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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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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出租车,芳妮注意了一下天色。比起半年前那个凛冬的黄昏,天空更为温暖澄碧,西下的日轮金光灿烂,浩大广博的一片蔚蓝似乎吸纳过滤了世上所有的阴影。
这家范思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能与烙印在她脑海中的细节一一对应重合:显眼的Logo昭示品牌贵族血统,大理石雕花柱子装饰店面,白与金的华贵色调熠熠发光——从头到尾充满资本主义的罪恶气息。
她停在门前,几乎在记忆中迷失。
正是在这儿,克里斯蒂亚诺翩然降临到了她的美梦中,从此一眼定终生,他们的命运合二为一,交织缠绕,反复的疏离与亲近,恍如星辰时明时灭而恒久长存。
谁能料到,她从人生伊始,便执着诉求的愿望,竟真为她铸就了一段本应可望却不可及的爱情呢?到头来,使他们紧紧纠缠,无法挣脱的力量也分不清是盲目的爱的冲动,还是冥冥中的宿命了。
现在,这股神奇的力量又把她带回了梦开始的地方。她毫无理据地相信克里斯蒂亚诺也会受到同样的牵引召唤。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她没有从玻璃窗外看到他,但街道附近聚集了一些围观人群,而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他的几个保镖守着,显然这回,范思哲为贵客清了场。
她如释重负地一笑,越过身边盯着她窃窃私语的行人,直接大摇大摆地踏进了门口。
一名堵着门的保镖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暴力驱逐她,一看清是老板娘,才慌忙住手,恭敬地替她让开了道路。
“克里斯蒂亚诺在哪?”她问。
“他刚刚去试衣服了。”
“唔,谢谢。”
走向试衣间的途中,她又瞥见服装展示架站了一位故人——正是那天给过她难堪的不友好导购小姐。
芳妮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而对方努力保持职业微笑,尴尬却依然溢于言表。她大概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一个亚裔黄毛丫头,不但侥幸被高富帅男神垂青赠裙,今天还能以罗纳尔多夫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你好,很高兴又见到你。”芳妮愉快地笑道,“别紧张,说真的,我一点儿也不记恨你什么,反而很感谢你间接帮忙,让克里斯蒂亚诺有机会扮演王子——某种程度上你也算当了丘比特。以后,努力工作,并且别再种族歧视了,你会有光明的前途的。”
导购只好干笑着点点头。
芳妮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心情更好了,近乎一蹦一跳地奔向了试衣间。
然后,她在走廊中央停下脚步,目光精准地停留在其中一扇紧闭的门前。
她隐约听到了克里斯蒂亚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幽咽,压抑的哭音第一时间就能激起听者的保护欲,几乎令人胸口也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为他心疼——这下子可真像昨晚的好梦成真。
芳妮深吸了口气,二话不说地推开了那扇门。
克里斯蒂亚诺正在试穿一件晃眼的巴洛克金叶印花衬衫,鼻尖通红,涕泗横流,这下完全僵住,透过穿衣镜惊讶地瞪着她的脸。
他慌乱地回过头,目光和她撞在了一起,长睫毛掩映下的一双小鹿眼雾气蒙蒙,惹人无限怜爱。一刹那间,他似乎从她凝视他的视线中领会到了怜悯,结果,他立即脸红了,那楚楚动人的脆弱表情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羞耻和愤怒。
“你怎么在这?!”他一把擦干眼泪鼻涕,恼怒地跳了起来。“你不是在和你的帅哥教授约会吗?”
芳妮赶忙拽紧他的手臂,死死堵在他面前。
“那你呢?”她反问,“森雅到哪儿去了?”
他一咬牙,没好气地说:“我和她刚刚幕天席地做了些让爱神都会脸红的事儿,她太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她翻了个白眼,掐掐他的脸颊:“少来了,我知道你碰都没碰过她。”
“那又关你什么事?!”他狠推了她一把,“我就算不要她也不要你!”
“够了,够了。你赢了,我疼你,好好疼爱你,嗯?”
“晚了!”
“拜托,宝贝,别再摆谱了,你折磨得我还不够吗?”
“想得美!”他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太晚了!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不要你了,我要和你离婚!”
“是吗?”她故作惊讶地抬起眉。
他噎了一下,好像有点儿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又倔犟地咬着嘴唇,冷哼道:“是的。”
“那就奇怪了。”她歪了歪头,从口袋里拿出那对琥珀项链,“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捡回来?从一个沾满果核、鱼骨头的垃圾桶里?”
他怔住,红晕迅速爬上脸颊,那戴着钻石的,形状小巧的耳朵也很快红得像半颗爱心。她忍不住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耳尖。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脸更红了,马上羞恼地开始推搡她。
“走开,我没允许你触碰我!”他气鼓鼓地说,“我要出去。”
“乖,别闹了。”她赶忙又抓紧他,“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吗?看你这个样子,你一出去,全世界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你本来就是!放开我!”
克里斯蒂亚诺越推越用力,她几乎站都站不稳,只好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紧。她很想直接强吻他,直到他老实为止,可惜一个头的身高差令她无法在制服他的同时又能吻到他的嘴唇,于是她只好死死箍住他的细腰。
“放手,放手!”他气恼地挣扎着,“你要我叫保镖拉开你吗?”
她的手臂像蟒蛇一样越缠越紧。
“就算你拿枪指着我,我也不放手。”她坚定地说,“从我在这遇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不可能放手了。我这辈子都要像厉鬼一样缠着你。”
他浑身一震,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反应逐渐恢复平静。
葡萄牙人身上的古龙水香气夹杂了新衣服的柔顺剂的味道,她闭上眼睛,脸颊贴住他的胸膛,酣然欲醉。她听到他的心跳逐渐加快。
短暂的迟疑后,克里斯蒂亚诺终于敞开了心扉,被爱人的温存占据。于是,他抬起手,轻轻将她拥在怀中,下巴紧紧依偎着她的脑袋。
良久,她松开他的腰,默默为他戴上装有她白发的琥珀项链,然后把另一串戴回自己脖子上,满意地一笑。
“这才像话。”她说。
克里斯蒂亚诺耳根依然红红的,别扭地紧绷着脸,好像不甘如此轻易和好,但一时又想不出再刁难她的理由。
她好笑地撇撇嘴,伸手把他按回软椅上,坐在他身边,像知心姐姐一样勾着他的肩膀。
“别再噘嘴了,亲爱的。”她说,用爱怜的眼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我多么的爱你。”
克里斯蒂亚诺忽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好像经过了几天势如水火的折磨,简简单单一句“爱你”中便蕴含了闪电般的强大力量。
接着,执拗的惯性又使他逼迫自己别过头,不随便接受她的示好。
“是吗?”他尽力表现得不为所动,“那马库斯又怎么办?
她好笑极了,马上作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是谁?管我什么事?”
克里斯蒂亚诺傲慢地撇着嘴,说:“他爱上你了。”
她转转眼睛,不予反驳,微笑道:“那就是他的不幸了。”
“哦?”
“谁让我心里只装得下某个漂亮骄傲的葡萄牙人呢?”
笑意从美人脸上一掠而过。
“那也是你的不幸。”他说,尽管态度高傲,含讥带讽,却无法克制眼中的喜悦流露。
她幽幽地一叹,满脸悲切:“好吧,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笑一笑,给我一点恩惠,我会把尊严弃之如履的。”
他立即翘起嘴角,但马上又忍住,一脸不悦地扭过了头。
“你之前怎么不是这样?”他冷哼说。
她扳回他的脸,微笑道:“因为我想通了,输掉吵嘴争斗,总好过输掉你。而且,现在确定你和我一样难过,一样在乎,我并不是个单相思的可怜虫,我还有什么心理不平衡的?”
他脸颊又有泛红的迹象,不知所措地别开眼,随口咕哝:“现在我心理可不平衡了。”
“好吧,好吧。”她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把他拽起来,“那我现在就拉你到门外去,在整条街的人面前向你下跪求爱,念诗唱歌怎么样?”
克里斯蒂亚诺不住窃喜,一忽儿,终于红着脸笑了。那是令人开怀的儿童的甜笑,纯真活泼而光艳动人。她满怀爱意地瞅着他的脸,好像听到花朵盛开的声音。
但他很快又不笑了。
他安静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清明的眼神变得沉郁、复杂。
“别嫌我烦。”他低声说,“我真的需要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我没那么适合你?和我在一起,生活也并不如你所期待的一样那么完美?甚至还限制了你的自由,束缚了你的个性?给你增添了很多无谓的烦恼和负担?”
她怔住,犹疑片刻,摇头说:“我从没苛求过绝对的完美,我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和你在一起更美好。”
克里斯蒂亚诺仅仅只是皱眉。
“你还没回答我。”
芳妮感觉到他明亮的目光下透出坚决的意志,毫不客气地在那里搜索她的内心。
她一时有些心虚胆怯,面露犹疑,不确定该对他说什么。她实在不希望再让他不安了。
良久,她终于开口。
“遇到你之前我经常这么想。”她说,“你对于我或许只是个陷阱,明明得到了也不会有多少实际的好处,但偏偏就是凭美丽的外表而激起了我心中所有的欲望,让我得不到你就发疯。”
克里斯蒂亚诺看似面色如常,但她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起了痛苦的波动。
“我总是让你觉得辛苦,是吗?”他尽量冷静地问。
“即使如此又怎么样呢?”她自嘲地笑笑,“如果我是为了轻松愉快而去爱的,我又怎么可能选择去爱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呢?以前我不知道多少次痛苦得想割腕,有一回看到你和前女友接吻的照片,我甚至真的痛昏过去,发烧了三天。每次,有人把我归类为粉丝都让我愤怒又绝望,总觉得这个词是在侮辱我,贬低我,可我又对此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经常忍不住把我的痛苦怪到你头上,埋怨你害我,同时,我劝说自己无数次,就算我哪天真能得到你,除了性生活必定美满,我也不会真的长出一对翅膀飞上天——但这毫无用处。如果我有本事停止爱你,做个趋利避害的正常人,追求幸福生活,我早就这么干了。”
他一声不吭地听她滔滔不绝,眼底的光彩时明时灭,一会儿希冀,一会儿失落,最后垂下头,恍惚失神。
芳妮正想赶紧解释些什么,他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我还记得你最初的样子。”他轻声说,“小小的,柔软可爱,我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你捧起来,既不自信,又很固执。虽然你那时就有坏脾气了,不过我完全能掌控你的情绪——我看你一眼,就能完全看穿你的灵魂,知道你有多崇拜我,迷恋我;我只要对你微微一笑,你就会脸红,甚至发抖;我一旦板起脸,你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害怕。现在,你已经长大不少了,再也不会怕我了。”
她用柔和的目光瞧着他,问:“你比较喜欢那个我吗?”
克里斯蒂亚诺回过神,苦笑道:“不,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你的变化也让我高兴,总觉得有我的功劳在内,只不过——”
“什么?”
“你不再害怕失去我,就轮到我害怕了。”他失魂落魄地说,“我越来越感觉到你并不那么需要我,甚至于没有我,反而会过得更好——读书,写作,画画,旅游,挖化石,你能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而且没有我,你不用应付记者,球迷,路人的骚扰,不用讨好丈夫的家人,也不用和很多陌生人打交道,只需要完全做自己。”
她心头一震,赶忙挥了挥手,皱眉打断他:“那个问题早就讨论过了,我们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有这些麻烦了,可我们却结婚了。另外——尽管我最近对你冷落了点儿,但你要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比以前开心,充满活力的前提,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拥有你,我很安心,很满足,而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会是枯萎着的。”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说话,默默盯着地板,看起来还是无精打采的,不知道脑瓜里又有什么悲观的想法在打转。
她无奈地叹气:“我们才结婚多久,你为什么这么没信心呢,克里斯?”
他眼帘低垂,郁郁不乐地嘀咕道:“也许我们结婚得太早了。”
芳妮不可思议:“什么?”
“我不是后悔什么。”他苦恼地拧着脸,“但以前,我们之间至少还有很多可能性,很多进步的空间——从陌生人,到性伴侣,好朋友,再到夫妻。而现在,最后一步来得太快,就像是已经到达了巅峰,接下来只能下滑了。不然还能往怎么继续呢?生孩子么?可你也不太愿意了。”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觉得他这份忧惧的心情天真又美好。
“如果我现在为你生个足球队,你会不会高兴起来?”她问。
他努着嘴,对她摇了摇头。
“这不是重点。”
“好吧,那么——别太相信卡萨诺瓦的鬼话,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她斩钉截铁地说,“我走过那么长的路,才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和你携手共度此生。你该相信我的忠诚——或者说偏执,说得难听点,你是我从小到大改不掉的一个坏习惯,甚至不治之症,比骨癌还缠人,就算让我生病难受,让我死去活来,也绝对不可能凭自己的意志摆脱,所以即使最困难的时刻,离开你这个选项也从不存在。”
他一瞬间被逗乐了,摇头发笑,小声重复了一遍“骨癌”,然而,挥之不去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他的眼神很快又变得忧郁了。
芳妮皱了皱眉,轻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克里斯?”
葡萄牙人无言地凝视着她,眼尾下垂的棕眸水光盈盈,动人怜爱,素来被宠惯的孩子模样,既像在求助,又像在撒娇。
“你确定你依然还是那么放不下我么?”他小心地问,充满了期盼,“现在和以前不同,你已经得到我了,那股执念也应该消散了,不再能干扰你的清醒判断了,你还仍然觉得,我就是你想要的一切么?”
她心都化了,胃里暖洋洋的,端详着那张心爱的俊美的脸,柔声问:“你就那么怕我会不爱你?”
克里斯蒂亚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长睫毛掩映下的棕眸飘忽游移,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过去,他好不容易开口,嚅嚅的声音含混不清,好像羞愧到不敢让她听明白。
“我想要你爱我,一直都那么爱我。”
她愣住,胸口像被猛然戳中,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傲慢尖锐之下保护着怎样一颗渴望爱怜的柔软内心。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又自顾自地陷入了哀愁中,失神地望着前方。
“除了你,世上再没有哪个人还会这样爱我,让我觉得幸福了。”他沮丧地说,颇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思,“可我又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能永远都那么爱我。我不像别人那样和你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和爱好,我的名气又害你不得清净,我本身也不完美,有时怎么也控制不住坏脾气,很惹人讨厌,而且我最多只能让自己英俊到六十岁。如果哪天,你不想要我了,我一定受不了,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想不出来。”
她也受不了了,不想再让那张好看的嘴里吐出这些丧气的话,于是,她终于动用绝招,抱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克里斯蒂亚诺讶异地瞪大眼睛,侧了侧头,想要推开她。她不耐烦地按住他的手腕,硬是压在墙上,然后张开嘴,含着他的唇瓣轻轻摩挲,又撬开了齿关,仔细品尝他,越吻越深。
很快,克里斯蒂亚诺不再抗拒,身子渐渐软化,和她情不自禁地搂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地相拥相吻,享受失而复得的温存,一直到天昏地暗。
分开的一瞬,他急促地喘着气,含羞的眼神带着嗔怪,而她轻轻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嘴。
“我确实欠你一个道歉。”她轻柔低语道,“过去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中心者,我对你所有的爱,出发点都是为了完全占有你,以至于我一达成目的,就不再那么关心你的感受了。我想完全做我自己,一点儿都不肯改变,也压根没道理,没必要——结婚的意义,就该是两个人变成同一个人,这是自然而然的。”
他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显得无辜懵懂,好像晕乎乎的搞不清楚状况。然后,他低着头,甜甜地笑了,心理防线完全融化,泛起阵阵的暖意。
“我更应该道歉。”好一会儿,他细声细气地说,“我想要你爱我,关注我,但我用了最糟糕的方式。也许我对你真是一个陷阱,没给你太多实在的好处,却总让你令我烦恼,从第一天开始就是。”
她浅笑着抬手抚上他的脸庞,温柔轻触间透露出发自深心的爱惜珍视。
“对着你,别说是陷阱,悬崖我也会跳下去。”她感慨说,眼中的爱意灼灼逼人,用情至极不言自明。“我是会为你烦恼,为你生气,甚至为你痛苦,如果我从没有对你一见钟情,或许我会有其他机遇启发我,我的生活也的确会轻盈自在得多,世上可能也的确有别的男人更适合我的节奏,与我相处合拍,没有冲突,没有折磨——但这都无关紧要。反正,你有毒。每一次,无论我上一秒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心里多么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甚至痛不欲生,想要忘记你,远离你,只要看着你的脸,看进你的眼睛里,我就会马上再次不可自拔地坠入爱河,甘愿为你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哪怕下地狱硫磺火湖都感到值得——有这种魔力的人,全宇宙只有你那么一个。”
克里斯蒂亚诺欢喜地抿着嘴,颊边一点点溢出笑涡,眼角漾起快乐的涟漪,眸光闪烁如星河。
接着,像邪风刮过,不确定的表情又破坏了他脸上那份静谧的甜美。
“到我一百岁的时候,我对你也依然会有这种魔力吗?”他问。
芳妮淡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在这家店遇见你以前,我可怎么也料不到我的幸运,更不认为我能当灰姑娘,因此我基本上是绝望的——但我也抱着一丝微弱的,遥远的希望支持我。”她说,“所以,为了这点希望,我下定了决心,无论多困难也要努力活着,活到你一百岁那一天。”
他愣住。“为什么?”
她沉默了几秒,回味着曾经的辛酸无奈,注视他的目光异常深沉、炙热。克里斯蒂亚诺忽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如遭雷击。
“我对你的偏执是完全反理性的。我很早就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你,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她呓语似的说,“年轻的时候,我多半没有希望接近你这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哪怕接近了,也争不过那么多女人——不过,最坏打算,我想我起码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苦熬,熬到再也没有人会跟我抢你为止。”
他微张着嘴,感情淹没了语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芳妮微微一笑,黑眼睛里好像有彩虹的光亮,自由自在地飞到了幻想的云烟里。
“我肯定你身体健康,心地善良,就算你未来结了婚,你也肯定比你的伴侣,比任何人都命长,而你一百岁那天,我刚好八十八岁。
无论我多没用,我给自己留七十年也总归够充分了,能让我抓住一次接近你的机会了。我会趁那个一生唯一一次开花的机会,把我准备了七十年的世纪生日惊喜送给你,并正式开始对你展开热烈追求。
我相信我会成功的,毕竟,我一辈子都在为此筹划。
最后,我也真的成功了,你被我永不枯竭的执着的感情所打动,允许这个垂垂老矣的仰慕者亲吻你,拥抱你,成为你最后的爱人。
于是,我总算如愿以偿地吻到我幻想了一辈子的嘴唇。”
望着他呆滞的,隐隐动容的面孔,芳妮轻快地露齿而笑,为她那个伟大的梦想作结:“第二天,我带着你的吻,带着你的爱,心满意足地躺进棺材里,为我的一生画上圆满的句号。”
她说完了,试衣间一片寂静。
克里斯蒂亚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发愣,心动得无以复加,突然间眼眶一红,又溢出了两行泪水,情绪完全失控。
芳妮讶异地一怔,不禁哑然失笑,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不断亲吻他湿润的睫毛,光滑的脸颊。
“明白了吗?”她好声好气地说,又吻去他的眼泪,“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得到了我本来要等到八十八岁才有希望得到的东西,我或许有点迷茫,松懈,飘飘然,但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失去,因为——”
她顿住,忽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手铐,铐住克里斯蒂亚诺的手,并趁他呆愣之际,把她自己的手也铐起来,迅速上锁。
“这就是我的风格。”她得意地扬起脑袋,“任何一点分离的迹象都会被我暴力扼杀在摇篮中。”
他愣愣地盯着他们铐在一起的双手,破涕为笑,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用力把手抽回来,结果她就顺着这股力道倒在了他的身上,分也分不开。
“快点解开,SB。”他笑骂道,满脸嫌弃地推了她一把。
“不。”她把钥匙塞起来,“我就这样锁着你直到你一百岁那天也不错。”
克里斯蒂亚诺挣扎无果,脸上热烘烘的,心里甜得开花,只得斜着眼,轻哼道:“我一百岁的时候可就没这么辣了,你还得拖着一个累赘走路。”
“你怎么这么介意年龄?”她回以调皮的微笑,“你自己说的,年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而已,到你一百岁的时候,你肯定也会像你读过的那个故事里的老人一样,有很多生活故事要说,但双眼明亮且清净,完全没有岁月的磨痕,岁数丝毫不从模样、举止和生活方式上显露出来——你会永远成为一个孩子,不让眼睛停止闪烁,一直笑对人生。”
这些无比熟悉的措辞成功逗乐了他。
“我的自传你是读过多少遍?”他轻笑问。
她作出思考的表情,戏谑地说:“唔,和我们做-爱的次数一样多。”
克里斯蒂亚诺忍俊不禁,做了个嫌弃的手势,要求道:“不够,再去读一遍。”
她欣然点头表示应允。
“好,遵命。”她不怀好意地笑道,缓缓搂住他的腰。“正好,都八天了,我快憋死了。”
接着,不等克里斯蒂亚诺有机会反应,她一低头就啃了他的脖子,吻过喉结。
他轻轻一颤,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欲拒还迎。“这就是你想做的第一件事?”他的语气充满质疑。
“这件事我可以重复做七十年。”她狡黠地一挑眉,抬头吻他的鼻尖和嘴唇,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你还是不穿最美。”
克里斯蒂亚诺两颊微红,咯咯发笑,却没有立即回吻她。
“我已经占了这家店很久了。”他故作忧虑,“我该走了,别再耽误其他客人买东西。”
“让他们再等一个钟头——或者两个钟头吧。”她不耐烦地扯开那件衬衫,只留下一截袖子挂在他被缚的手臂上。
他勾唇一笑,抛了个媚眼:“或者三个小时。”
她欣赏了一番他漂亮的身材,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下一秒,他们齐声轻笑起来,戴手铐的一双手十指紧扣,然后,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找到了彼此的归身之所。
——
夜色悄然降临,范思哲店外闻风而来的围观群众已然堵塞了整条马路,无数人举着手机守株待兔,只等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露面的一刻。
店长看了看不知不觉走了几圈的钟表,正想去试衣间看看,便突然尴尬地愣在原地,摸着鼻子,东张西望。与他同样反应的是店里全体员工和克里斯蒂亚诺的几名保镖。
店外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却也盖不住试衣间里的动静。
“小龙,”葡萄牙人大声吟喘着,“噢,我要——噢噢噢,我爱你,上帝!”
“你好棒,”她的声音更尖细,更快活,“克里斯,克里斯,我的美人,我的宝贝——”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想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但这家店实在太小了点,而那两夫妻也一点都不打算低调。
保镖最先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是面红耳赤的女店员们。
店长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向保镖问了句:“呃,你觉得他们还需要多久?”
“我不确定。”保镖拼命憋笑,“不过最好不要打断他们——而且你可能也打不断。”
“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