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却长安》云目

7、第 7 章

　　拂依凝着他：“既然错了，怎么会错不在我？”这话听来，便犹如悖论。

　　“就像你拎着菜刀赶白洪亮出门，不知情者以为你错了，其实没有。”

　　拂依长长地“哦”了一声：“懂了。”随即又是盯着他，“既然错不在我，你怎么不肯说？”

　　“拂依，大火焚烧的痛，是我不曾考虑到。过去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嗯嗯嗯！”拂依想起那般痛楚，立时点了点头。

　　长安道：“我们还是尽快走吧，尽快去实现你的梦想，尽快去得到你这一世想得到的东西。”

　　拂依望着月亮已经往视线的正前方移了过来，她许久没说话。直等得长安暗自犹疑，那桩事是否要告诉她？他琢磨不出一个定论来，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说。这利与弊都太明显，又分不出输赢。

　　他正费心纠结着，拂依这时才缓缓开了口：“长安，其实我没什么梦想了。我想要的已经得不到，只好拎一些有趣味的事。”

　　她企盼母亲能够回来，可回不来，她只好想些别的有趣的事。

　　“譬如？”长安道。

　　“追肖阳。”

　　长安低低“嗯”了一声：“你想追到什么程度？”如果可以，他愿意促成这一桩美事。拂依被亲情伤透，能够收获爱情也不错。

　　长安说着，拂依眼前便浮现出肖阳那张脸。他是童星出道，虽说小时候演过一两部剧，以后就开始专心上学，一直到这两年才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但最新的那部剧角色人设极好，拂依便是那时候入了坑，随即坑底躺平。

　　她唇角不可自已地泛出花痴的笑意来：“最痴迷的时候幻想过我是他的枕边人，每天看着那样一张脸入睡，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她说着脸颊有些发烫，吸了口气才又道，“冷静的时候又想，见一面就好。那么好看的人，怎么着也该见一面？”

　　长安对于拂依垂涎肖阳美貌一事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曾有很多人痴迷于你。”他仿佛陷入沉思，眼底是岁月积淀的深邃不可琢磨。

　　拂依没在意，默默幻想了一下刚才出现在镜中的那张脸，长长地叹息一声：“哎！容颜不再，现在是我痴迷于别人了。”

　　……

　　次日。

　　拂依以为会有很长时间的平静，只维持到傍晚，大门就被人敲响。她在厨房，手上正握着菜刀。

　　她放下刀走到门口的时候，长安已经先一步到了。

　　来人一声唤“依依”，拂依便听出了是谁。

　　这一年来，白洪亮时不时造访，连带着白志国也是时不时来。

　　是拂依想错了，她以为那一把菜刀挥出去，能得很久的平静。可她忘了，白志国他们不能被当做寻常人。

　　白志国以为，她是病了，得了精神病。

　　拂依没开门，隔着门问他：“有事？”

　　白志国紧扣着门上那个圆圆的扶手，他拧不动，知晓拂依这时没打算开门。他这口气登时冒了上来，当时就要发火。这两年，他的脾气越来越大，尤其在自个家做小伏低，到了拂依面前，便有些撒气的嫌疑。

　　只是，这院子临街，这个时候天色凉爽，早早吃过饭的邻居这时有的抱着孩子玩，有的拎了小板凳在做手工。白志国是想发火，但也得瞧着情形对他是否有利。

　　“依依，你开开门，咱们有话好好说。”

　　“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没事的话就请回去吧！”他又假做那个好人，她也不好上来就翻脸。只是，偏不开门。

　　白志国这时回头看了看在一旁的左邻右舍，讪讪地笑笑，忽然又道：“依依，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问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亮亮说，你昨天都把菜刀拎出来了，你这样就有点太过分了。”

　　拂依闻言，将脑袋从左侧偏到右侧去，又懒懒地松了松脖颈。她现在懂了，白志国这么说，就是想让外面的邻居误以为她是那个恶人。

　　都拎刀了，可不是恶人么？

　　拂依索性打开门，却不是请白志国进门，而是自个走了出去。

　　她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怎么了？我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的一个人住着，老有人过来骚扰，我还不能自保了？”她说得可怜，看得人愈是觉得白志国这人有病，且是病的不轻。自己的女儿不好好养着，好端端的去养别人的儿子。

　　白志国见她这幅模样，愈是不能发火，姿态放得更低了：“依依，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是你哥哥，他来也是……”

　　“我伤着他了吗？”拂依打断他，“还是我要了他一条命？”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讽刺了。白志国，要了别人一条性命的人是你，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坐在一旁逗弄小孩的长辈瞬间懂了，原本也是一直懂的。只没想到，白家这丫头竟真的恨她爸爸恨到了这种程度。不过终究隔着一条人命，想想也是可惜。

　　然白志国在家便是做小伏低，也不曾这么被人直戳戳怼到脸上，一时便有些忍不住了：“依依，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当年你妈的事……”他说了一半忽然住嘴，旁边人太多。但瞧着拂依下颌微扬不可一世的样子，这股子气又是冒了出来，径自道，“那是别人作恶，你不要总是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这么多年，是我在供着你念书，是我养你长大。你妈出车祸离开，我也很难过。”

　　他说着，倒还真红了眼。

　　一旁坐着的邻居，一直这么瞧着，这时做旁观者似乎也不大合适。尤其这村子里一惯最是将就孝义，白志国虽然是有错，白家丫头的态度却也实在是不大好。

　　人嘛！知晓内情的本就没几个，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态度。说来，也不过是循着事件的发展，来确定自己的态度。

　　其中一个大娘将孩子交给自己的儿媳，正要走过来同拂依说两句。

　　拂依忽然垂下头，嗓音低微偏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家丑不外扬，也得是她还有家。

　　“对啊，我知道您难过，您难过到拿了人家的赔偿金就另娶了个家里有两套房子的女人，您难过到让这个院子空落了四年，难过到我回来的时候家里结了蜘蛛网……对！如果不是您听说咱们村子被规划了，这房子可能拆迁，白先生，您会让白洪亮一趟趟跑来找我吗？”

　　那位大娘转头就走向了白志国：“志国，这就是你不对啊，这丫头够可怜了，你们怎么还能这么对她？”

　　白志国被堵着话，好一会儿才道：“我哪是图拆迁款，再说了，我是户主，这院子就算是拆了，那也是我的。我现在一趟趟过来找她，就是希望她能跟我回家。小茹会好好对她的，以后她嫁人不也得我们操心。”

　　“这……”那大娘迟疑了下。

　　拂依在那边孤单单的站着，身形又是纤薄，看着就让人可怜。只是旁人看不到，长安一早走到她身侧，叮嘱她，一切随心而为，不必考虑任何人任何事。

　　他之前下意识就拿这些事同前世发生的那些作比较，想着不算什么。然而事到眼前才惊觉，于现世的拂依而言，这是积攒了许多年的委屈。

　　拂依此刻仍维持着眉目低垂的模样：“我相信，我相信您不是图拆迁款，你说的不错，这拆迁款怎么着都是你的，您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一端看戏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说开了就好。

　　然下一秒，却听得女孩紧接着道：“但是白志国，你要脸。还要最后一点脸，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到时候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做过好人的。只是我不肯领你的情，对不对？”

　　看戏的人顿时全然回过味来，蓦地懂了这一年来白志国和他的那个继子在折腾什么。真是活生生的要把小姑娘逼到绝路。

　　“哪有这么对自己女儿的？”

　　一旁有人再是忍不住小声议论，然距离本就不远，自然轻易被所有人听见。另一人又说，“就是，这可是亲生的，没见过这么当爹的。”

　　“哎，你说，当年志国跟他媳妇关系也挺好啊，怎么人一没，翻脸就这么快？”

　　“可不是？再怎么要再找个伴，也不能这么快吧？”当年白家媳妇车祸过世，听说的人都很是唏嘘。哪想到，没过几个月，家里丫头刚回学校，他这边就悄默声的又娶了。被人戳脊梁骨戳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志国这几年一直在县城，纵是距离不远，也从未回来过。拂依这孩子寒暑假也没回来，后来才听说，是要自个挣学费。

　　拂依毕业后就回来了，还是看不过眼的邻居帮忙收拾了下，才能住人。

　　拂依回来没多久，白志国才终于开始出现在这个村子。

　　有人说，终归是亲生女儿，不能真的不管。也有些人多想了一层，说他是不是为着日后的拆迁款。

　　现下经由拂依亲口说出来，一众的邻居们才算懂了。却原来，是这白志国还算要点脸，正因为要这一点脸，才做出了更加不要脸的事。

　　瞎做什么假好人？

　　人们的议论声渐渐放大，甚至招惹了路过的人围观，白志国这一口怒气再是忍不住。他猛地抬手，一掌就要落到拂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