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戎》蓝泉

11、第 11 章

　　成母怕女儿反悔，隔了两日又打电话过来叮嘱意然记得请假回家，意然知她担心，跟她保证会按时回去。
　　其实一想到要经历相亲这样尴尬的事，意然的确就跟前几次一样觉得不知所措，不过她许久没与父母团聚，想到能在父母身边住上几日尽尽孝心，倒也期待起来。
　　白天杂事多易分神，意然怕影响进度，自己独自加班整理资料，小魏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协助，她谢过小魏叫她先走。
　　她不是不愿旁人协助，摸索阶段靠自己或许更好。

　　办公室安静，意然专心做事，直到江晨叫她过来一起吃饭，猛然抬头看钟，才发觉已到七点，本想拒绝，哪知腹内一阵轰鸣，整间办公室听得清清楚楚，江晨大笑，不由分说拉她去墨戎办公室坐下。
　　墨戎正支着下颌看着一桌子菜品，见她来了，展了展眉毛，撑直了身子一直看住她。
　　意然在他对面坐着，这几日她有意疏远他，本就有些心虚，此刻被他看得颇不好意思，只好垂下头胡乱吃起来。
　　他慢慢吃着，时而舀一粒肉丸到她碗里，时而嘱她自己夹菜。
　　他虽如此轻松，意然还是觉得不自在，故意找了话题问：“你们怎么不回去吃饭？”
　　墨戎不答，搁下筷子，伸手从她颊边的发上捻下一粒米，又抽了纸巾递给她，意然脸热了热，江晨见了，撂下一句：“陈阿姨嫌天气热，罢工不做饭。”然后速速吃完，走去外间。
　　意然噗嗤笑出来，老人家果真跟孩子差不多。
　　墨戎这才开口问：“加班做认证的资料？”
　　“是。”
　　“做到哪一步？”
　　“质量手册做完了，正在做程序文件。”
　　“吃完饭我帮你。”
　　意然急急咽下食物，一时被噎住，狼狈地边拍胸口边摆手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们隔着茶几，墨戎抬了抬手，又放了下来，将汤盅推近她，叹了口气小声说：“我让你这么害怕……”
　　原先他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如今听来，他的话里更多一些的含义，意然讪讪地说：“不是……没有……”
　　“还说没有，江晨都看得出来。”他蹙了眉直视着意然的眼睛。
　　意然慌里慌张地搪塞，“太忙了……真的没有。”说罢脸上热得发烫。
　　他看她那样，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忽盈起笑意，“不说这个了，吃完我帮你整理。”
　　“不好吧……”
　　“总部交代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好？”
　　他这么说，意然再无法拒绝。

　　那些文件看似独立，其实存在关联，如不仔细就会做得自相矛盾，前言不对后语，意然第一次做，感觉吃力不堪。
　　她当墨戎同她一样毫无经验，没想到他思路清晰，条理缜密，让她事半功倍。
　　有他相助，几天下来连指导手册都提前完成，意然不由松了口气，安心请好三日假，打算与周末一起凑出一个小长假。

　　临近下班，麦歆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在美容院还有一张存有三万的美容卡，如今怀孕在身不能再做那些美容项目，加上卡片有时效要求，所以想一折转让出去，特意打给意然是否需要。
　　意然并不热衷美容，但那家店口碑不错，钱亦不算多，意然想了想，于是应了她，计划休假回来再与她交接。
　　麦歆推说明日就要外出度假避暑两个月，两个月内不消费那张卡便会取消使用资格，一定要在今日拿给她。
　　意然想起新闻说今日城市庆典有焰火表演，六点开始交通管制，于是赶紧收拾了东西出门，迎面碰到墨戎。
　　他“拦”住她，仰头对她笑说：“工作完成，请你吃饭庆贺。”
　　他帮她多日，理应是她请他才对，可是时间已晚，她怕来不及赴约，只好托词到：“今天有事，下次我请你。”说着便迈步从他身旁走开挤入电梯，转过身见他还落寞地待在原处怔怔看住自己。
　　四目相接时，他忙掩住心绪朝她笑了笑，策着轮椅消失在办公区。

　　如果刚刚他朝她发脾气，意然觉得合情合理，可他明明情绪不佳还朝她笑着，这反叫意然觉得心口发堵。
　　眼前车水马路，人流如织，意然闭了车窗，暗暗问自己为何那么在意他那一瞬的神情。
　　赶到约定的小酒馆，麦歆已等候多时，一杯饮料只余小半杯。
　　她看上去精神极差，穿着一件白色蕾丝娃娃裙，胸口沾着几点油渍，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嘴唇苍白干瘪，两眼颓唐地看着某处发怔，见到意然才提起一点精神。
　　意然担心她，问：“怎么这么憔悴？”
　　麦歆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着说：“反应有些大，吃不下睡不好。”
　　意然清楚记得她前两次怀孕几乎没有不适，整日照吃照睡，健康得不得了，于是追问：“看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一切正常。”
　　她把那张卡片拿给她，面上有平日没有的拘谨，“意然，现在可以把钱给我吗？”
　　意然盯住她，她与平日太不一样，她从不会像今日这样不修边幅就出门，她从不在钱上这样迫切紧张。
　　“麦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住我？”
　　“没有。”
　　“真的没有？”意然逼问。
　　麦歆笑着解释：“没有，明天要去度假，正好可以当做零用钱……”
　　意然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摸出手机做好支付。
　　她们随意点了几例菜，想着各自的心事默默吃起来，闲闲聊了几句便散了。

　　自那日起，接连几天都没见到墨戎来公司。
　　意然想打电话问问，因为诸多事务需要安排，忙起来便忘了。
　　周五下午，意然忙完工作，担心往后几天没有人帮忙照顾绿植，便将水培的瓶子一一加满水。
　　她选择养薄荷，是因为它是十分适合夏季的植物，只要朝着太阳，有充足的水分，便会一直生长，长得太长的时候，剪去一半，仍可继续生出叶芽。

　　江晨在她门口徘徊几趟，像是有事找她，意然叫他进来，问：“墨戎呢？”
　　“他得了热感，在家休息。”
　　怪不得他这几天没有来，意然有些担忧，问：“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
　　江晨抓抓后脑：“有点严重，可他不肯看医生，自己吃了药好些了，还是没精神。”
　　意然听了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问：“那你怎么现在来了？”
　　江晨踌躇了一阵，说：“意然姐，女生会希望得到什么礼物？”
　　她已知小男生所喜欢的人是哪位，于是笑答：“很多很多。”
　　江晨瞠目：“要送很多？”
　　“不不，一件精致美丽的小饰品就够了。”
　　江晨为难地说：“意然姐，你帮帮我……我挑不出来……”
　　“现在？”
　　“附近有商场，选完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如今所有企业都在鼓吹人文关怀，又有“人在人情在”的道理，他之前帮过她那么多，知道他病了不去探望到底讲过不去，也叫她放不下心。
　　这么想着，意然抿嘴笑起来，“如果我去蹭晚饭，不知道你家陈阿姨会不会罢工？”
　　江晨大笑摇头，“怎么会？她高兴还来不及。”

　　若是家中富足，父母怎会舍得儿子到外地做全日司机，可见江晨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此意然不愿他铺张，精心选了几件性价比高又拿得出手的饰品给他做参考。
　　江晨挑出一条细闪的链子，底下挂着一只小巧别致的蝴蝶，问：“意然姐，这个怎么样？”
　　他的眼光很不错，意然点头认可。
　　“可我怕她嫌寒酸。”
　　那位女孩是墨家千金，她懂他的担忧。
　　其实那只牌子已属奢品，凭意然年轻时的经济能力也只能望尘，可她终究觉得送礼这种事，尽心尽力就好，不必做超出能力之外的付出，于是宽慰他：“如果她青睐你，自然会懂你的心意。”
　　听了她的话，江晨这才笑起来，吩咐店员装好，仔细地捧在手间。

　　驾车回到小院时，夕阳的霞光让一切景物着上了金橙的光晕，也包括停院中静静不语的他。
　　他偏着头看住墙边的竹枝发呆，一见到她便满脸笑意。
　　一时间意然恍惚起来，竟觉得他脸上有丈夫等待妻子时那般的脉脉深情。
　　意然攥了攥手心，边迎上去边告诉自己不过是幻想，她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
　　“你不舒服，怎么坐在这里。”
　　“出来透透气。”
　　他的声音沙哑，意然走近才留意到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遮到眉下和耳畔，显得脸颊越发清瘦，面色也不好。
　　陈阿姨心疼地说：“都说外面热，他非要在外面等你。”
　　意然感到心拧成一团，忙转去他后面推他进屋，手上明明使了很大的力气，但他的轮椅动也不动。
　　原来，他的轮椅需得靠两边的刹车才可保持静止，这种知识，在认识他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朝她浅笑，自己伸手松开左边刹闸，移去右边时，正巧触到她的手指。
　　“……是这样吗？”意然小心地操作。
　　“对。”他平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