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青枝》一棵豆绿

1、 第 1 章

　　九月的南城天气还是闷热，天上的积雨云黑压压的，空气粘稠湿润，一副要下不下的样子。街上穿什么的都有，许青枝没带伞，只套了件薄卫衣迎着风前进。

　　进到温暖的教室许青枝才松口气，复而被热烘烘中夹杂着不可描述的汗味熏到不自觉屏住呼吸。

　　要了老命了。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许青枝一边适应，一边和邻桌说话，“刚才太吵，没听清。”

　　对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明天要摸底考？考完了调座位？”许青枝重复了一遍。

　　方棠点点头，“你问班长。”指了指她的前桌。

　　刚开学几天，老师指定了几个好学生班干，她的前桌正是新上任的班长大人，正端坐着奋笔疾书。

　　她同桌是个小萌妹，叫方棠，继续和她说话，“你刚干嘛去了？老师来了一趟，我们说你去厕所了。”

　　许青枝听言，笑了笑，“谢谢，请你吃糖。”

　　但方棠显然没被糊弄过去，反而八卦地凑近她，问：“你刚刚干嘛去啦？”

　　“……我忘了要上晚自习。”

　　“这都能忘？”方棠惊诧，明显不信。

　　……但这就是真话。

　　他们这一届学校开始倡议减负，入学之前她就听说南城高中不要上晚自习，她初中待的三中的初三起就要上晚自习，而且老师管得忒严，成绩一出她立马填了南城高中。哪成想这才开学一天，天就变了。还一会儿说高一全体不用晚自习，一会儿说晚自习时间改为夜跑，反反复复的像个小姑娘，上午时班主任说等具体通知，谁知道通知来的这么快。

　　开学第一天其实也没什么心思上课，都是各科老师的鸡汤时间，好不容易到最后一节课了，任课老师老早就结束了话题，大家都在翻书闲聊，教室嗡嗡声不绝于耳，这个任课老师脾气好，没太大动静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青枝有点坐不住，后半节课老师已经在刷手机了，她实在忍不住就打了个报告说想提前走。

　　她确实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没吃好，现在肚子有点不舒服。老师看她脸色不是很好，抬手看了下手表，就放她走了。

　　哪成想她刚从药店出来，买了瓶水正拧着盖子电话就来了，等她腾出手拿出手机又收到同班的发小给她发的短信，“老班出没！速归！”

　　只好捏着刚买好的药走回去了。像她这样这时候进教室的有好几个，都是从后门溜进来的，刚开学也没什么人有心注意这个。

　　胃里酸酸涨涨的疼，许青枝摸着口袋里的手机琢磨着要不要发短信让父母出面请个假，这时班长冷不丁回过身。

　　一张表格放了下来，伴随着清清淡淡的嗓音，“座位登记表。”

　　他们是靠窗的那排，许青枝在左手边靠下的位置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名字的正上方是铁画银钩的三个字：宁致远。

　　顺手把同桌的填了往后传递，许青枝摸出桌洞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

　　方棠和她的前桌以前就是同学，聊得火热，整个教室闹哄哄的。

　　去而复返的班主任走进教室，在讲台站定：“刚刚接到通知，取消第三节自习课，上完两节自习课后集体夜跑。”

　　“学习之余也要锻炼身体……学业身体两手抓……

　　“跑完以后集合报数签到，再解散回家。

　　“……从今天开始。”还煞有介事在教室通知栏里贴了一张A4纸大小的通知，附带跑操地图规划。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哀嚎。

　　“还报数签到，一点活路都不给啊……”

　　“我家远呢，能不能让我跑着回家啊。”

　　……

　　“第一天就这么丧气，同学们要有点干劲嘛，不然未来三年怎么受得了？”

　　同学们的哀嚎声更大了。

　　老师拉拉杂杂地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强调：“别想搞小动作，领导们很重视这次的减负行动，会有老师们跟你们一起跑的。”

　　许青枝也有些绝望，听老师这话音就知道，今天的夜跑逃不了，这种时候去请假绝对是在挑战权威，她只能期望着吃了药下课时胃痛能好点了。

　　别说她了，班上大部分的人都蔫了。

　　“原先还想着今年是不是不用晚自习，看来是梦还没醒。”

　　方棠瘫在桌上，生无可恋，“一想到下课还要跑步，饭都吃不下。”

　　她前桌刘赟回头提醒她：“可以多吃点，晚上跑步刚好消耗掉了。”

　　方棠一听，指责他的行为令人发指，“我看起来很好骗？”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

　　一边欢乐融洽，一边秉承着沉默能捡金子，泾渭分明。

　　她其实认识宁致远，俩人小学就是同学，只不过一直不熟，宁致远估计从小到大都是好好学生那一挂的，许青枝成绩还行，不上不下，中考超常发挥才来的这所南城重点高中，她也实在不怎么会和这种很较真的好好学生相处。

　　许青枝觉得宁致远一直都有点看不上她。小学六年，同学三年，认识他多久他就当了多久的班长，在她眼里宁致远就是个中央空调，就直冒冷气的那种。

　　认真且死板，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年纪小的原因，对老师说的话简直奉为圭臬，一丝不苟地执行，在班上就是老师的“电子眼”，许青枝从前学习还不错的时候，都被他捉住了不少错，遑论他人。比如老师算了分数多给了她两分，他宁致远攥着她的试卷就告老师去了，还有偷摸上课吃零食的他发现了立马举报，自由活动课实时监督之类的事情不要太多。这种事情做多了，许青枝从前说不上调皮捣蛋，但也算不上乖巧可爱，他们这类学生对他自然而然敬而远之。

　　因为班主任的到来耽误了一点下课时间，班主任走前好心提醒：要吃饭的尽早，晚上还有她还来监督晚自习。

　　原本拖拖拉拉在教室里磨蹭的学生立马走了个精光。

　　开学第一天，许青枝从前在三中读书的时候中午都是回家吃的，进入南城后才发现这儿的学生晚上这顿少有回家吃饭的，毕竟学校后边就是一条小吃街，三三两两的学生勾肩搭背往后门走。方棠上午就和她约好要一起吃午饭。许青枝父母今天都不在家，回去也是自己做，时间上也来不及，本来就打算凑合一顿的她点点头两人结伴同行。

　　嘴上说着吃不下的方棠这会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看菜单，“青枝你吃什么？”

　　她点了碗馄饨。

　　方棠踌躇：“馄饨要好久啊，我怕吃不完。”

　　“开学第一天吃点清淡的。”许青枝随口瞎说。

　　店主听了就说：“一会儿就好，水已经烧开了！”话朝着方棠去的，方棠听了就改了主意和她一样点了馄饨。

　　两人就坐在店里等。

　　国人大部分的事都是在饭桌上解决的，这话真理不假。方小棠是个自来熟且话唠的女孩，就等饭吃饭这会儿工夫青枝已经知道方棠是本校直升，他们班有半数以上的人和她情况一样，她前后左右都是南城中学的就是很好的证明。

　　方棠的前桌刘赟人高马大，是体育委员，刘赟的同桌就是班长宁致远，她同桌方棠是文娱委员。
　　她一个游手好闲分子被班干包围了。

　　想想也是很酸爽。

　　方棠还提醒她：“不过你不要以为和班长坐得近就能套近乎行特权哦。”

　　许青枝：“……？？？”

　　方棠吹着热气还煞有介事地跟她说：“宁致远那人铁面无私！你可不要想着他会给你开后门，我初中就和他一个班，都被他抓过记过错，咱平时也低调点。”看来说的是她下午提前半节课走的事。

　　鲜香的馄饨冒着热气，她却没什么胃口了，慢慢地等勺子里的馄饨凉下来，“我知道。”

　　方棠滔滔不绝的嘴慢了下来，“嗯？”

　　许青枝觉得有点烦，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和宁致远小学同学过。”

　　方棠“哦”了一句，复而又问，“那他小学什么样啊？”

　　许青枝：“……和现在一样，没什么变化。”

　　方棠听了笑得开怀，许青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烦闷忽然又消失了。

　　许青枝对着她也笑了笑，低头舀了馄饨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