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和小白菜》木晓白

4、有生意

　　霜雪绵绵，白雾漫涌。
　　此间走来一个修躯矫捷的弱冠少年，一袭绛红衣袍，手中提一杆蟠龙金枪，衣袂飘然犹如云生。一派月明风轻，恍若天人。
　　猿伯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不觉激动得有些蹒跚：“少主，可把你盼回来了。”

　　这就是白云洞总不着家的少主风隐。
　　猿伯脚下不稳，风隐伸手扶了他一把，拍拍他的肩，顺便给他看自己这件刚到手的神兵利器。
　　“好枪！”猿伯颤着手指摸了摸，赞了一声。
　　风隐笑，凤眸中流光似水，纵横流转，当真是眉目如画，只可惜一张铁皮覆住了他左边脸颊。
　　这时，听见“啦”的一声轻响，只见旁边马车锦帘后滑出一只手来，皓腕玉臂，白皙纤细，风隐愣了愣，不觉走了过去。
　　猿伯心下会意，他思量着动粗的那两个丫头必是下人，这个被狄洛亲自照拂的小姑娘才是正主，忙对风隐道：“这是狄先生带回来的小姐。”
　　风隐正要撩帘，一听这话，凤眸一转，目光多一丝不耐，扭头不看那马车，吹了一声飞哨。
　　猿伯猜他此刻又要出落霞山去，因此他的坐骑青飒会循声而来，忙长臂一伸把他拉住：“少主，你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这么走了。夫人为你张罗亲事，也是一片苦心哪。”
　　这时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壁虎拖着长尾巴迤逦而来，它一身黑鳞黑到极致，微微泛出青光，转动着琉璃巨瞳，甚是骇人。

　　风隐不理会猿伯絮叨，抖开他的手，径直向那只大壁虎走去。
　　猿伯跟着上前，不敢去拖壁虎的尾巴，怕弄断了惹风隐生气。
　　但见风隐一跃上了壁虎的背，猿伯情急之下拖住壁虎的后腿道：“就算您是真心要做天界神将。可那份差使看着风光，却很危险。每三百年幻影山重现便有一场龙魂大战。今次不知又要死多少神将。我不能放您去，要去您至少也得选门亲，才算对得起夫人的苦心。”
　　猿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死死抱住壁虎大腿，差点老泪纵横。
　　风隐见拗不过他，回头看那马车，似思索了片刻，掏出一块玉佩来，顺手一掷，稳稳落在白菜从车帘下滑出的手掌上。

　　猿伯诧异半张了嘴合不拢了，年轻人行事怎么如此草率。
　　不料，风隐趁他一瞬失神，手提蟠龙金枪，轻啸一声，那壁虎已张牙舞爪，竟有几分龙形。只见它四足间如有云涌风生，蹬脱了猿伯的长臂，带着风隐从陡峭悬崖上垂直席卷而下。
　　风隐身上青气自雪峰中旋绕而来，转眼间已然融入半山雨雾中，不知所在。
　　猿伯留在原地，急得跳脚，他说的选亲哪里是风隐理解中那么肤浅，至少得生个孩子吧。猿伯无可奈何，垂头走坐上马车，将白菜那只手握成拳攥紧了那块碧玉，又放进车内，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道这孩子可是个好福气的？”
　　睡梦中白菜似乎感到手心那块玉传来的寒气，不禁打了个哆嗦。

　　白菜醒来时，正躺在白云山庄的牧云斋中。
　　牧云斋在山庄的西面，虽然山庄门前的冰天雪地冷得她差点睡死去，到了牧云斋里可是一片深秋景色。
　　狄洛吩咐人送来了裘皮，白菜穿上后又来了精神，到偌大的牧云斋前后左右晃荡了个遍。
　　小亭前槭枫似火，东篱下□□阑珊，艳丽萧条皆有，就算想看梧桐落叶、池中残荷也有。
　　山庄的主人人称“红锦夫人”，“美人”二字足可以解释她前半生让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的奇遇。
　　据说山庄中每一处庭院建时，都参照了五行八卦的相生相克，格局中包含了控制风水，倒转四季之力。

　　房中也摆放着不少珍奇玩意，地上熊皮毯，头顶七彩琉璃灯，翡翠屏风玛瑙碗。看来白云山庄该是有很多宝物，就是不知他们把重要的法宝藏在什么地方。白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下打量，翡翠怕她犯了毛病，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小白，淡定，我们要细水长流。”
　　白菜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她有将看上的法宝据为己有的喜好。
　　翡翠得时时在她身边看着，就算做妖眼光也要放长远。
　　眼光放得够长远，可听说这位风隐少主又出门了，归期遥遥，真是让人望眼欲穿。
　　而且住在山庄里，虽然主人家管吃管住，却依然很花钱。
　　只因来往这里的都是些有钱的主儿，那些下人们大概都被打赏惯了，但姐仨没什么家财可以用来打赏的。见她们一直没有打赏的意思，下人们的腿脚也越来越懒，不似刚来时那般殷勤。
　　从前翡翠养了些雀鸟，用来传递宝物的消息。自从到了白云山庄里就断了联系，好些日子没做生意，姐仨都有些沉不住起气了，好在她们够厚颜，敢把店开到人家的山庄里去。

　　碧玉大白菜屋中一摆，远不及在破客栈中夺目，但这是招牌，她们很久前一战成名的战利品，不能不摆上。而且“玉白菜”就是“遇百财”，就指着它财源广进呢。
　　小黑住在白云山庄的下人房，白日里过来，听她们的吩咐把那串大红灯笼用竹竿挑了插在院中。“妖来宝去”，红灯墨字，高耸出墙，在风中恣意轻摇，大老远就能看见。

　　到了第三日，还真等来了一个人。
　　南面“霖霖阁”中的蕙小姐，也是个远道而来来相亲的，轻纱覆面，只露出眼睛刘海，看不清脸。
　　白菜听说住在“霖霖阁”是万蝙洞的人，传说万蝠洞的女子未嫁之前都得带面纱，见过她们容颜做不成夫君的，都成死人。
　　这位小姐倒是个有见识的，知道她们卖的是宝物。
　　白菜忙把她迎了进来，小玉后脚也跟进来，反复打量人家。
　　蕙小姐有点大舌头，听起来有点幼齿纯真，但是白菜猜了好久才弄清她的名字，窘得蕙小姐红了脸。白菜也觉得不好意思，忙给她沏来茶，又殷勤地上了些糕点。
　　蕙小姐似乎不好意思多说话，好半晌才问了句：“贵不贵？”
　　小玉扭着小腰坐下侃侃而谈：“珍珠翠玉金银法宝，我们可是什么都收。价钱不好说，但看您要什么了。鲛人的泪，青龙的鳞，凤凰的羽，辟邪的角，只要您说得出名字，就算是龙王嘴上的毛，我们也能帮您弄到手。不知您要什么啊？”
　　小玉常说要先用老板娘的架势，在气势上把顾客唬住，只见蕙小姐听完笑笑的点头，张口说了两字，反倒把小玉和白菜都给唬住了。

　　姐俩惊诧无比，不由相视一眼，这位幽兰小姐要买男人，她们就算想卖也要有啊。小玉忙赔笑道：“蕙小姐，我们倒有一个小二，是男的。就怕小姐看不上。”
　　蕙小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唰”得站起来，气呼呼道：“里们，里们欺护人。”手忙脚乱中打翻了糕点茶水，一地狼藉。
　　见她转身要走，白菜和小玉只是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只见翡翠迎面走了进来，拦住那蕙小姐道：“这位小姐，你要的是不是‘兰刃’啊？”
　　蕙小姐冲翡翠点了点头，气才稍顺。
　　原来蕙小姐久居南方，除了有点大舌头以外，还“兰”“男”不分。
　　见三人神色凝滞，蕙小姐不由问道：“你们没有？”
　　不是没有，只是那东西有点邪门。

　　兰刃，空谷幽兰纤长的叶，带着兰花妖精的咒怨成了刀。
　　动情时男人的爱会比山宏大，情殇时女人的恨比水绵长。
　　蜿蜒的九曲溪水养出了痴情的女妖。于是，武夷山的妖怪中流传一个说法，兰花的妖用刀锋刻下誓言，变心的人会死在利刃之下。
　　修仙的人大多都标榜自己清心寡欲，不然至少也会摆出点对红尘的淡漠样子来。
　　谁好意思去买这种缠绵悱恻又哀怨的东西？
　　这位小姐的爱好真是好特别。

　　蕙小姐眉毛仿佛得意一挑，吐气之间面纱轻动，不过依然大舌头：“没有吧。你们刚才还敢吹大牛。”
　　小玉和白菜齐齐转头看向翡翠，只听翡翠道：“有。当然有。而且还是从武夷山来的正宗行货，不是那些山沟小作坊里仿得出的，所以价钱可不低。”
　　蕙小姐睁大了眼，似是一愣，一副认赌服输的眼神，干脆道：“那好。我买。”说着她从腰中掏出两颗红宝石来，浓艳的红晃晕了姐仨的眼。
　　“这些够了吧。”蕙小姐问。
　　“嗯。”翡翠微一点头却说，“不过，我得找找。”
　　蕙小姐也没细想：“好。送到霖霖阁给我。”
　　说罢蕙小姐十分大方地留下红宝石出了牧云斋。
　　姐仨一阵激动，这白云山庄真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出手如此大方的主顾可不是常有的。

　　翡翠的小乾坤袋就比锦囊大一点，里头却能装好些东西，最大装过一头熊。翡翠把袋口一松，人爬了进去翻找起来，大概是个陈年货，翡翠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爬出来时满头满脸的灰尘。
　　白菜出去打水给她洗脸，刚出门就冲过来两个丫头把她手中的脸盆抢走了。这种事白菜力所能及，反正她也做惯了，推掉两个丫头的手说道：“我自己来。”
　　那两个丫头却慌了神，缩头讷讷道：“从前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小姐。以后不敢了。”
　　白菜愣神，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姐了？“我没钱打赏。”白菜不好意思白占人家便宜。
　　一丫头忙道：“小姐吩咐就是。猿爷爷吩咐说．．．．．．”她正说着被旁边那个丫头瞪了一眼忙闭了嘴。
　　白菜看着两人古怪，只见小玉过来问她们：“猿伯他说什么？”
　　“回姑娘的话，猿爷爷让我们勤快点。”那个爱瞪人的丫头，嘴也快，说的话却有搪塞的味道。
　　小玉听了柳眉紧蹙。白菜一指她道：“这位才是小姐。”
　　俩丫头抬眼打量。
　　小玉也懒得理会她们，只拉着白菜讲话：“那蕙小姐真怪，出手倒大方，可是嗲兮兮地娇得很，不像是出门不带丫头的人。”
　　白菜哑然，难道到她们这儿买东西是件见不得人的事？
　　却是那两个丫头殷勤插嘴道：“小姐刚来，确有不知。蕙小姐是蝠王之女，蝠王与我们白云洞是世交。蕙小姐的兄长与我们少主还一起灭妖去了呢。”
　　小玉和白菜相对无言，蝙蝠算神兽，狐狸是妖精，神兽向来不齿与妖精为伍，怎么搞在了一起，还去一起灭妖，太奸情了吧。
　　白菜身为妖精，不由撇嘴，心说这家少主也太忘本！便道：“你们家少主不是个狐狸吗？妖精何苦为难妖精！”
　　丫头笑道：“您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夫人将神镜‘落影’献给天帝，白云洞就与别个大有不同了。”
　　原来是些从良了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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