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总是黏着我》松毛汤包

8、玉衡

　　道元仙君在望云台上招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玉衡仙君，还不忘吩咐蔚青送来了极具云幕峰特色的茶点。

　　夜瑾心捻起一块茶饼咬了一口，啧了半天。回味道：“用产自南都吴越之地的小麦研磨成的面粉作皮，馅料取自北荒之巅的云顶雪山上散养的耗牛。再涂以琼花蜜用三昧真火慢烤，最后撒上点西境秘制的天香孜然提味。美味！实在美味！”

　　在云幕峰上，除了百无禁忌的星璇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赞起蔚青鬼斧神工到有些异于常人的手艺。

　　道元仙君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堪的表情：“你……说真的？”

　　夜瑾心嘴里的茶饼还没嚼完，接着又拿起了一块。她扭头道：“不然呢？”

　　道元仙君好整以暇地别过头，一副你开心就好的随性散漫。看上去不像仙君，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待吃饱喝足后，夜瑾心抬手抹了抹沾在唇角上的油光：“多谢款待。”

　　道元仙君听她奉承，一心只想赶紧送客。偏夜瑾心有一个令人头疼的毛病，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见她说道：“天尊封你为道元，你竟然也肯受。”

　　夜瑾心端起茶盏往面上一吹，云淡风轻地道出了一句：“折辱之号。”

　　道元仙君面沉如水，对此事不置可否却又避而不谈。他反问夜瑾心道：“素闻夜仙师早具仙资，却迟迟不肯位列仙班。怎么如今又肯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从冒犯，一句话就戳中了夜瑾心的脊梁骨。

　　夜瑾心遂干咳了两声：“这个嘛，说来话长。”

　　说完这位新官上任的玉衡仙君一个眼神渡过去，道元仙君也心领神会地没有再追问。

　　道元仙君从不喜客套，直言道：“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吃口茶饼，喝口闲茶吧。”

　　既然道元仙君已经表明态度，夜瑾心也懒得同他弯弯绕绕：“我来云幕峰，是为了取她一滴心头血。”

　　此话一出，便引得道元仙君一阵不悦。但他仍耐着性子问道：“要来何用？”

　　夜瑾心答道：“为了复我夫君一身仙骨。”

　　“休想。”

　　道元仙君回绝得干净利落，丝毫不给夜瑾心留下一点情面。

　　夜瑾心不恼也不怒，而是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老身年轻时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为了我那位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夫君祭出过金丹，险些连命都搭进去了。”

　　对于此事，道元仙君也曾略有耳闻。便问道：“后来呢？”

　　“唔……”夜瑾心想了想，才接着往下说道：“后来我被流放到了三界外的玄苦之地，他为了救我出来不惜身涉险地，平白磨掉了自己一身仙骨。”

　　说到这，夜瑾心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磨掉仙骨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就等于是被拒之于仙门之外。即便天资再高，也无法修成真仙——她夫君凌绝便是如此。

　　通天之门为她敞开了无数次，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尊都向她垂下过一只手。

　　她却终不肯踏入无极天界半步。

　　道元仙君沉吟片刻：“是因为心怀有愧吗？”

　　夜瑾心不答反问：“换作是你，你愧疚吗？”

　　道元仙君的神思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五百年前的那场大雨中。那时的他苟延残喘地倒在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血泊中，僵硬的四肢被无处不在的寒意侵蚀得几近麻木，仿佛就要连身体里所剩无几的鲜活血液都一同凝固。

　　天尊从无极天界而降，不是为了普度众生。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问了他一句。

　　你愧疚吗——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天尊，他无助得不知该向谁忏悔，只答了一声：愧疚。

　　“这样的心情，”悠扬婉转的话音再度响起，将道元仙君从记忆里拉回。

　　夜瑾心随即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想来你应比我更清楚。”

　　她说话时总是眯着眼，饶是长着一副火眼金睛也实难分辨出这位玉衡仙君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

　　道元仙君神色凝重地看了夜瑾心一眼：“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惭愧惭愧。”夜瑾心难得谦虚了一回：“不过是比旁人活的日子要更长了些罢了。”

　　道元仙君心想，日子活得长的那不是王八吗。

　　“从前就听闻玉衡仙君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道元仙君转头看向夜瑾心：“你救她是为了从我这讨到一点好处，还是给天尊卖了个现成的顺水人情。想来只有玉衡仙君自己心里清楚。”

　　夜瑾心笑得自在从容，回答得也格外坦荡：“两者皆而有之吧。”

　　“龙血复骨……”道元仙君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眉头越皱越深：“既然如此，方才怎么不见你找东海龙王要去？偏得打她的主意。”

　　夜瑾心一听，连连啧声：“瞧你这犊子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媳妇呢。”

　　虽说在她看来，也就这么回事。

　　“你瞧东海龙王那抠搜样，就是问了他也未必肯给我。”

　　夜瑾心逞了口舌之快，而后解释道：“再说了，龙鳞乃世上最坚硬之物。我就是想拿小针在背后偷偷戳它也戳不动不是。”

　　道元仙君听后，一脸冷漠地反问道：“他不肯，我就肯了？”

　　夜瑾心的目光在道元仙君那张臭脸上扫了一圈，心说这人分明就没有半点情愿的样子。

　　同为仙君的两人相顾无言，就在夜瑾心以为要碰一鼻子灰时，忽闻一旁的道元仙君开口说道：“你既知天尊赐我这个名号是为何意，就当知晓我这具躯壳里供养着的心头血与你所求无异。我予你一半以复你夫君一身仙骨，如何？”

　　夜瑾心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么大方？”

　　道元仙君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爱要不要。”

　　许是怕他回头反悔，夜瑾心赶紧把手一拍：“就这么定了。”

　　夜瑾心心满意足地将那罐从道元仙君手里坑来的心头血放进乾坤袋里收好，她来时骑着的那只吊睛白额虎已在山脚下等候了她多时。

　　行至山门，巧遇怜光。怜光驻足，朝她揖了一礼。

　　夜瑾心回看了怜光一眼，突然停下脚步：“少年人，老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怜光躬身道：“仙君请讲，晚辈定当洗耳恭听。”

　　夜瑾心老气横秋地竖起一指，缓缓说道：“少年人，在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选。即便是你所羡慕的小师妹也同样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也会为某些事而感到烦恼。与之相对的成见跟恶意向来就有，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听了玉衡仙君这一席话，萦绕在怜光心中的那些郁结释怀了大半。他朝夜瑾心一拜：“多谢仙君提点。”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夜瑾心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时，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成仙以前最擅长的就是忽悠人了——虽然现在也是。

　　待送走了来者不善的东海龙王和上门讨债的玉衡仙君，云幕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道元仙君出关的消息一出，还在凡间游历的君凰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并不见得是这只凤凰跟怜光一样怀有一颗尊师重道的心，而是因为道元仙君此时出关，就意味着用来测试入门弟子资质的无量妙法境即将开启。

　　道元仙君虽说过凡能登上云梯者，皆可拜入他门下。但其中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都要进到道元仙君以灵力筑成的无量妙法境里走上一遭。只有通过无量妙法境的试炼，才能真正成为道元仙君座下弟子。

　　君凰惦念着星璇，仿佛能想象到她进入无量妙法境中被里面的山野精怪欺负得满地跑的狼狈样。顿时心头一紧，连夜给她画了厚厚一叠召火符。

　　再说回那日星璇被敖钦抓伤了手，虽是擦伤了点皮肉好在没有伤及筋骨。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好全了。

　　众人对无量妙法境的事绝口不提，道元仙君也配合着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直到有一天，负责看守无量妙法境的梵提到道元仙君面前进言。

　　梵提是树精，年岁长到无人能说得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云幕峰上下除了道元仙君，都尊他一声梵老。

　　梵老平时除了看守无量妙法境以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守山门，是云幕峰当之无愧的门神。

　　星璇来时曾见过他，只记得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胡须长到能拖地，脸上也布满了令人喘不过气的皱纹，将他衬得刻板又严肃。

　　竟不想还这般意外的严苛。

　　君凰听说梵提重提无量妙法境一事，便风风火火地赶到望云台，当场就想把那糟老头子火化了。心说：“这老东西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净整出一堆破事来！”

　　若此时开启无量妙法境，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星璇往火坑里推吗！

　　君凰还在一旁着急上火，结果还隔着老远就看到把自己烧成一个火人的拓炎正朝着这边一路狂奔而来。

　　拓炎来时已将静心诀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还是气得浑身冒火，恨不得祭出法相。

　　眼看拓炎身上的火就要烧到望云台来，君凰赶紧上前将他一把拦住：“师弟，冷静。”

　　就在君凰的手抓住拓炎的那一刹那，拓炎立马蔫得跟朵风烛残年的黄花菜一样：“师姐，先把你手上的涅槃之火熄掉成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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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v-有人来猜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