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枕明月》顾绯玥

31、第 31 章

　　不知不觉，郡主已抵达洛州城半月有余。

　　从洛州城富商那里劫来的粮食，也撑了好些时日了。

　　这些听来，郡主每日都会设粥棚，给洛州城的老百姓施粥，可是，洛州城那么多百姓，从富商那里劫来的粮食有限，米粮很快便见底儿了。

　　烈日下，郡主一身火红的衣裙，她被一群老百姓围着，亲自给当地老百姓施粥。

　　关于这位京都城来的长乐郡主，百姓对她的看法从嚣张跋扈，再到洛州城的女菩萨，经历了转折性的改变。

　　当郡主施完最后一碗粥，寒雪便过来禀报。

　　“郡主，我们劫来的米粮所剩无几了。”

　　“朝廷派发的赈灾米粮，可知何时到？”

　　“回禀郡主，北疆那边战事吃紧，国库并不充盈，朝廷派发的赈灾米粮，也因北疆的战事延迟了。”

　　“那洛州城的百姓怎么办？”

　　“郡主莫急，赈灾的粮食只是延迟，但一定会到的。”

　　听到这里，苏长乐叹了一口气。

　　若是有阿爹在，一定会将北疆的战士打个措手不及，哪里会让北疆人动不动就挑衅大燕国，时常发动战乱。

　　一旁的陆长笑听后，他倒是想起来西疆人建兵刃库的事。

　　于是，他将郡主带到了客栈，并将自己在西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郡主。

　　郡主听后，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长笑，你的意思是说，祝渊贪污的赈灾款，是用来为西疆人制造兵刃，攻打洛州的。”

　　“没错。”

　　真没想到，阿爹战死在沙场之后，大燕国并不太平，不止北疆发动战乱，西疆人也有掠夺之心。

　　“洛州城赈灾款贪污一案，牵连甚广，此事本郡主一定会向皇上禀告。”

　　“好。”

　　“对了，长笑，你从哪儿弄来的火油，竟然能烧了西疆的兵刃库？”

　　“回禀郡主，长笑是在西疆的土地上发现的火油，西疆虽然土壤贫乏，多荒漠地带，但却产有火油。”

　　“长笑，你说若是让火油用在北疆的战事上，胜算大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

　　陆长笑瞥向眼前的小姑娘，看来她真的很机智，这样的小娘子，虽然不会读书写字儿，不懂闺阁礼仪，但却有着男儿都未曾有的智谋。

　　苏长乐抿了一口茶，她的手指轻点着桌台，此时，她又陷入了沉思。

　　阿爹征战沙场多年，战无不胜，十年前那场与北疆的战役，阿爹临走时十分自信，看他的样子，是颇有胜算的。

　　可是，此行一去，等来的却是阿爹战死在沙场的消息。

　　这个噩耗，令人震惊不已。

　　一向骁勇善战，出征前又颇有信心，怎会就战死在沙场了呢。

　　当年，会不会另有隐情。

　　阿爹会战死沙场，是因为军中有细作，就比如洛州城的祝渊，他身为当地的官员，却是西疆的细作。

　　若是事实如此，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陆长笑见郡主沉思了许久，便用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郡主在想什么？”

　　苏长乐缓过神来，回应说：“没什么，本郡主只是想念阿爹了。”

　　“独孤大将军——”

　　“你也听说过。”

　　“郡主在同长笑说笑吗，长笑是失忆了，可是当初跟着郡主的时候，长笑便去打听了郡主的身世，郡主的阿爹是独孤大将军，独孤大将军战死沙场后，皇上给了独孤大将军莫大的尊荣，也正是因为如此，郡主你才会如此嚣张跋扈。”

　　“陆长笑，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长笑说的都是事实啊。”

　　“罢了，本郡主不同你说了。”

　　两人坐在客栈的楼亭中，彼此说笑。

　　却在这时，洛州城外传来一道好消息：“朝廷的赈灾粮食到了，是朝廷的张太傅送来的赈灾粮食。”

　　张太傅——

　　郡主凝眸，没想到，此次送来赈灾米粮的竟然是张太傅，按照亲缘关系来说，郡主还得唤张太傅一声表叔。

　　“寒雪，你去洛大人府邸跑一趟，并向张太傅交代一下归还富商粮食的事情，事情办妥之后，便将张太傅请到客栈来。”

　　“诺。”

　　寒雪走后，陆长笑不解地问：“郡主，你同这位张太傅可熟络？”

　　“他与我阿爹挺熟的。”

　　“哦。”

　　——

　　待张太傅派发完赈灾粮食的事情，已是黄昏。

　　张太傅见到寒雪后，便得知了长乐郡主的下落，就算郡主不来找他，他也会寻找郡主，毕竟，这事长公主特地交代过。

　　“张太傅，寒雪冒昧问一句，您何时去见郡主殿下？”

　　“立刻便去。”

　　“如此甚好。”

　　张太傅上了马车，从京都城到洛州的一路上，有关郡主的传闻并不少，谣传郡主在青州城的时候，夜里逛窑子，当街怼登徒浪荡子。

　　一想到这里，想必长公主又要担心了，若是独孤大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对爱女甚是失望。

　　直到来到洛州城，洛州城的老百姓将郡主捧成了救世女菩萨，听到这番赞美，张太傅也放下了心。

　　郡主荒唐归荒唐，可是她像她阿爹，有为国为民之心，行为国为民之事。

　　从洛府到客栈，不过一眨眼功夫便到了。

　　郡主坐在包间，恭候着张太傅的到来。

　　张太傅抵达客栈，便下了车轿，寒雪在前带路，说是郡主就在楼上的云间阁等着他。

　　于是，张太傅独自上了楼。

　　在阁楼的时候，他遇到了长相神似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自母妃去世之后，便甚少出门，时常将自己关在梨园。

　　唯有每回皇太后寿宴的时候，六皇子才会出现，且每次出现，六皇子都戴着狐狸面具，毕竟六皇子已毁容，只能戴着面具示人。

　　可眼前这男子，脸上并无毁容迹象，且长相俊俏，宛若天人之姿。

　　不过，说起来六皇子年幼的时候，便也是天人之姿，他那绝世容颜，还曾让长乐郡主时常挂在嘴上念。

　　“郡主，你母妃要去皇太后那里聊聊家常，你随张太傅放风筝，可好？”

　　“不要，本郡主要找瑾表哥玩。”

　　“瑾表哥？郡主说的是六皇子吗？”

　　“正是，若不是本郡主误打误撞溜进了梨园，本郡主还不知道宫中住着这么个神颜长相的表哥。”

　　一恍然，郡主儿时的话仿佛就在耳旁唠嗑。

　　若是六皇子没有毁容，大抵就是这副长相吧。

　　像，简直太像了。

　　张太傅没忍住，便唤了声：“六皇子——”

　　六皇子——

　　那岂不是郡主口中的瑾表哥。

　　陆长笑怔住，怎会如此，郡主说她与六皇子颇为神似，如今，竟然有人将他错认成了六皇子。

　　“这位大人，您方才唤本公子什么？”

　　张太傅缓过神来，连忙解释：“十分抱歉，是本大人认错人了。”

　　“哦，无碍。”

　　“本大人前来见郡主，她可在楼上？”

　　“在，您上去便可见到郡主了。”

　　“多谢。”

　　张太傅走后，脑海里一直回闪着方才少年的身影，若是少年戴着狐狸面具，脸已被毁容，那么他便十分笃定那便是六皇子了。

　　张太傅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于是，他又回眸瞥了眼方才的少年。

　　这时，陆长笑拿出兜里的狐狸面具，缓缓戴上。

　　下一刻，陆长笑与张太傅相互对视。

　　张太傅整张脸完全怔住，这是六皇子无疑了，上回皇太后寿宴，他还前去与六皇子说了一两句话，六皇子的模样与神态，他断然不会认错。

　　难不成六皇子脸上的烧伤已经治好，只是，六皇子为何没认出他来。

　　张太傅往回走了几步，连忙说：“六皇子，既然您是六皇子，为何方才不承认？”

　　“我是六皇子？”

　　张太傅点头。

　　“抱歉，本公子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

　　失忆？

　　怎会如此，罢了，只要他是六皇子便好。

　　“六皇子，皇上让本大人带句话给您，皇上说挂念你了，想让本大人带您回去。”

　　皇上挂念他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只有郡主说他长得神似六皇子，那便是郡主太过思念六皇子了，可为何朝中来的张太傅，一眼笃定他便是六皇子。

　　难道他真正的身份是南宫瑾。

　　可这怎么可能——

　　“大人许是认错了，本公子并不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六皇子。”陆长笑用质疑的语气说。

　　“应该不会错的，去年皇太后寿诞的时候，本大人还与六皇子说过一两句话，六皇子的模样与神韵，本大人是记得的。”

　　“大人，郡主还在云间阁等您，可别让郡主久等了，你也知道郡主的脾气，任性刁蛮得很。”

　　“好。”

　　张太傅这才转身离去，走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六皇子的模样，那张毁了容的脸若是真的好了，那便是好事一桩。

　　毕竟，这也是六皇子曾经的心结。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六皇子为何会一夜之间便性情大变，他忽然就对一直以来都十分亲近的长乐郡主，拒之千里之外。

　　那是因为被毁了容的六皇子，又因母妃去世，他成为了失势的皇子，心里头自卑罢了。

　　毕竟，郡主的阿娘是当朝长公主，阿爹又是独孤大将军，独孤大将军可是深受大燕国百姓的敬仰。

　　而六皇子失了势，便什么也不是，不仅如此，他还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

　　依稀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郡主哭着从梨园跑出来，还淋成了落汤鸡。

　　当时的张太傅就站在一旁，他本想去给郡主递上一把伞，哪知郡主气冲冲地跑出去，谁也不理。

　　张太傅只好走进了梨园，询问着情况。

　　年少的南宫瑾靠着墙角坐着，他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双手报臂，哭不成泣。

　　雨水打在少年毁了容的脸上，与泪水融为一体。

　　张太傅走过来，将一把伞撑在了六皇子的肩头，为他遮风挡雨。

　　宫里头的人皆说，梨园一场宫变，六皇子性情大变，唯有张太傅知道，六皇子之所以会这样，只不过是想让郡主远离他。

　　“六皇子，就这样将郡主气跑了，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本公子已失势，又毁了容，配不上尊贵的郡主殿下。”

　　“也许郡主并不在意这些。”

　　“可是本皇子在意，本皇子内心自卑，只要一想到郡主受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本皇子却是个失势的废物，本皇子便觉得高攀不起。”

　　听到这里，张太傅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小小少年的自尊心太强，这很可能会让他日后后悔。

　　再后来，郡主的阿爹战死在沙场，一夜之间，长公主失去了丈夫，郡主没了阿爹，郡主痛心不已。

　　昔日玩得好的六皇子也不在他身边，只有太子殿下日日伴在郡主左右，将她从阴霾中带出来。

　　渐渐地，就算郡主再喜欢六皇子，也淡忘了。

　　日后，郡主的心里便只有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