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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姚知珣基本不在家待很久,一是家里没有暖气,冷得和冰窟窿一样;二是家里的气氛实在压抑,一点年味都没有。父亲整日不见踪影,她又不想和妈妈有任何交流,所以在家的时候她基本都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家里没有琴,她也不想早起,索性每天睡到中午,还省得自己起来买早饭。她下午基本都泡在附近的省图书馆,里面有免费的暖气,而且还没有人打扰她,她能在小角落听上一下午的录音。闲暇时,她还会想父母会不会离婚。她对自己的母亲了解的不多,印象中,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她的那些贵妇朋友混迹在各种社交活动上,只有爸爸出差回来,她才会象征性的在家呆一会,营造出她一直在家陪自己的假象。现在家里不仅没有钱了,还背上债,怎么可能支撑得起她以前的生活?她说不定就会甩手走人吧。她自顾自地干笑了声,假如真的那一天到了自己可真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冬季天黑得早,但姚知珣还是呆到了六点半才准备回家。她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室外的温度大概只有零度左右,但她在北方待了小半年,觉得这天气根本不算冷,她还记得自己和陆清源吵架那几天的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冰渣一样。她破天荒的没有听着歌回家,希望春节将至的烟火气能塞满她寂寞空旷的内心。
      她绕了一圈,去了趟不远的购物街。她之前都没来过这边,她对江南唯一熟悉一点的地方就是江城音乐学院周边,每周她都有几天都得过去上课。说起来姚知珣并不是从音乐学院的附属小学一路读上去的,她也是到初中的时候才决定走钢琴这条路,可就算如此,她该学、该练的一点都没有落下。她还记得她整个中学,从来就没上过早自修,只有等到早操结束,她才会慢悠悠地到学校,她并不去教室,而是直奔艺术楼,那边有一架属于她的钢琴。后来等她上了江城六中,那学校的校长是父亲的老友,结果她基本都不去学校,只有到大考的时候才会出现在班上。
      这条购物街取名于象棋盘的楚河汉界,旁边的楚河是一条人工河,当年是为了整治环境,于是政府打算将附近的两个湖,沿河所建就是汉街——取了汉界的谐音。河边的建筑有的是仿欧式,有些是仿民国的红砖建筑,还有些则是现代风格的玻璃幕墙建筑,街上偶有街头艺人,大多都是在些滥竽充数。现在临近新年,处在打折季,街上熙熙攘攘。行走在流光溢彩的购物街上,姚知珣并没有感受到什么过年的温暖。暖黄色的灯光穿过两边商店的玻璃门倾泻下来,但并不能带来暖意,身边人来人往,却和她没关系。
      突然,一阵悠扬温暖的旋律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暗自想着应该是有人在拉小提琴。随即她加快了步伐,迫切地想找出这乐声的源头,最终在不远处看见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在演奏小提琴。他站在一根柱子附近,即为他挡住了寒风,也挡住光线,脚边是他的琴盒。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微闭着眼睛拉着小提琴。她自然而然地在他面前驻足,安静地听着他拉的曲子,维瓦尔第《四季》里的冬,第二乐章。
      她满足地聆听这美妙的音乐,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想起她和陆清源围着壁炉聊天的情形,她还记得那些被橘色炉火照亮的温暖亲吻,连同着他说的暖人心扉的话语,都让她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起来。
      乐声结束,跟着一同结束的还有她的回忆。她回过神来,下一秒便为他鼓起掌,既是出于惺惺相惜,也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他的赞赏,她还情不自禁地小声喊了句:“Bravo!”
      这位年轻的男子早早就注意到她,因为她是为数不多能听自己拉完整首曲子的人,更多的人顶多只是停留片刻,赞许地看自己一眼,接着离开。他朝她微微一笑,“谢谢。”
      姚知珣莫名有些喜欢他,她没有停下掌声,问他:“你有保留曲目吗?”
      对面的男生愣了愣,尴尬地笑着摇头,回答她:“没有。我这儿可不是音乐会。”
      “真想听你拉点别的。”她依旧笑着。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骄傲,“你说,看我有没有练过。”
      “唔……我小提琴听得不多,舒伯特的《鳟鱼》如何?是不是太长了?”
      “那个可是钢琴五重奏。”可真是个外行,他暗自想到。
      姚知珣有些疑惑,自己的确记得这部作品里确实有弦乐,她有些迟疑地说:“不过也是有小提琴吧……”
      “但并没有钢琴啊。”
      “我能弹,但是没有钢琴,”姚知珣耸耸肩,“况且我也没有练过这曲子。”说完她就准备离开,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自己肚子也有些饿了。
      对面那男生眼睛里放出光彩,有些吃惊地问她:“你也是学音乐的?”
      姚知珣点点头:“我在国家音乐学院。”
      “天哪!”他忍不住赞叹一句,眼前这个女孩子一再让自己惊喜不断,“你有时间吗?我想听听你弹琴。”
      姚知珣依旧想推脱,便找借口说:“我又不能像你一样背着钢琴到处跑。”
      “没事,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他想伸手想拉着她去不远处的一家琴行,可不能让眼前这个大佬轻易溜走。
      姚知珣快速后退一步,喝止道:“你要干嘛?”
      “带你去我家的琴行,”他盯着她眼里倒映的昏暗的光,“这下就有钢琴了。”
      姚知珣只想脱身,他刚刚的动作让她厌恶起他,冷冰冰地回答他:“我说过我没有弹过《鳟鱼》。”
      “刚刚……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激动,毕竟你在我眼里就是大神一尊,我真的只是想听你弹个曲子,没有别的意图,对不起。”
      他眼神真挚,动摇了她的意志,而她确实好多天没碰钢琴,免不了有些手痒,“那好,就一首。”
      他尽快地收拾好东西,然后将琴盒背在肩上:“我叫陈夜泊。”
      “《枫桥夜泊》的夜泊?”姚知珣觉着这名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嗯。你呢?你的名字是?”他看着她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姚知珣。”
      “即便相距遥远也执着去寻找?”
      倒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解读自己的名字,姚知珣挑了挑眉,接着满脑想着远在千里外的他,并没有回答。
      “到了。”陈夜泊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
      姚知珣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看去,那店门可罗雀,装饰的倒是金碧辉煌,典型的古典主义三段式结构,线条简洁洗练。店内灯火通明,但顾客寥寥无几,只有一对带着儿子过来挑吉他的年轻父母。她跟着他,在进门的同时,她抬头看了眼招牌“繁弦乐行”。
      姚知珣飞快地扫了一眼店内陈设的各类乐器,不费力就看见最里面的一架雅马哈小三角,她怎么能抵抗那黑白琴键的诱惑,便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接着琴凳上坐下,调了调琴凳的高度。她习惯地搓了搓手,突然想到每当自己准备练琴之前,陆清源总会把自己的手塞在他上衣口袋里捂一会,她低下头暗自笑了笑,紧接着由快到慢的跑了一遍八度音阶活动活动手指,最后问他:“肖邦的《冬风》怎么样。”可那语气根本不像是商量。
      陈夜泊稍微有些差异,假如他没记错的话,《冬风》应该是肖邦练习曲里最难的一首,他微笑着点点头。
      此刻的姚知珣需要一首对她来说不算太难、掌握娴熟、名气够大的曲子,而《冬风》再符合不过了。她转过身,手腕悬在琴键上方,默默回忆下需要注意的几处细节,便按下了琴键,极具有压抑感的和弦便汹涌而出。
      姚知珣故意拉快了速度,一方面外面天已经漆黑,另一方面她已经饿得有点不舒服,只想快点到家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火急火燎的心情让她意外地漏了个音,几乎是瞬间她突然想到,要是此刻陆清源在这儿,他肯定又得敲自己脑袋。正当她想着那诙谐的画面时,左手又错了个音,这个略有刺耳的音一下子将他从她脑海里踢走,她只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好快点弹完走人。
      而在此刻对面男孩的眼里,在乐声响起的那一刻,从头顶到脚尖,随着她肩膀的每一次起伏,随着每一个乐句的奏出,她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辉。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女孩。她沉醉于音乐,而他沉迷于她,他甚至开始想象着她和自己合奏《鳟鱼》时的样子。
      姚知珣按下最后的上行的八度音阶,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有点体力不支,接着她听见他喊了句“Encore”,她站起来,脸上挂着她一贯礼貌而又冷漠的微笑。
      “不可思议。”
      “在我学校,像我这样的一抓一大把。”
      “你真是谦虚。”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家我就要挨骂了。”这曾是姚知珣惯用的脱身借口,不过此刻妈妈不在家,而爸爸从来不会管自己几点到家。
      “你没事可以过来坐坐,我基本每天都在儿,我还可以带你去我朋友的一家唱片店,他那儿有一些初版的唱片。”
      唱片这个字眼又让她想到了陆清源,她有些无奈,这才分开几天自己就这想他,那接下来还有快半个月,那自己岂不是要得相思病了。她确实想去看看,看能不能淘到一张珍品给他当新年礼物,于是她点点头,接着报了自己的微信号,“我们明天去怎么样”
      “我得问问他,现在快到春节了,他估计就快歇业了。”
      “那好吧,实在不行我年后再去。”
      “那你就快回去吧,”他看了时间,“七点多了。”
      姚知珣现在又饿又冷,加快了步伐好早点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她抬了抬头,注意到整栋楼基本全亮着灯,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她上楼时,想着家里会不会有人。可当她拧开门,看见漆黑一片的屋子,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刚才幼稚的念头。进屋后,她并没有打开灯,在一片漆黑中,她拉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盒饼干和一瓶牛奶。
      她坐在一片黑暗中吃着“晚餐”,想着和他分别后的这几天。她开始思索,是从何时开始孤独变得不可忍受,她突然鼻子一酸,几乎是在同时,客厅的灯亮起,父亲出现在她面前她眼神有些慌乱,暗自庆幸眼泪还没掉下来,下一秒满脸疲惫的父亲出现在她面前。
      “我今天去了趟你爷爷家,他们给我了点东西。”
      “嗯。”
      “年后我就得出去找份工作,现在这样太难过。”
      “嗯。”
      “生活费的话,爸爸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给了。”
      “我能自己赚。”
      “那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以正事为主。”
      “嗯,”姚知珣吞下最后一口饼干,又喝了口牛奶,“我准备去洗澡了。”
      “去吧。”
      这老房子年久失修,电线水管都老化得差不多了,浴室没有取暖灯,水温也不是特别热,姚知珣敷衍的洗了完就赶快跑出来,实在是太冷了。她跑进卧室,跳上床,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动作一气呵成。由于这房子在一楼,所以整个屋子潮湿又寒冷,她根本就不想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可偏偏这时陆清源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桃桃。”她听见他说。
      “我才洗完澡。”
      “嗯……”他拖长了语气,“洗干净的小桃桃一定很美味。”
      姚知珣感觉红了脸,语塞半天也没憋半个字出来,只是气滚滚地。
      “你在那边好么?我不太习惯,这边太麻烦了。”
      “我还好,就是没钢琴,特别特别无聊。”
      他叹了口气:“看来你想钢琴,不想我……”
      “你胡说!我刚刚还在想你!”
      “想我什么?”他说得很快,几乎让她没听清。
      “想给你带一份新年礼物。”
      陆清源抿着嘴满意地“嗯”一声:“那我也得想想给你准备什么。”
      “我想吃枣花酥、如意酥、牛舌饼还有绿豆凸!”
      “我保证这些东西比你先到家。”
      “嘻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啦!”
      “而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带着无限的期冀。
      “那等过完年我就找个借口跑出来?”
      “真乖,今天清筱和我爸都过来了,我不能离开筵席太久。”
      “嗯,我爱你!”
      “我也爱你。”
      直到腊月二十九,也就是第二天的下午,姚知珣都以为今天是重复而又乏味的一天,也以为自己得等到年后才能回燕京,但现实往往总会和预想有出入。
      一切的开始是陈夜泊的一条微信,他问她有没有时间去他朋友的CD店逛逛,她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在图书馆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去CD店看看,说不定能给他挑到礼物,就应了下来。于是两人约好在一家下午茶店见面,而陈夜泊早就到了,只因为他早就计划好要将她约出来。他给她点了杯热可可,他觉得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甜品。他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进进出出的顾客。当他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挥了挥手,“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带着微笑走过来,他觉得她漂亮又迷人,“你来得真快。”
      “我们出发吧。”
      “不急,想着还早,”他看了眼窗外,“先休息一会吧,我给你点了杯热可可。”
      “谢谢。”
      姚知珣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可以说她丧失了对陆清源以外所有人的兴趣。大多数时间她只是默默吸着杯里的巧克力,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能去CD店。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对方,为了假装自己并不是漫不经心的状态,她还会夸赞几句,甚至还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看法。这些毫无意义的谈话快要把她的耐心消磨殆尽,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终于忍不住说:“我们走吧。”
      “好。”陈夜泊猛地从夸夸其谈中回过神,脸上立刻堆上笑容。
      那CD店距离他们并不远,但一路上,陈夜泊依旧津津有味地说着自己学小提琴的惨痛史,但姚知珣只觉得乏味,这些事哪个琴童没经历过?
      “到了。”他们在一家书店停下。
      “这是书店,你可别骗我。”
      “我当然不骗你,在三楼。”
      他确实没有骗她,这不单纯是个书店。近几年实体书店逐渐式微,为了维持整个书店的运作,不得不将一些闲置的空间租出去。按照以往,她肯定是要在书架中流连一会,但她现在却直奔CD店。
      姚知珣看得出来这店的老板是个音乐发烧友,因为一进门就是一套木制的音响,绝对烧钱。那老板年纪三十上下,蓄着中分长发,留着短的络腮胡,眼神温柔优雅,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家店是个“7”字形,面积大概十见方,墙上满满当当地放着唱片,从左到右按照风格分了不同的类,最里面的拐角处,放的则是一货架的古典黑胶。姚知珣径直走过去,开始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翻起来。她慢慢筛选着,最终在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和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中摇摆不定。
      “这个,多少钱。”她将手上的红黑封面的黑胶递过去。
      “真是好眼光!这可是TAS名碟,芝加哥交响乐团,1990年录制的,市面上基本绝版,我突然后悔把它拿出来了,你要的话,两千五。”
      她先是愣了一愣,价格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但是这是给他的礼物,她只能咬着牙应下来:“好。”
      “你是用来收藏么?”陈夜泊有些好奇地问。
      “送人。”
      “关系不一般吧。”
      她脸上挂起笑容,温柔又甜蜜地回答:“给男朋友的。”
      这个回答给陈夜泊从头倒脚泼了盆凉水,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冻得僵硬:“哦。”
      “我回家了,你呢?”
      “我还想挑几本书回家,你不用等我了。”
      “真的不用?”
      陈夜泊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点点头。
      “那再见!”终于能清静下来了,她在心底感叹道。
      一路上,姚知珣都在想着他拿到礼物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满心的欢喜从她的眼睛里溢出,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回到家,她毫无防备地撞见那个瘦高的身影,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那是她生命中的恶魔,她从未给自己带来温暖,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化作自己的梦魇。
      “你怎么回来了?”那人的声音尖锐,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发出的刺耳声。
      她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回答:“这是我家。”
      “这么晚才回来,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手上拿的给我看看。”
      “和你没关系。”
      “哼,去找你以前那些阔绰朋友了?”她的眼神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女儿。
      “我可不像你。”
      “这半年你爸没给钱你,你怎么过过来的?听说会有老男人专程去你们学校找刺激,你是不是……”她越往后说语气就越轻挑,神情也变得自以为是。
      “不是!”她攥紧拳头,声色俱厉地反驳她。
      “被我说中了?这么气急败坏?”
      “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她浑身颤抖着,
      “当然,”她嘲讽地笑了笑,“靠身体赚钱也是靠自己。”
      姚知珣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怎么了?没话说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狐狸精。”
      眼前这人永远知道自己地软肋在哪儿,她的讽刺就像是尖锐的刀子,直捅进要害。姚知珣并不理她,埋着头走向自己的卧室,狠狠地摔上门,随着整栋楼似乎都震了下。她突然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是露宿街头都比呆着这所谓的“家”要好,她立马开始收拾东西,将随身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行李箱,当然,还有她刚给他买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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