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依山尽》立夏小骞

20、第 20 章

　　涨潮一般涌过来的人又像退潮一样涌了回去。一一对这场宴席彻底失去了耐心，她也打算走了。
　　“云依公主？”婉婉轻轻说道：“你是要走了么，我跟你一起好吗？”
　　我和你顺路吗？她很想问她，不过人家姑娘家都这么说了，一起就一起吧，倒也不是不可以。
　　“好，走吧。”
　　步道上行走着三人，一一，婉婉，还有婉婉的婢女，婢女手中举着一盏灯，亮晃晃地发出橘色光芒，照亮了她们前进的方向。一一觉得有点无聊嘟起了嘴巴吹起了口哨。
　　“云依公主，我觉得你好有趣好特别。”
　　一一停止了吹口哨，“嗯？是吗？我觉得我挺普通的啊。”
　　“你会好多我们不会的，就像你刚才做的，还有，还有之前宴会上你在说什么布啦啦，那是什么意思？”
　　一一愣了愣，晕倒，居然被她听到了，忙解释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瞎念念的，哈哈，哈哈。”
　　婉婉摆出几分娇羞柔弱的神态说道：“云依公主，你是不是觉得我孤陋寡闻，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不肯告诉我。”
　　“哪有，真没有，再说了你怎么会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跟白风莯她们在一起，她的身边都是朝中大臣们的女儿吧，你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婉婉苦笑了下，“我爹爹只是官拜礼部侍郎，这皇城中像我这样的深闺小姐要多少有多少，一点都不特别。而且你也知道的，莯公主她骄纵任性，对身边的人也十分苛求，与她来往，要打起精神十二分的小心呢。”
　　一一挠了挠头，这话她不知该怎么接，她是不喜欢白风莯，但她不想在背后说人家。
　　婉婉还在继续说：“云依公主，你可千万别再得罪太子爷和莯公主了，妤贵妃出身望族，背后有整个贾氏家族撑腰，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对了，云依公主你怎么一个人，你的贴身婢女呢？””
　　“你说绿茶啊？降神仪式开始前我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肯定也累坏了。”
　　“你还说你不特别，这么体恤下人的公主世上没有第二个了吧。”
　　“是吗？呵呵呵，还好吧，呵呵。”
　　一一忍着呵欠听着婉婉说话，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一阵风吹了过来，灯笼的火光变得昏昏沉沉，顺着风势摇晃了两下就熄灭了，浓密的夜色瞬间包围了她们，幸好还有天上的月光淡淡地洒下来。她和婉婉一时无言地注视起对方，突然，婉婉瞪圆了眼睛，她颤抖着举起手指向一一背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啦，你见鬼啦？”一一开玩笑地问道，还没等她回过头去瞧个究竟，就听到婉婉尖叫了起来，“妖，妖怪！”
　　宫殿的屋顶上树影摇摆月光朦胧，树影月光交织在了一起，照出月亮旁边一个更白的影子：仿佛是一缕从天而降的白烟，月晖洒满了它的全身，它在对着月亮唱歌。一颗夜明珠般的东西从它嘴里吐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圆弧，又重新落下被口衔住，它的背脊慵懒的伸展了一下，然后斜眼朝一一她们看了过来。
　　“妖怪……妖怪……”
　　婉婉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张了张口就昏倒在了地上，她的婢女早就在她尖叫的时候就逃走了。
　　一一没有功夫去管她，因为它的身影投射在她的眼中，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它不见了。如同融入月色一般消失不见了。
　　她绕过屋外的空地转到宫殿的背面，最后在昏暗一团的花圃里找到了趴倒缩成一团的它，她伸长胳膊环抱起这毛团似得温热又柔软的身体，它将脑袋埋进她怀里打起了呼噜。
　　一一吭哧吭哧地往住所跑了回去，刚将毛团放在自己床上，门外就响起绿茶的敲门声。
　　“嘘！”她打开门将绿茶挡在了门外。
　　“公主您回来了，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没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还真有一件事，你去外面找一找婉婉姑娘，她晕倒了，你找人把她送回去吧。”
　　“什么！晕倒了？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你没事吧？”绿茶一听急了，拉着一一开始查看。
　　“我没事我没事，是那个婉婉太娇弱了，看到个树影子就吓晕了，你快去吧，我困了现在就要睡了，今晚不用管我了。”
　　她看着绿茶走出大门才放心地开门进了屋子。屋内的灯光映照着床上，哪里还有什么毛团，只有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庞仰靠在她的枕头上，寸缕未着的身体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冲了过去要给人家盖上被子。
　　咯噔一声，紫陌抬起腰部翻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你都看到了？”
　　“那，那个，如果你说的是你的身体，那上次我就看到啦，呵呵呵。”她故作迷惑地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火光在他的脸上跃动，能明显看到一对耳朵尖尖的轮廓，那不是人类的耳朵。
　　她感兴趣地点点头，“看是看到了，现在才确定了。”
　　紫陌贴近她的脸，近的都快碰到了，这画面看着充满诱惑，可是他说出的话带着威胁，“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真身，信不信我马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脖子上稍稍加重了力道，只要他想，不用丝毫费力就能结果了她。
　　听到这话她闭上了眼睛，紫陌的背脊僵住了，她果然还是害怕了……
　　“噗嗤……”
　　她稍稍睁开眼睛眯起来看着他，对视了足足十秒后，她再度噗哧一笑。
　　“你吓唬谁呢，你要是真想要我的命难道还会问我的意见？”
　　紫陌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她脸上真的并无惧怕之色，反倒关心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我还以为你酒量多好，会醉就不要喝这么多嘛。”
　　他这时才感到头晕的还是厉害，摇晃了两下脑袋含糊回应，“恩，没有。”
　　“什么没有。”她利落地推开他坐了起来，把枕头塞在他的怀中挡住春光，“还好那宫殿是空着的！还好附近没有别人！还好你遇到的是我！不然事情就搞大了你知不知道！”
　　她说的这些他根本不害怕，他介意的就是遇到了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
　　“眼睛啊，即使你变成了狐狸的样子，我还认得你的眼睛啊。”
　　她直白的说出紫陌的真身，让他一下子紧绷起了脸。
　　“你不觉得可怖，不觉得丑恶吗，什么国师，居然是披着人皮的狐妖。”
　　一一看着紫陌瞬间摆出的“离我远点”之态，轻声细语道：“我不觉得啊，你知道吗，我以前看过很多关于妖怪和人类的故事，其中呢我最喜欢的一个，讲的是一个女孩子，有一天她闯入了传说中住着妖怪的森林，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孩，就这样他们认识了，成为了好朋友，他们每年都会约好在森林里见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喜欢上了彼此……”
　　“后来呢？”他好像对这个故事还挺感兴趣的。
　　“恩，他们之间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问题，就是男孩是不能被人类碰触的，如果碰到了，就会烟消云散，后来，在他们共同期待相聚的日子里，男孩不小心被其他人类触碰到了，最后的最后，在男孩永远消失之前，他们终于拥抱到了对方。故事很美，我看一次哭一次呢。”
　　紫陌伸手用力在空中一挥厌恶地说道：“什么破故事，妖怪不该爱上人类。”
　　一一两只手握住了他挥动过得那只手，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道：“我想表达的是，妖怪的心和人类的心是一样的，有时候妖怪比人类更懂得温柔、怜悯，比人类更具有人性。还有，虽然我们不是故事里那种关系，但我很庆幸，因为我能触碰到你。”
　　紫陌呆住了，他的表情带着孩子般的茫然，“你不怕我，你真的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事物。”
　　他摇摇晃晃了几下，“我想回去了。”
　　她清了清喉咙：“咳咳，你不要误会，但我今晚不能放你走，你明明还醉着，我不放心，我今晚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她把他摁倒在了床上，盖好被子，自己抱膝而坐靠在了床边的墙上。
　　“睡吧，明天你酒醒了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你的。”
　　房里顿时一片安静，一一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妖怪不该爱上人类。”
　　嗯？怎么又说这句话了，不会还想跑到外面去吧，真不让人省心。
　　还没等她开口，紫陌又似喃喃自语道：“人类的一生太短暂，妖怪却要赔上漫长的余生去思念一个人，除非他也死了……”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次她也无法反驳他的这句话了。
　　灯油在半夜就燃尽熄灭了，紫陌看着窗户外面从一片漆黑到逐渐有了微光，就快天明了，他缓缓地坐起身，身上已经多了件紫色的外衣。昨夜是他没有控制自己，刻意的放纵自己喝醉了，是觉得高兴吧，因为是她站在高台上接受那些蒙在鼓里的愚民的膜拜，他等她归来已经等的让他都觉得太久了。
　　这个夜晚太漫长，一一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比起醉酒更难让他心情平复，他看着她一向毫无防备的睡颜，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倒在他的脚边，虽然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是充满生机的，但同时他很清楚她的生命也是短暂又纤细的，他的目光带着犹豫，温柔，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也是不怕他的……
　　房中射入了黎明来临时的第一缕光芒，他将她抱起安放在了枕上，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只是这一次，他会将命运掌控在自己和这个女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