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gl（穿越）》端溪紫

58、破境贰

　　仿佛是永无止境的下坠，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离陌发现自己睁着眼睛与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身体因不停地下坠而产生了微微不适，还有心里的那一抹空虚和害怕在慢慢扩大。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此时无所依托的下坠仍让离陌感到焦躁不安。意识到这点，离陌回想哥哥教导自己的控情之术，舒缓身心。却不料，法术施展刹那，灵光一闪，仿佛和这底下的某处产生了灵魂联系般。霎时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血色的夕阳，破败的高楼，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哪里？
　　离陌睁开一直紧闭着的眼向下瞧去，然而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那种渗入灵魂的痛苦却感染到了他，虽然距离遥远，但是离陌却仍然感受到了绝望。甚至是……死亡。
　　狸族的天赋控情之术在这主人情绪危机之刻自动施展，柔缓如春风化雨般抚慰着离陌的心。离陌霎时清醒，自己刚刚是怎么了？这地下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外界传言魔界无生之渊怨气极重，但这股强大到夺人心神的力量绝非一般煞气可比。而且离陌本能地觉得，离深渊之底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虽然这次进入幻境，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是刚刚，他清晰地记得，现实中他过来时是没有那种被蛊惑的感觉的。
　　深渊之底，到底埋藏着什么？
　　刚刚差点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离陌身心俱疲地闭上眼，却在闭上眼的刹那看到一朵洁白的花，洁白的花开在漫无边境的黑暗里，突然直冲他而来，在他面门之前瞬间染上鲜血一般的红色。
　　离陌被惊得猛地睁眼，睁眼刹那落入一个冰冷却轻柔的怀抱。
　　和现实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止渊……”离陌艰涩地开口。
　　抱着他的人不说话，但是离陌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往上飞，而不是继续下坠了。
　　离陌本想像几百年前一样问他出了什么事，但一想到几百年前他都没说，这一次幻境里他也肯定不会说，索性便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不动了。
　　眼前的黑暗突然破开了一道口子，一丝亮光从那里照进来。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人期待，离陌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
　　“为什么要下来？”耳边突然传来曾止渊的声音，他如今是少年模样，声音也更加少年似的好听。此时低声说话，温暖的气息拂过离陌的耳朵，离陌难耐地抖抖耳朵，想着这一模一样的问题，他还是一模一样的回答：“只要一想到你在这里面，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跳下来了。”
　　曾止渊一声轻笑，“小东西，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
　　“是什么？”离陌再次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不过如曾经一般并没有得到答案。
　　这次亦然，曾止渊什么也没说，抱着离陌飞出了深渊。
　　只是在出去的刹那，离陌仿佛听到一声呓语。他原本以为还是像几百年前那样曾止渊不知所谓的话语，只是不知怎么的电光火石一瞬，离陌闭上眼，染血的白花浮上眼前，曾止渊最后的话语仿佛被放大了一般。
　　他说的是：一个永远不能让你到达的彼岸。
　　离陌心里一惊，再睁眼时，已经落在了外面离深渊一段距离的地面上了。
　　旁边的谷暄和匆匆赶过来，却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时候缓步直至停下。
　　离陌望着一脸沉郁之色的谷暄和，又看看长身玉立却周身冰冷的曾止渊。天边斜阳如火，四周沙石纷飞。
　　离陌明白，这终归只是一场幻境而已。
　　几百年前，他们晚了一步，无法将止渊带离深渊。再然后，止渊变得他再也看不透了。
　　曾止渊，曾止渊，曾经止于深渊。
　　你在深渊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感受到了离陌的视线，曾止渊垂下头，未束的发披散脑后，一缕发丝滑落在脸颊，衬得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缓和温柔起来，他静静地回望着离陌。
　　但那又如何呢？不管曾止渊看到了什么，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依旧是曾止渊，依旧是他的朋友，这就够了。
　　离陌缓步走向曾止渊，抓着他的衣角，扯着他走向谷暄和。
　　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一生情缘寡淡，有这两位好友，足矣。
　　或许也曾后悔过，憾恨过，但既然无法改变，那便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真心吧。
　　离陌也抓着谷暄和的衣角，谷暄和眼神一闪，终是没有做什么反抗。
　　离陌突然感觉有些开心，在现实世界中做不到的事情，却在幻境里完成了。他们三个站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你们是我最不能割舍的存在，我想跟你们永远在一起。”离陌垂着兽耳，说出了这句一直没说出的话。
　　说出来的那瞬间，仿佛心里再没有什么负担，身心都变得舒畅了！
　　抬眼再看身前两人，俱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原来是这个模样啊。离陌在心里忍俊不禁，这样想来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转瞬间，风息沙停，周围场景扭转变换，他又再次回到了常怀镇。
　　离陌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想自己到底是回来的早还是回来的晚呢？不过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办法，他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等回到了那个活尸的家，看到那个一脸惊喜向他扑过来的女孩子时，看到她一脸自来熟地挠自己下巴时，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她的靠近。
　　好像有点喜欢她呢，情不自禁地朝她怀里蹭蹭。
　　季思弦欣喜地挠着离陌，这下终归不是她孤军奋战了。只是，华年居然还没出来。
　　“圣女大人还没回来吗？”离陌问道。
　　季思弦艰难地点点头。不应该呀，她和离陌都能挣脱幻境，为什么华年不能，难道她的幻境真的很难？想到这里她还不忘夸两句离陌，离陌小尾巴顿时翘起来了。
　　“哼，好歹我也是狸族少君，狸族专克狐族织幻之术，虽然对方使的也是王族幻术，但并不纯熟，我破解自然是手到擒来。”离陌骄傲道。
　　“嗯，我知道，离陌最厉害了！所以，离陌，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季思弦哄道。
　　离陌这时正被挠得舒服，自然是说什么做什么，但在听到季思弦的计划后还是大吃一惊。
　　“你、你要与一具活尸‘共情’？”离陌不可置信道：“就算我答应，圣女大人回来还不惩罚我！”
　　“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的。而且，此事关系重大，若不冒险难成大事。”季思弦一本正经地劝说着。
　　“那你得保证，圣女大人知道了不会对我做什么。”离陌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一切有我。”季思弦保证。
　　还是和上次一样，冼翠难以理解眼前的红衣女子想要做什么，但是本能地选择相信她。
　　离陌在一旁护法，看着季思弦和对面的活尸共情，莫名地有些焦躁。
　　奇怪，他不会是在担心季思弦吧？不会吧？
　　离陌轻声哼了一声，移开目光想自己的事情。但是他刚来常怀镇就陷入这么一大段风波中，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思绪难以集中。回想着幻境中的一幕幕，不经意又想到了哥哥的教导。
　　哥哥说，没有自己的本命乐器，就来吹口哨吧。
　　离陌卷起舌头，轻轻地吹起一个音。起伏的情绪在他的意识里仿佛化作一道波，弯曲着，通向远方，在碰到一道壁时停下来。
　　离陌睁开眼，刚刚他好像，触碰到幻境了。
　　现在还被幻境所困的，只有圣女大人无疑。离陌有些激动，但是他只能等着季思弦醒来，再告诉她。
　　只是季思弦，怎么还不醒？
　　他真的不是在担心！
　　不知等了多久，眼见着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而季思弦面容微有扭曲，知道她肯定是感受到了不好的情绪，便开始摇铃铛。摇得手都酸了，才把这个人摇起来。
　　看她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离陌憋着气忽悠道：“你醒啦，你已经睡十年啦！”
　　谁知眼前的少女闻言双眸一亮，一个挺身坐起来抱住他毛绒绒的小身体，哽咽道：“你都想起来了？”
　　离陌无语地用爪子推开她：“想起来了什么？你离我远点！”
　　季思弦轻叹，还是伸手摸了摸离陌的小脑袋，说道：“乖，我们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随后冼翠也坐起来，从卧室抱着小孩走出去。季思弦二话没说，拉着离陌跟着她走。
　　走过了大街小巷，踏着初升的晨光，他们来到了街边一所小屋子前。
　　离陌还在东张西望，想要告诉季思弦他发现的大秘密，却听一声轰响，活尸已破门而入。
　　“她、她……”离陌震惊，这活尸是想干什么？
　　“她有名字，她叫冼翠，你也可以叫她翠翠。”季思弦在一旁说道。
　　离陌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季思弦进入了屋子。
　　后院的门打开了，满园的百合花盛放着，展示自己的美丽。离陌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冼翠居然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不止如此，看着她一步步朝着季思弦走去，离陌正准备上前硬拼的时候，却被季思弦一个眼神阻止了。
　　然后，离陌便见从地底忽生无数藤蔓缠绕住季思弦和冼翠，藤蔓中又开出朵朵百合，两人闭上眼睛，不知情况如何。
　　离陌急得在一旁转圈圈，直到日上三竿，藤蔓才退下去。
　　季思弦恢复了正常，她朝着冼翠躬身道谢。
　　冼翠摇摇头，看了一眼满园的百合花，便自顾自回屋去了。
　　离陌上前问季思弦怎么了，季思弦却一脸高深地说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离陌也不恼，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季思弦听闻大惊失色：“你、你可以感知到幻境？那是不是也可以……”季思弦一脸诚恳地望着离陌。
　　离陌也一脸高深地说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季思弦知道他的意思，扁着嘴瞪他，但无可奈何，此时华年要紧。
　　“这常怀镇里有一女鬼，十分厉害，但是这个冼翠却与她平分秋色。我刚刚，就是劝说冼翠帮我们铲除那个女鬼。”季思弦简单地解释道。
　　离陌一脸鄙夷，“一个女鬼怕甚？圣女大人不是手到擒来？”
　　“那你能先让圣女大人先出来吗？”季思弦微笑道。
　　看着季思弦那“和善”的微笑，离陌哼唧一声，卷起舌头，轻轻吹起一个音。
　　音符带着特定的密码，解开封闭的空间之门。
　　终于越过三途川，华年几乎是筋疲力尽地趴在奈何桥上。三途川对她的打击太大，这不是力量上的攻击，而是精神上的摧残。华年望着前方的生命树，突然有一瞬间忘记了晨曦的容貌。
　　华年心中一窒，再次回想时竟发现，她除了那一袭红裙，竟什么也记不清了。
　　她的容貌，她的名字，乃至于她做过的事，什么都记不清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华年痛苦地捂住头。
　　对，赶紧去生命树那边，去见她最后一面，见到她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华年挣扎着爬起来，向生命树跑过去，却在经过一片白色花海时，被一素衣女子挡住了去路。
　　“前方就是轮回之所，可你并非转世魂魄。”女子冷声道。
　　华年抬起头，面无表情甚至隐隐带着暴躁道：“我就要过去。”说罢不顾阻拦就要冲过去。
　　“没用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轮回转世了。”素衣女子继续说道：“你就算过去也毫无用处，他已经忘了你了。”
　　“忘了我？”华年冷笑着转过身，“可是我已经把她给忘了。”
　　“你们难道也要学对岸曼珠沙华花叶永相忘？”素衣女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情情爱爱当真如此牵挂人心？”
　　“情情……爱爱？”华年有些迟钝地思考着，“不是的，不是情情爱爱。”
　　“那你对他是什么感情，冒死也要过去？”素衣女子问道。
　　“我……”华年顿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于晨曦是什么感情，“像是早上初升的阳光破开黑夜的阴霾照在我身上的感觉。”华年说道。
　　“这难道不是爱吗？”素衣女子问道，听说爱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吧？
　　“爱……”不知怎么的，华年想到这个字眼就觉得心如刀绞，好像，好像有人在等着她。
　　是晨曦在等着她吗？不是，华年情不自禁地再次伸手抚向眼角，然而仍然是什么也没有。
　　那是谁？谁在等着她？
　　好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华年看向了来时的路，血黄的三途川对岸是红艳如火的火照大陆；华年看向了去向的路，巨大的生命树仿佛在向她招手。
　　她应该去向哪里？华年迷茫到害怕。
　　“我不记得要去找谁了……”泪水从眼角滑落，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神情分外委屈可怜。
　　素衣女子叹了口气，“终归只是个孩子。”蹲在她身前擦干她的泪，“你看看你手中的花。”
　　华年低头一看，竟发现来时殷红似血的曼珠沙华竟然褪变成白色，“这是？”
　　“三途川里的脏东西太多，无论是再鲜艳的花朵，还是再热烈的情感，通通都会被磨为纯白。”素衣女子难得温声解释道。
　　“你是说，我都记不起来了，是因为三途川的原因。”华年低声道。
　　素衣女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说明你爱得不深，情感轻易就被外在力量所动。三途川为你洗净一切，留下的情感才是最初也是最真实的情感。既然你已经忘了他，知道好歹就赶紧收手吧。”
　　“是这样吗？原来是我的情感还不够深，我对晨曦……”华年再次陷入迷茫。
　　素衣女子摇摇头，也罢，自己深以为然的情感被撼动，怎么着也得缓冲一下，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孩子。虽然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小女孩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她留在这里，再请教冥阅大人处置吧。稍微想了一下，便有了注意。
　　“这样吧，你把你手上的花给我，我帮你看看你要找的是何人。”素衣女子说道。
　　“你要这花？”华年看着手中的花问道。
　　“红色的曼珠沙华被三途川的水洗净堕落与痛苦，便会迎来白色曼陀罗花的新生。”素衣女子取走华年的花，栽在她身后的曼陀罗花中间。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无论是曼珠沙华还是曼陀罗花，她们都代表着无尽的思念与爱情。”
　　华年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曼陀罗花海，说道：“你刚刚说能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
　　素衣女子眼神微闪，沉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华年。”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完后华年却愣住了，这是谁的名字？华年是谁？眼前红裙闪过，是晨曦吗？
　　她说你可以爱，也可以很。
　　她说你是一个人！
　　她是谁！
　　眼前的身影疏忽交错，两道红色身影仿佛要融为一体，华年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一般。
　　“你要找的那个人嘛——”素衣女子有些纠结。
　　“是我！”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华年脑子嗡的一声，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明了，鲜艳如初。周围场景尽数碎裂，回到了最初的常怀镇。不过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华年的眼里，只有那个人。
　　一袭红裙的少女带笑朝她走来，她说：“我来接你了，华年。”
　　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眼角发热，竟是又流泪了吗？
　　“你怎么哭了呀？”季思弦笑着伸手抹掉她的泪。
　　华年却一把扑进她怀里，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季思弦只好无奈地任她抱着，一边轻轻拍打着华年的脊背，还一边哄道：“不哭了啊，我这不是来了吗？”
　　华年仍是哭着哽咽道：“你终于来了，你没有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发誓！”季思弦笑着摸摸华年的头，“如果我以后抛下你，允许你打我。”
　　华年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委屈道：“我舍不得。”
　　季思弦无奈一笑，“那你想怎样啊？”
　　“不理你，说什么都不理你。”
　　“好好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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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插旗一时爽，拔旗火葬场
其实作者菌也在悄悄地埋糖呢，三途川的水趟过之后会留下最真实的情感，所以华年才会迷迷糊糊地想到思弦呢！
不过晨曦嘛~后面会写的会写的
华年眼角的彼岸花绘嘛~会出来的会出来的，好歹是作者菌第一次发糖的见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