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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相逢一醉是前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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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师父捡你回来我就知道不好了。师父是一言九鼎的人，他说过一生不收女徒，却为了你打破了规矩。大师兄也是，自从见到你眼睛就没离开过你。还有师母，师母是真疼你啊，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给你。可云峰山上也不只有你一个孩子！可凭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什么都是好的，所有的人都要把你视作掌中宝。而我，我只能伪装成一个男孩儿，在云峰山下跪到昏死过去，才博得一点点怜悯。”沐雨涵陷入回忆，语气悲凉又怨毒。
宁倾暖觉得自己已经神智不清了，疼痛让她头晕目眩神志迷离。她听着沐雨涵的控诉，却只觉得神游天外，无力思考。
她强打着精神告诉自己要撑着，才勉强听着她说话。
“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讨厌你。可若你从此离我远远的，我便当没你这个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你，王上心里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你！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帮他巩固朝中军中的势力，帮他夺权，帮他护国守城，帮他攻城略地。可这一切竟都不如你一句嗔言！我恨你，真的好恨你。”沐雨涵疯狂地扑过来，手中利刃出鞘，划伤了宁倾暖的脸，一条长长的口子，蜿蜒在她的脸上。
“师父一直很喜欢你，师兄和师母也很疼你，只是你从来感觉不到，只是陷入自己的怨恨中不肯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沐雨涵却听得很清晰。
“你胡说！每次练武，师父都待你最好，不忍你多辛苦一分，凡事你闹他，他也总与你玩笑。师兄对你从来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生气了他还跑下山买小玩意和零食哄你开心，师母教你舞蹈古琴和药理，待你如亲女儿。而我呢？师父严苛，从未对我展露笑脸，师兄待我举止疏离有礼，从不曾亲近，师母教你如何应付葵水，给你补血调理，我初来葵水，却只敢去后山弄回来一身伤掩盖血迹。你说他们待我好，是在说笑话吗？”
宁倾暖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沐雨涵可以恨她，却不能冤枉师父师母和风浮言，他们待她从不曾有半点亏心。
“师父师母早知你的身份，才未曾戳破你是女儿身。”她似断了气一般，调息了许久，可她这一句便让沐雨涵震惊。
“师父知道你未来的路不好走，对你格外栽培。师母知道你是女儿身，所以强拉着师兄学古琴就为了不让你疑心也能学通琴技。你初来葵水，师母怕你不知如何应对，便以告诉我之法让你听到。我开始知道你不喜欢我，总与你为难，师兄教训我我才与他生气，他执拗不肯退让，整整三天没理我。是我先答应再不惹你，他才下山买了零食补偿我。”
沐雨涵吃惊地瞪大眼睛。宁倾暖道：“你可知我为何你知道你是女儿身？”
“是临行之前师父告于我的。他说你身份特殊，处境艰难，日后见到你女儿装扮万不可戳穿，不可让你为难。”
“这不可能！”
她甩了宁倾暖一巴掌。宁倾暖只觉得头晕目眩，半边脸疼到麻木。
沐雨涵怔在原地，不可置信。若这些是真的，她又该情何以堪。
“你骗我！你这样骗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宁倾暖想笑却觉得脸都动不了了，只能轻轻动动嘴唇，嚅嗫出声。
“你可以恨我，我绝不会怪你。少时我也讨厌过你。可师父师母还有师兄，从未对不起你过。你隐瞒身份拜师，师父本可以逐你出师门。可他没有。”
说完她便垂着头轻微的呼吸着，远看像死过去一样。
沐雨涵怔愣地站在原地，她回忆起在云峰山的日子，那个时候只有源源不断的恨才能支撑她走过来。她是一个女孩儿，可她从小就知道父亲想要一个男孩儿，可惜他娶了那么多妻妾，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她是女孩子，为了讨父亲欢心，她从小便不热心琴棋书画，也不学女红，每日只吵着看兵法，看那些她根本不懂的谋略，她很小就耍枪弄剑。可她并不喜欢这些，她也想姐姐妹妹一样学弹琴，学跳舞，穿漂亮的裙子站在花树下翩翩起舞，她也喜欢头上戴珠花，涂漂亮的胭脂。
的确这些女儿中父亲最喜欢自己，可她不到五岁便被送到了云峰山。漫长的岁月里她没有过过一天女孩子的日子，却要每天看着宁倾暖天真烂漫的样子。
她真的恨，这种恨撑着她走过无望的日子。
“王上喜欢你，你既不愿意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你便在这里等死吧。”她不想再面对她，逃似的离开了。
这里又恢复黑暗，宁倾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身上每一处都疼痛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还是敌不住铺天盖地的睡意，沉沉的昏了过去。
“怎么会找不到！”楚怀清怒砸了杯盏。
“你们这么多人，即刻去寻既然寻不到人！”他横眉怒目的样子，让下面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天黑了，你们眼也都瞎了吗！”
彦初跪在下面也不敢吱声。他们的确即刻去寻了，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楚怀清揉了揉眉心，“封城！派一队人去郊外搜，其他人在城里，挨家挨户地搜！”
“是。”彦初领命出去了。
楚怀清盯着桌案上的画，还有她亲手题的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忆相逢？”楚怀清冷笑，“怕只有我一个人在长忆相逢，呵，怕你早便知道这是一场梦，织给我的一场梦。你可真是好残忍。”
青峰推门进来，温慕凉抬眸看他，“可有消息？”
青峰摇头，“我们暗访了所有门户，没有夫人消息。”
“所有门户？”
青峰叹息，“除了沐家和沐少将军的别院。此二处都有重兵把守，我们一时探不进去。”
“知道了。”温慕凉手指随意的敲着桌面，“逍遥公子可有消息了？”
“上一次的消息只知逍遥公子和公主离开了宋国，我们送去云峰山的信不知逍遥公子有没有收到。”
沐雨涵实在是个难缠的角色，如今楚怀清的人还在搜寻阿暖，就证明人一定在沐雨涵手里了。可她有一处别院，沐府和别院中还不知有多少密室。
温慕凉眉头深纵。阿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青峰，将消息传给楚怀清的人。”
“是，主子。”
彦初带回来消息，所有的门户都搜查遍了，只还有沐府和沐少将军的别院没搜过。
“沐雨涵？”楚怀清蹙眉。他是知道沐雨涵曾拜师逍遥公子的，可他们既师出同门，沐雨涵又怎么会掳去宁倾暖。
“沐少将军如今在何处？”
“回王上，沐少将军自回京来一直住在别院。”
“去别院。”
“是。”
沐雨涵穿了一身碧蓝色的交领长裙，外套金线绣海棠素缟对襟长袍，发束飞天髻，戴粉翠海棠银钿，金线流苏。
她这般打扮起来，到几分女子的聘婷之态，婀娜之姿。
“恭迎王上，王上万安。”她跪下行了女子礼，楚怀清上前一步扶起她，眼里还有浅浅的柔情。
“少见你这般女儿装，很好看。”
楚怀清的夸奖像是甘霖洒下，让她喜笑颜开。
“王上过誉了。”
两人并肩往府里走，楚怀清看这庭院一步一景，风光旖旎。
“已是夏日，你这别院倒是清凉别致。”
沐雨涵浅浅一笑，薄有羞涩之色。
“这是当初王上还是公子时赐给臣的。”
楚怀清挑眉，“哦？你倒还记得清楚。”
“王上赐给臣的每件事物，臣都铭记于心。”
有风来拂起沐雨涵的碎发，楚怀清停下脚步抬手帮她将碎发拢至耳后。沐雨涵羞涩的笑，楚怀清的手停在她的鬓角。语气温柔地靠近她。“暖暖在哪里，带寡人去吧。”
沐雨涵的眸色顿时冷却。所有的温情柔色都荡然无存。她退后一步躲开楚怀清的手，恭敬地笑：“臣不懂王上在说什么。”
楚怀清上前一步捏起她的下巴，眼里是她曾在战场见过的冷漠和残忍。
“告诉寡人，暖暖在哪里！”
沐雨涵被迫仰面看着他，生硬道：“臣，不知道。”
楚怀清与她对视，他太清楚这个女人，她根本不会怕什么威胁，可她不会放弃沐家满门荣耀。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沐少将军便卸了戎装，进宫去吧，也好与清儿作伴。”
他眼里又复浅浅的温柔。这样如秋水微寒，又似冬日温火的温柔，总显得他静默疏离。他的温柔永远是一副面具，隔去他心里最阴冷黑暗的地方。
沐雨涵盯着他，“王上明知如今战事不断，臣不可能入宫。”
“可寡人是王，寡人要你入宫，你便要入宫。”
沐雨涵憎恨他的狠心，却知他握着自己的软肋。她毁去半生只为了父亲的青睐和沐府荣耀，断不能在此时节撇下军中荣耀入宫去。
“她在密室。”
楚怀轻松了手，将她甩开。“带路。”
宁倾暖在黑暗中醒来，骤然一道白光刺痛了她的眼。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这白光中有人影来，她看不真切，只觉得头晕目眩。
楚怀清进来便看到宁倾暖被铁链吊在这密室里，一身白衣几乎被血染透了。她的脸上有一条刀疤，斜跨过左脸颊。
楚怀清心痛难忍。宁倾暖掀了掀眼皮，却变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阿凉，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吗？”
楚怀清给她解镣铐的手一顿，心痛如刀割。
你到如今还是想着那个人。
“暖暖，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他将她放下来，抱进怀里，“走，我带你回家。”
沐雨涵抢上来，拦住楚怀清。
“王上！”她面目沉痛，“她心里没有你，你为何还如此痴情于她！”
楚怀清苦笑，“若我此心痴情能说断便断，我又何苦在此。”
沐雨涵崩溃大哭。楚怀清带着宁倾暖离开。才出到庭院，却被人包围。
“温慕凉？”楚怀清蹙眉。
温慕凉看着他怀里奄奄一息的宁倾暖，心头大恸。
“阿暖！”他一声呼喝，宁倾暖虚弱的睁开眼，“阿凉……”
楚怀清低头看她。“怀清，放我走。”她在他的怀里，却满心都惦记那个男人。
“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
温慕凉冷笑一声，劈手上前欲夺过宁倾暖。楚怀清抱着她一个旋转躲开他，他却立刻反身，伸手抓向楚怀清的肩膀。
宁倾暖用尽力气抓紧楚怀清的衣襟，他低头一个失神被温慕凉抓住。她在他的怀里似乎想借力跳下来，可她的身子太虚弱，她越想用力却越用不上力。胸间一团浊气上涌，宁倾暖偏头一口血吐在了肩上。
温慕凉过来捧着她的脸，眷恋深情，“阿暖，再忍一下，我马上带你走。”
宁倾暖点点头，便虚弱的昏了过去。
“你与我在此争执，便让暖暖多受一番痛苦。还不快让开。”楚怀清疾声厉色，他纵然恨透了这个女人的狠心，可一分痛苦也不忍她受。
“你休想再带阿暖离开。”
青峰立刻带人围上来。
彦初挡在他身前。今日他们微服而来，并未带多少兵士，可见他们能进来，便是早已解决了这里的守卫和兵士。
沐雨涵追出密室，见此状便打了上来。她恨宁倾暖，也恨楚怀清，可她更爱这个男人，没法不成全他的心愿，更不能让他受一点伤。
温慕凉迎上沐雨涵，此女武功极高，断非旁人能招架。
彦初护着楚怀清和宁倾暖向外去，青峰和青漪紧拦着。这庭院里打成一团。
忽然一件穿过温慕凉和沐雨涵中间，濮阳枫自上而下，接过自己的剑，横在他们中间。
“师父。”沐雨涵惊叫，便跪下了。
濮阳枫斜她一眼，冷声道：“你残害同门，不念手足之情，不顾同门情谊。今日之后，你便再不是我濮阳枫的徒弟。”
“不，师父！”
濮阳枫上前几步站到楚怀清面前，伸手。
“小徒身负重伤，若靖公尚有怜惜，便让老朽带走小徒，还她一条性命。”
楚怀清将她放到濮阳枫手上，濮阳枫未再多言一句，点脚便抱着宁倾暖走了。
温慕凉给青峰使了个眼色，青峰同几个人甩出烟雾弹，等烟雾散去，楚怀清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