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黑夜之战殇

10、何为神明

　　在天御犹豫不决间，雷欧出现在他的面前。在摇曳的火光下，那张本身就看不清五官的脸更加朦胧。
　　头上的神环旋转着，他用轻快的声音开口道：“呀吼～小天御。”
　　看到是雷欧来了，天御宝宝下意识就站起来，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乖乖地鞠躬。
　　“啊……你不用每次这么拘束的。”雷欧拒绝般地举起手，“你已经身为引者，本质上我们也没有相差多远。你不用对我如此恭敬也是没关系的。你太认真啦，小天御这么认真可是会让我忘乎所以的……”
　　话还没有说完。雷欧低头便看到天御的脸上挂着超—级不安的表情，顿时也没了办法只能安慰道：“啊。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这样也没关系。”
　　天御听到这个话 ，露出了放下心的笑容。
　　多乖的孩纸啊!雷欧无奈地伸手拍拍天御的头。回想起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一脸无语的青罗，神明大人在内心默默捂脸。
　　……嗯，头发真软。
　　天御没想到雷欧竟然会拍他的头，而且还是这种好像是特别宠爱的拍法，顿时脸上挂起了愕然的表情，呆滞地望着雷欧。
　　简直是小动物啊这个人。雷欧一边收回手，一边不由地觉得想笑。
　　“你的任务进度已经快要过半了。真不错。”咳嗽了两声，雷欧才正色道：“我感觉你从沙漠开始心态就十分不稳定，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突然间的，天御就一下子止住了呼吸。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的光，仿佛是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他望着雷欧，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那张一直微笑着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其实是……很无聊的事情。”天御垂下眼帘，慢慢开口道，“我今天在沙漠的一段废墟中，看到了一个被杀死的人。”
　　雷欧安静地注视着天御。嘴唇轻轻地抿起来。
　　“罪恶都城中，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而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难道没有信仰吗？但是即便是有信仰，甚至信仰的神明就是您，雷欧大人——但是您为什么不救他们呢？因为您是神，我们是人吗？”天御抬起眼睛，望着雷欧，那个神却又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连五官都无法辨认，“呐，雷欧大人，到底什么是神明？”
　　雷欧的羽翼微微垂下，似乎在思考一样，头顶上那神环旋转的速度几乎慢到要停止。
　　他也在看着天御，但是天御的眼睛里却映照不出他的样子。雷欧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露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苦笑。
　　“……小天御呀。做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哦。”雷欧朝着地面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天御坐下。然后自己便随随便便率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修长的两条大长腿叉开“八”字，就那样置神明形象不顾地把腿伸平，因为也烧不着，还故意把自己的脚伸到离火堆很近的地方。
　　见到雷欧坐下，天御才安安静静地坐回自己的小土堆，抬眼用那对海蓝色的眸子望着雷欧，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金色的光影就在对面坐着，神明，就是这个一点形象都没有的光。在摇曳的火光中，就仿佛消失在火中了一般。
　　雷欧的羽翼收敛在他的身体两侧，这个神明也就顺手抓过其中一只翅膀，就好像是在撸宠物一样在手里把玩着自己的羽毛。一边顺，一边淡然地开口道：“你说，到底什么是神明，对吧。”
　　似问非问的语气，天御知道雷欧只是想得到他的答案而已，于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肯定。
　　雷欧的身体缓缓舒展了一次呼吸，仿佛是在做语言的整理，随后，那双修长的手松开了被把玩的有些炸毛的羽翼。他的声音仿佛是从世界的尽头而传来的一样：“我是‘你们’的心愿。我是从人心的愿望中诞生出的产物。因为人需要一个即便无法实现，也要寄托自己愿望的‘东西’。那个‘东西’，那个‘物质’就是我。”
　　他舒展自己的手，从地面上盛起一捧沙子，伸向天御的方向。在那沙子的中间，魔术般的，一颗草芽肉眼可见地顶起，在没有阳光的黑夜中，向上生长，最后开出了一朵金色的小花：“想要风调雨顺。想要农作丰收。想要大好风景。我就是为了实现人的愿望而诞生的。”
　　“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因为‘雷欧’只是一个巧合下诞生出的，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名为神的寄托，而雷欧碰巧就成为了这个寄托。这个寄托可以不是我，可能是某个性格更加温柔的‘产物’。而我的诞生其实只是源于很早以前的人类看到一只飞翔在银色闪电中的海鸥，觉得那只海鸥是神的象征，于是便有了‘雷欧’这个名字而已。”
　　说到这里，雷欧嘲讽似的抖抖自己的羽翼。说罢了，就是一只鸟人而已。
　　“但是……”天御疑惑地开口，“这样的话，雷欧不就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吗。”
　　这个问题刚出口，雷欧便像卡壳了一样停顿了一瞬，下一秒则像是听到了世界最好笑的笑话般，发出了愉悦的笑声：“噗…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太可爱了。这个问题，真像是人类才会问出的问题。”
　　“傻天御，我确实是神，但是你要知道，即便我为了满足人的愿望而拥有着掌管世界的力量，我也永远不是万能的。因为神也是有自己的准则的。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有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
　　天御歪着头，似乎是不理解的样子。雷欧将手中的沙子倾倒而下，将那只盛放的花朵，连带着根系对准天御。
　　因为没有了泥土，那朵花开始枯萎，一片花瓣脱落下来，落进火堆中，在风中扬起几粒火星。
　　“就像没有泥土的花终究要枯萎，即便我是神，也绝对不可以说出‘我不想让它枯萎，我就想让它这样永远盛放在这个世界中’这样任性的话。长生不老，这也是人的心愿。希望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也是人的心愿。但是我们终究是活着这个世界上，生老病死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永远不散的宴席，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就总有一天要迎来属于自己的终结。神明是要尊重时世界的法则而行动的……所以，即便是向我千百遍的祈求，希望死去的人活过来，那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在一个呼吸间，天御仿佛看到了那个光影的样子——那是一个有着像清晨的天空般纯净的灰蓝色短发，有着雪般洁白的皮肤的男子。在那张柔和的脸上，有着低垂着的，灰蓝色睫毛盖住仿佛惋惜般悲伤的天蓝色的眼睛。还有挂在他嘴角的，好像无所谓一样，又好像相当苦涩的笑容。
　　“我不是不想救他们，但是人的事情是人自己决定的，‘我’是不可以插手的。这就是世界的法则。”
　　“连我也不是永恒的哦，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信仰我的人，那我就会消失。”
　　下一次眨眼，刚刚看清楚的人却又好像没有看清楚一样，天御的面前，依旧是那个连五官都模糊不清的光影，只有那朵小花，缓缓消失在火焰中。
　　“这就是神明呀，天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