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于锦落

6、挨打

　　第六章挨打

　　袖离不晓得艾春什么时候回来，但她会一直等。

　　三月底，两位红盔士兵顺利护着袖离回到了洛阳，他们马不停蹄折返回去，让袖离就在乡里待着，别惹岔子。

　　棉麻布里还包着有杨苍给的银两，这些钱够她胡吃海喝好一阵子。她没忘艾春的嘱咐，去了一趟白当铺。

　　白老爷子摆摆手，说是镯子早就卖了，给多钱都没用。人家买主不在洛阳，就是个贵客旅人，也不晓得去了哪。

　　拥挤的店铺口，袖离擦了擦额头间的汗，想着要被大娘的竹条打，胳膊冒起了小疙瘩。她是个怕疼的娃子，也不晓得怎么办，就得等着艾春回。

　　也不晓得这野丫头死了没，不当僧人的老僧人在茶园子说书时讲过。那皇宫是吃人的地儿，小的伺候不好，茶水泡涩了，老皇帝一声令下给斩了头。

　　别看那龙雕天梯华贵的很，上头沾了不知多少亡魂血。

　　袖离坐在卖茶水的小铺子，连想了好几日的艾春。坐着时也想，躺着时也想。一颗心拧巴成了麻花，但艾春不知道。

　　这个野娃子没心没肝的，不像大娘也不像她奶，谁也不像。

　　十来日后袖离才见着艾春，这个丫头穿着一身鹅黄衣裳，挽了个发髻，有模有样的下了马车。

　　袖离坐在茶园子外，隔了半条街道，茶水尚未喝下，便瞅着艾春回来了。脸还是那个脸模子，就是没了以前的辫子。

　　艾春眼尖，三两步跑进了，张口便问：“我奶的镯呢？”

　　“白爷子卖了，人早离了洛阳。”

　　“嘿哟，那不得挨一顿子。”

　　艾春笑了，袖离就来气，招呼着往她肩膀连拍好几下。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你做啥去了嘛，做啥不跟我一道回，你要是被卖了，大娘不得往死里打我。”

　　“嘿，去那地儿溜达溜达。”

　　这一路渴急了，艾春捧着袖离的茶碗子喝了几口，没嫌够，跑堂子的又给倒了几碗。“春儿，好些日子不见人俊了嘞，越水灵了不是？”

　　跑堂子三十好几，还未取妻，自然是喜欢着的。春见他一双眼上下来回了瞟，伸出手作势抽他一嘴巴子。“眼不给你戳瞎了，还看！”

　　跑堂子退了几步，袖离顺势扯着艾春走了。

　　“谁都敢打，你咋不打天皇老子呢，就像说书讲的那样，头给你削没了！”

　　“还要打人了，你晓得这十来日我多担心不。”袖离脸都气红了。“怎么着，观光过了，待会可劲给牛蛋那帮娃子吹，我们春可见过皇帝嘞，可不是牛气呢么。”

　　“袖儿，别提这事儿！”艾春听着也气着了，两人站闹市街边把这事说开了。

　　“人没见着，那俊娃娃连根头发丝都没摸着。”

　　“咋的了么又？”

　　艾春连叹着，说是宫里选及笄之女，边城人家好看点的女娃娃都去了，她自个儿拾掇拾掇混进去了。几十来个女娃娃站一屋子。

　　“然后呢？”

　　“还有个啥然后，那老太监喊我脱衣裳，我不干。”艾春说到这，一狠跺脚：“老嬷嬷把我逮着了，我一挣扎鞋掉了。”

　　“被赶出去嘞，说我脚臭。”

　　艾春气的很，说自个儿是被那些个小太监拖出宫的，鞋给扔外头了。说是选秀九层关，其中一关得是肢体透香，她这臭脚被一屋子的女娃娃闻着了，都笑话她。

　　艾春这脸皮可是护的很，被人这么一笑，绷不住面了，照着笑的最欢的那个女娃娃就是一爪子挠下去，不解恨，扯着人头发丝像给她娘拔地里野草那样，牛劲使出来了。

　　她花了重金买的衣裳，宫里头人以为是哪大户人家嚣张跋扈的姑娘，没敢动，就给轰出宫了。

　　艾春说这话时，袖离面绷不住了，转过头去肩膀抖了几抖，回过身调整好情绪，等艾春继续诉苦。两人走了大半个洛阳城，艾春领着袖离去首饰店，来回挑挑拣拣，瞅中个血镯子，袖离晓得艾春的意，和老板娘来回讲了几番价钱。

　　三两银子入了手，没给用布包好。她奶的镯旧，艾春就用石头磨了几番，有些像了，这才敢往西村走。

　　道还是那条道，人还是这俩人。那些个娃娃见人回来了，一窝蜂簇拥上去把她们围的水泄不通，都晓得她们这是出了洛阳见大世面去了，佩服勇气之际没来由的好奇。

　　“袖姐儿，外头有啥好吃的呢么，听他们说南方的细米可好吃嘞。”

　　“吃吃吃，撑不死你。”春从兜里掏出一吊钱，娃娃们闹哄开了，她像个散财主给他们一人几枚，钱还没给完，前头大娘拎着扫帚喊了一嗓子。

　　“作孽的娃娃，你咋不死外边！”

　　大娘嗓门尖，这一喊把袖离她娘喊出来了，刚干完农活手还没洗净，往围兜擦了几番，转身掏了赶鸡的棍子跑出来了。

　　“死娃子！你还晓得回来！”

　　两个大娘都是地里干活一把好手，胳膊粗气儿也足，几棍子下去这人都得交半条命。

　　袖离惊叫一声，跑的比谁还快，大娘追后头打，轮到艾春了，她嚷了一嗓子：“且慢。”

　　手在兜里掏着什么，倒是拿出个物件，给大娘看。

　　说是大官给赏的，见她亲得很，认坐干闺女，连带着袖离一块。这身子骨可糟践不得，如今可是永安城太监总管的干闺女。

　　“干爹说了，过些时日，老皇帝微服私访，来咱洛阳，到时相聚。”

　　“您要往我俩身子烙下印子，到时这可怎么交代。”

　　艾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不忘给袖离使个眼色，袖离忙回道：“见着杨哥了，如今成了大将军，领着我们认识了些宫里人。”

　　艾春在旁搭话，说是大总管如何如何待她好，总管长啥样，穿着啥衣裳，举手投足描述一番，连袖离都信了。再看这牌子，俩大娘也不识字，用手摸了一番就晓得是个金贵玩意。

　　艾春又把假镯拿出来了，说镯子也典当回来了，这一路都没生岔子，喊俩位娘消消气。

　　一时犯难，隔远乐的牛蛋插了句嘴：“往屁股上打，谁能看着？”

　　这一说倒好了，打免不了了。艾春狠瞪了牛蛋子一眼，恨不得咬他一口。

　　西村还是那个西村，人回来了，打也挨了，大娘也不是不心疼人的，杀了只鸡，算是接风洗尘。

　　袖离收拾了一番，忙去了南山破，黄土露了出来，哪见雪的踪影，就是那些鹿角海棠还没开。

　　也不晓得杨哥啥时候娶她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