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戎》蓝泉

19、第 19 章

　　墨戎来不及叮嘱意然，她已融入人群，隐没在城市的暗处。
　　意然跟随那身影，追入一条冷僻的巷道，她加快脚步追近，大声喊到：“麦歆！”
　　那人晃了晃，顿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麦歆。
　　她的眼睛深凹无神，发丝油腻，较上次见到时更显破败失落，意然靠近她，她只是缩着肩膀步步后退。
　　意然担心又心疼，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昏昏灯光下她臂上似有溃烂，意然震住，几乎忘记麦歆曾骗取她钱财的事，只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弄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些日子不接我电话，到底在干什么？！”
　　麦歆霎时哽咽，刚想对她说话，忽看住意然身后神色大变。
　　一股浓烈的烟味从后传来，意然心里一惊，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一只臂猛然锁住她的脖颈，将她拽得倒退了几步，意然顿时呼吸发紧，忙松手自救，可那力量太大，几番挣扎都动弹不得，几乎快要窒息，只得用眼神朝麦歆求助。
　　麦歆嘶喊：“放开她！放开她！” 双手抠住那条臂，拼命想助意然摆脱那人，却被那人一把推出很远，跌坐在地。
　　意然浑身冰冷，再无力抵抗。
　　趁此机会，背后的人冷不防夺下意然的包便立刻挟住麦歆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意然手脚发软站不起来，只能尽力发出求救声。
　　有名黑衣人与意然擦身而过追赶上去，一把拽住包带。
　　那匪徒没想到身后有人追来，又要掳住麦歆，仓乱中松了手，只顾头也不回地逃走。

　　那名男子回身，确认意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才搀起她慢慢走回主街，在长椅上坐下。
　　意然喘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把视线聚在那名男人脸上——正是上次将她车蹭到的人。
　　“是你？”他们同时问。
　　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可意然无心感叹，脖间和手臂火烫般又刺又痛，还有麦歆，她怎么会与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竟什么都不知道也来不及问。
　　她长吸了口气，抱住双臂，失神地说：“谢谢你搭救。”
　　“刚好路过而已，你检查下有无物品丢失？”
　　那匪徒没有打开她的包，想必也没有物品遗失，意然摇头：“应该没有。”
　　“你受伤了，我替你叫救护车。”
　　“不用……”
　　吴铮看看那两人逃逸的方向，问：“那女的刚刚在帮你，你们认识？”
　　“认识……是我朋友……”
　　“可是为什么……你和那男的结怨了？”
　　意然虚弱摇头，忽听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墨戎急推着轮椅朝她的方向而来，身后紧跟着江晨。

　　路沿有些高，墨戎急躁地翘起前轮，接连试了几次也无法登上，江晨见状忙在后面助他行去意然身旁。
　　意然就那么跑开已令他沮丧，眼下不知她遭遇了什么，当下立刻紧张地握住意然的手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又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瞪视住吴铮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筱嘉和陈阿姨追了过来靠拢意然，见她抚住脖子阵阵发抖，陈阿姨忙轻拨开她的手查看。
　　意然不想大家担心，强自静下心绪回答：“我没事……刚刚看到一个很久未见的朋友，追到巷子里，没想到有人抢劫，墨戎，是这位先生帮忙，你别误会他……”说完 ，又对吴铮说：“谢谢你。”
　　墨戎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他，将方才凌厉的神情缓了下去。
　　吴铮遗憾地笑笑，“不用谢，那人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对了，你要报警吗？我可以陪你去公安机关。”
　　“不用，”意然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定神，“已耽误你太久……”
　　吴铮见她有诸多人陪伴，于是放心离开。

　　陈阿姨查看过她的伤情，说：“不严重，回去消毒就好。”
　　意然点头，起身随着大家慢慢往回走。
　　浓密的树影层叠交错着投入车内，似一幅幅图画，虽不断变化，但始终灰沉斑驳。
　　意然感到迷惑而疲倦，一路昏昏欲睡，忽感到有人轻轻托住她的头放在一处舒适的位置，睁眼看去，原来自己正枕着他的肩。
　　他又轻转了身子，将她圈入怀里，“这样有没有好点？”
　　意然知道他维持那样的姿势会吃力，可他胸前的温暖让她贪恋不舍，意然轻声应了，问：“那么久没说话，在想什么？”
　　他默然不答，紧紧挽住她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收入心底才够放心。

　　意然从浴室出来，陈阿姨已在一旁等待，将小小急救箱递给她，不由分说地推她上楼，“陈阿姨眼睛老花，叫小戎帮你。”
　　意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拎了药箱上楼，敲了门进去时。
　　他已洗漱完毕，换了白色短袖靠住床头坐着，拿一只风筒呼呼地吹着头发，不灵便的右手在发间挑起，落下的发丝凌乱的覆在眉眼上，越发衬出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
　　见她进来，他忙放下风筒，支起身子向她伸手，“过来，替你消毒。”
　　她身上有浴后清新的香气，未挽进发髻的碎发，轻纱般散在雪白的颈后，几道红肿横贯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就不会放开我的手了吧？
　　他默默想着，将棉球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她不说，身体却下意识地躲了躲。
　　“弄痛你了。”
　　“有点蛰而已。”
　　“明天陪你去医院。”
　　“不用去，早起就消了。”
　　他担忧，“可是肿得这么厉害……”
　　意然拾过他的右手，用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臂上划了几下，不消片刻，皮肤上便浮肿起一个清晰的“戎”字。
　　“皮肤划痕症，我妈妈也是这样，刮擦之后就会发肿，不影响身体，只是有些骇人罢了。”
　　他默了默，放下棉球，收起此先那番不容否决的表情，说：“还是第一次知道。”
　　将将说完，便被她温热的唇覆上了嘴角，他情不自禁回应她的吻，将她拥到身侧，满心的失落就此淹没这温柔的缠绵中。
　　“下次，不准松开我的手”
　　“好。”
　　“我也不会放开手。”
　　“好。”

　　墨泓书许久没有回过家。
　　他有自己的公寓，工作晚了回公寓便不会打扰到家人休息——这是他逃离负罪和愧疚的借口。
　　书房里，田宁和父亲墨启东已经结束了谈话，起身打算告辞。
　　墨启东挽留，“特意叫了鸿书回来，留下来一起吃完饭再走。”
　　墨泓书极力抑着内心的悸动，说：“我去请妈妈出来。”
　　“鸿书，”墨启东紧了紧眉心，“她去了疗养院。”

　　墨启东前妻在墨鸿书三岁那年去世，何玉梅嫁进墨家后先后有了墨戎和墨筱嘉。
　　墨家两子，一个攻读商学，成绩优异，立志继承父业，另一个虽破天荒的选择了体育系，却深得父亲器重。
　　俗语说，一山容不得二虎，墨戎出事前，田宁是不相信的。
　　田宁与墨家两子一同长大，他所认识的墨泓书性情温厚，做不出伤害手足的事，尽管他一再追问墨泓书，可他始终没有给过他答案，如今事过多年，他仍不知真相。
　　墨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身为墨家长子，墨泓书一直不敢忘，与父亲同桌从来不敢多语。
　　墨启东沉哑地问：“鸿书，田医生建议让小戎做个手术，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的。”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墨泓书咽了咽，谨慎地回答：“我……一直在劝他……我想等他同意后再告诉您。”
　　墨启东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父亲的话像一道厚重的墙，猛然间沉沉压在他的肩上，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田宁忙说：“墨叔叔，小戎的确是很抵触这件事，我会和鸿书一起再劝劝他的。”

　　墨鸿书和田宁慢慢行在安静的路上。
　　田宁走路的样子与墨戎很像，脊背挺直，步伐轻快，他们都有少年般的眼睛，明亮清澈不含杂质。
　　他多想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可是，那永远只是期待，就连这难得的见面，他也是为了那个人而来，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他的存在。
　　夜色阑珊，这样同他走着，是墨泓书长久以来的憧憬。
　　“鸿书，就送到这里吧，过几天我会去找小戎，手术需要尽早做。”
　　田宁冰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点头应了，心痛欲裂，却什么也说不出。
　　那场意外的起因来自心中日益膨胀的嫉妒，他却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这荒谬的理由，生生让自己成了最残忍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