，“这些天可把我给累死了。”
翡翠道：“你们让狄洛白白被冤枉，也不怕小白知道了生气！”
白菜心下一凛，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她为重伤的狐狸去捞透水镜遭袭，为狄洛所救，路过松林却听见山崖上一阵铃声大作，白菜就算冷得没了神智，一阵法宝的灵气也足以引得她几分清醒，隐约知道那是狐魔铃。
狄洛循声而去，就在那个山崖，她朦胧中见到的只是小玉和方准，却不见狐魔铃的主人，心下不由纳闷。那种情形下醒了，恐怕大家都不自在，还不如睡去。
直到那天早上在方准的窗下听到他和小玉说的话，她这才后知后觉相通了全部，这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却听小玉道：“我早知道会被你猜到，从来就没想过要瞒你。谁让逍遥他要挟我。”
“他要挟你？”
“嗯。幻瞳术的事，他威胁我要上报天庭，追查白莲衣的下落。他还想用狐魔铃迷惑我。幸好有方准救我。”
翡翠问道：“若是那时方准不救你，你怎么办？”
小玉笑起来：“可是他救了我啊。我赌赢了。等大长老离开，小白就能跟狄洛走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你可以与狄洛他们一道走，若有一天我和方准真出事了，你和小白还有个靠山。”
“你还笑得出来。”翡翠道，“方准是不会出事的，只怕你出了事，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翡翠，你可知道花开一瞬，只为一人？”小玉满不在乎道，“我不在意长久，转瞬即逝也无所谓，只要那一刻美得炫目就可以了。”
“你没救了。执迷不悟。”
“是，我执迷不悟，但落子无悔。”小玉还挺开心。
正说着，“呯”地一声，外头门被撞开，一股酒气随着寒风灌了进来。
眨眼间，白菜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顿时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翡翠也钻到床底，正愣愣看她。
“你怎么在这里？”翡翠问。
“你为什么也进来？”白菜与她大眼瞪小眼，外头乒乒乓乓的，是方准进来了，“阿准来干嘛？”
“不知道。”翡翠道。
两人面面相觑，顿时都红了脸，果然大家都知道方准和小玉的事。
方准大约是喝醉了，也不知他抱住小玉含糊地说着话，似乎还提了狄洛什么的，只听见床板“咯吱咯吱”地响。白菜和翡翠趴在床底等啊等，直到小玉架着他出了房间，两人才爬了出来，相互拍拍对方身上的灰尘。
幸好，最尴尬的时候全都趴过去了。
“嗯？小白，你等等。”翡翠伸手在白菜头上抓了抓，竟从她发间扯下一根豆苗粗细的草茎来。
“你去过什么地方？怎么沾上了这个？！”翡翠满脸讶异。
白菜茫然问：“这是什么？”她拣起那草看了看，棕黑色的茎，纤细柔韧，藏在发间并不易察觉。
“风语草。”翡翠道,“它只能长到手掌这么长，但是还有一株母草，它是从上面落下来的。以吸食兽类的血为生，不过，不会伤害到兽类的性命。被它获悉的事，母草一定会风闻。草的妖精常常养这个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菜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儿把它给沾来的。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风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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