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梦中》林中有雾

2、情书第二页

　　陆远州回来了。

　　沈清如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真正确认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小姨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也是稀奇了，陆远州突然回来了，听老陆的意思，应该后面就是留在国内了。”

　　电话那边传来玻璃相撞的清脆声音，沈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嘲讽，“怪不得我说老陆这段时间怎么一直高兴，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要说亲生的还是亲生的，我们这些外人就是个外人。这么多年我在他旁边没看过他几次笑脸，儿子回来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低着头，还没有从陆远州已经回来的消息回过神来，就听见对面的女人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明天你也回来吃个饭，和陆远州弄好关系。听说老陆说他现在生意做的不错，听说是弄什么投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拉上你一把。”

　　背后不对付归不对付，但是该攀关系该利用的时候，沈玫没有一点儿心里压力。

　　“我……”手指按在蕾丝花边的桌布上，因为用力过大，指尖已经从粉色变成了煞白。沈清如沉默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小声回话，“明天我有点事情，可能没有办法过去。”

　　“什么事 ？”

　　“……”她一向不怎么会撒谎，支支吾吾也编不出一个理由来。

　　沈玫“呵”地笑了一声，给下了最后的通牒，语气绝对，“不管有什么事情，都给我往后面推一推。老陆对这个儿子很看重，你和他好好相处，有没有什么坏处。要是能让他认了你这个妹妹，等你和谢宴结婚，谢家的人谁敢看不起你？”

　　“我没想和他……”沈清如反驳的话说了一半，手机里便只剩下忙音，那端的沈玫早就雷厉风行地挂断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早就暗下去的屏幕看了很久很久，慢慢屈膝抱紧自己的双腿，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紧握住手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曾经和陆远州的关系很是亲密，亲密到他可以肆意进出自己的身体。

　　她和陆远州的见面是她第一次来陆家的时候。

　　那时小姨刚和陆叔叔结婚，她就被从廉价的出租房里接过来，坐在明亮而又温暖的客厅里等小姨过来。

　　陆家的佣人穿着整齐的制服，礼貌地替她端来热茶，保持着似乎一成不变的笑容问好之后又退下。可在这格格不入的环境中，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双手叠放在膝前，神经都紧绷成一条直线。

　　在她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的时候，厅堂里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忍不住向着声音看了过去。

　　她没有学过什么乐理知识，只觉得那一个个音符如月光般流泻而出，离索而又兀自张扬着。

　　那时候她就起了好奇心，踮着脚尖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悄过去看了一眼。

　　空旷而又精美的大厅中间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男生就坐在琴凳上，宽肩窄腰，长腿稍微曲起往前伸，纤长如瓷般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他偏头看了过来。

　　他的长相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气势初具凌厉。

　　前面的额发有些零碎，下面便是一双笑狭长的凤眼，他远远地看过来，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剩下漠然。

　　他的身后是挑高三米的落地窗，窗外是盛烈温暖的光，是一院的粉色蔷薇花。

　　以至于时至今日，她仍就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天的场景。

　　她当时问过小姨他是谁？

　　小姨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吊带睡裙，涂着同色指甲油的手戳着她的额头，交代着：“你陆叔叔的儿子，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他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怎么不是好人，小姨也没说，她便偷偷在心里反驳，第一次违背小姨的话，将陆远州的名字记在了心底。

　　年少时的陆远州过于优越，是当时的年级第一，是三好学生，是陆家的独生子。

　　他的长相是极为出众，有着良好的教养，在一群富家子弟中也是格外突出。所以在他们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反复确定这场恋爱关系，一遍遍问：“陆远州，你喜欢我吗？”

　　他那时候不回答，只会将半个身子都压过来，亲得她喘不过气来，勾着她的长发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笑意沉沉，“还需要再确定一遍吗？”

　　那时候的她多单纯，以为这个就叫做喜欢。其实现在仔细想想的话，陆远州真的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喜欢两个字，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现在她不情愿了，当然是连面都不想见了。所以等到约好的时间之后，她给自己的小姨发了信息，说自己身体不大舒服，没有办法过去了。

　　沈玫的电话拨过来很快，那边像是有什么事情，她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直接开门见山问：“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找的借口。”

　　沈清如一向是不怎么会撒谎，心跳莫名加速，哪怕知道小姨看不见自己，仍旧窘迫地不知道将手摆放在什么地方。她捏着抱枕的一角，支支吾吾着：“就是……就是身体不大舒服。”

　　“呵，你也就是这么一点出息。”沈玫冷笑一声。

　　她刚刚是在吃饭，才走到偏厅打电话，从这个角度上刚好能看见坐在左上位的坐着的陆远州。

　　他整个身子后靠，长腿交叠，一只手闲散地搭在膝上，偏头和陆修成说话，矜贵斯文，气势快要压了陆修成一头。

　　沈玫忽然呼吸一屏，没由来地突然问了一句，“你和陆远州之间没有什么吧。”

　　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在这种时候沈清如反而镇静下来，将抱枕的一角攥得紧紧的，轻声说：“没有，就是觉得他有点吓人，不想过去。”

　　沈玫自己在对上这个继子时，都会莫名打怵，倒是也能理解，还没有去怀疑什么，说了一句“你也就这么一点出息”之后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笑着回到了餐厅。

　　陆修成抽空问了一句，“刚刚是谁的电话？”

　　“清如那个孩子的，说是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过来。”沈玫在笑，说了一句，“那孩子从小体质就不好，就是这点让我担心。”

　　“那是要好好休息，不过刚刚你应该叫她过来的，王嫂煲汤的手艺不错，可以替她调理调理。”

　　“他们这些年轻人，主意可多着呢，操心这个干什么。”她伸手自然而然挽住身边男人的手臂，话音是吴侬软语特有的腔调，“你要是真的看重这个外甥女，可得要在和谢家人见面的时候硬气一点，替她撑撑场子。”

　　她今天是过来见晚辈，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妖劲，明艳而妩媚。

　　“我肯定会去，”陆修成是很吃她这一套，拍了拍她的手，转头问了旁边的人，“远洲到时候也去一趟？说起来她也算是你的表妹，不过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你恐怕都不记得她了吧。”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在膝盖上敲了两下，蹙眉想了一会，才开口，“抱歉，实在有点不记得了。”

　　表情真实而又自然，看不出一点伪装的痕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觉得忘记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情就被轻轻带了过去，仿佛就是中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陆远州今天被拉着喝了不少的酒，三分醉，理智倒是还清醒。送已经喝趴下的陆修成回房间之后，才让司机过来接他。

　　司机是新来没几年，摸不清要将这位小陆总送去哪，毕恭毕敬问了声：“小陆总，现在去哪？”

　　男人抬头，狭长的眸子扫了过去，瞳仁深黑，面色沉郁，活脱脱像古代动不动就要砍人头的暴君。

　　司机莫名挺直了腰杆，后背起了一层汗，正在纠结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小陆总时，就看见男人顿了片刻之后换了个坐姿。他的神情远没有之前的恐怖，甚至称得上是温和，“就随便转一转吧。”

　　“好的。”司机立即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心里在想，这有钱人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老陆总也没有这样啊。作为B城首富，老陆总的脾气真可以算得上平易近人，对他们这些普通工作者，也能在闲暇的时候说上两句话。

　　不过老陆总生活作风上倒是差一点，他就跟着后面见过不少的美女，也不知道总裁夫人知不知道。可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总不能拿着万把块钱的工资，操心人家有钱人的生活。

　　司机很快收了心，专心规划起路线来。

　　真要是能当上有钱人家的司机还是有些聪明劲的，比方说他就看出了小陆总此刻心情不是特别美妙，就特意选了一条车辆和行人都比较少的路，不至于真的发生了堵车事件让人心烦意乱。

　　车子一路上畅通无阻，后面的小陆总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意的神情，他正在为自己的这个绝美注意而沾沾自喜时，就听见小陆总冷不丁出声，“停下。”

　　“啊，哦。”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动作已经快于脑子，先将车子停到了路旁。

　　他扭头想要问小陆总还有什么吩咐，就看见男人的目光变得幽深，夕阳之下脸色比刚刚还要可怕，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