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离》于锦落

1、袖离

　　简介:

　　我记得那天，整个洛阳城都被雪遮着，杨哥骑着马在城门口，瞧了我一眼。

　　雪就这么带着他走了，和他那匹黑马，一点点的，离了洛阳城。

　　杨哥的话我没忘，他说等鹿角海棠开了，就回来了。

　　第一章：袖离

　　袖离从嘴里呵出一口热气，揉了揉被冻得紫红的双手。哆嗦着抖掉身上的雪，埋着头奋力在土里挖着什么。

　　她旁边站了个姑娘，小鼻子小眼儿的，斜睨着袖离。

　　姑娘是隔了户人家的小闺女，名叫艾春，穿着大棉袄子，梳了两个小辫儿，脸蛋被冻的通红，就这么盯着袖离挖着土。

　　“再找找，秋时埋的这地儿，要不就靠左点，反正这准没错。”

　　袖离挖疼了，指甲缝里全是冰渣子。“能是这么？雪这么大嘞，你瞅准没？”

　　“我眼儿尖，错不了，谁都跟你似的是个憨闷嘚？”

　　袖离被艾春骂了，没还嘴，心里头想自己也是个憨闷嘚，怪不着人家骂。她侧着身子挪了两步，继续照着没挖完的大坑挖。

　　一个晌午，手都差点遭冻掉了，艾春说的那对镯子，终于被袖离给刨了出来。

　　艾春拿过镯子，翡翠绿光红血丝，是她奶的血镯子没错嘞。上代传下来的，说是皇帝跟前儿某个小宦官给赏的，金贵着。她奶当宝贝似的带的大半辈子，死前儿传给了艾春，艾春是个精明娃子，怕镯子被偷，想出了个馊主意，给埋地里了。

　　俩姑娘眼瞅着镯子，脸儿是笑开了，往怀里一塞，贴着肉。顺着来时路回了家。

　　两批柴火一燃，袖离没忘煮了些茶，喝的里外滋润，缓过了冷气儿，俩人又往屋外奔。

　　“你当真要卖？”

　　“骗你做啥子，我奶给我哩就是我的，这镯子不卖干啥。”

　　袖离看了眼艾春，晓得她说风就雨的性格，嘴上劝着，眼却一动不动盯着玉镯瞧。“莫卖，奶不夜里来找你？照着你这大腚子揣上一脚。”

　　“别吓唬人，这套不吃，哎，我奶疼我。我卖镯子她不反对。”

　　艾春下巴一抬，神气哼了声，招呼着袖离跟上。什么牛鬼蛇神她不信，就算奶要来找，也合了艾春的意，她抽了抽鼻子，瞪着小眼儿往前跑。

　　袖离腿脚没艾春灵巧，气喘吁吁在后头追着，就这么你追我赶，到了洛阳城的白当铺。

　　冬日这当铺生意红火着，那些个穷人家没了油米钱，就当些值钱的小玩意，有的人把自己都当了，想着能吃上一口饭。

　　排了老长的队，白老爷子带着西洋那传来的老镜，问这俩大姑娘当什么。

　　十五六年纪，都没找夫家，是老姑娘咯。都是西村穷乡僻壤出来的，莫非是要当人？

　　“白爷，当个镯子。”艾春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掏出来，花布垫着老木桌，一点点翻开。

　　“穷丫头有莫子镯，能是个啥好玩意么？”白大爷伸手去拿，还真是一对镯。这摸着也通透。转身时被艾春喊住了。

　　“白爷子，拿走作甚捏？”

　　晓得是艾春不放心，怕爷子回头掉包，老人家看出来了，搁下镯子，回头从柜里掏出个发光的物件，她们也不晓得是做啥，就见老爷子用那物件对着镯子来来回回照了许久，眼皮一台，盯着艾春瞧。

　　“丫头，当多钱？”

　　艾春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眼袖离，袖离比了个数字，五根指头冲白大爷晃了晃，白爷眼神儿凝住了，袖离犹豫着，扣下了大拇指。

　　“你这乡丫头倒是狮子大开口，这镯子顶多八两钱儿。”

　　“这年头老物件不好卖，城里头也没啥大官大户买你这破东西，五十四两你把我整个当铺卖了都莫得。八两钱要不要。”

　　艾春张着嘴，好半晌反应过来，冲白大爷道:“我们不来拿嘞，直接卖，你给十两，凑个整数，看我奶的面儿上，这镯子你爱卖给谁卖谁。”

　　从当铺出来，俩人表情都拧巴着，隔了老远，倒是袖离带头笑了，艾春也跟着乐。十两银子踹怀里舒坦着，袖离挺不好意思，问艾春。

　　“我这一走，见了杨哥，等回来时，就把钱还给你。”

　　“你跟我客气啥，你忘记了，大娘没奶水，你喝的都是我的。这跟我客气个啥嘛，钱二两不够用，拿三两走，合计着杨哥这会也是个大官了，每月不得有十几辆银钱”

　　袖离心中想着杨哥那端正的脸模子，四五年过去了，应当是又高又大，跟他爹比，比他爹都俊呢。

　　袖离笑，也不跟艾春客气，三两钱揣兜里。

　　第二日一早，趁着自家娘还没醒，袖离在枕头边放了一两银钱，包袱没带个啥，几件衣裳，一些干饼，之前帮秀坊干活攒来的两百吊文钱也不忘带上，黑灯瞎火的，顺着夜色就往村外走。

　　她给娘留了口信，说有事儿就去杨家。

　　还没走几步，后头传了几声响动。也看不见个什么，就听着女娃子气喘吁吁往袖离这跑。临近了，两人打了个照面，袖离看着艾春后头跟来的人，她爹娘嘴里吆喝着。

　　“死娃娃翻天了！敢卖你奶的镯，还敢离家了你！”

　　大娘大爷前后脚跟上，天灰蒙蒙的，眼神好使着就瞧见了袖离，大娘赶紧吼了一嗓子。

　　“袖离她娘！还搁屋里头睡着！你娃子要跑了！快出来撵人嘞！”

　　袖离就听着自家屋里响起了声，油灯一燃，就看着她娘忙穿衣服的影。

　　“跑？做啥了！做啥了！！”

　　“你快出来嘛！这俩娃娃也不晓得合计个啥！”

　　艾春这腿倒是派上用场，半点速度没落下，拽着袖离的手就奔，扯着嗓子跟她爹娘喊道。

　　“莫追了，回去吧！我跟袖姐出城看看，找杨哥！”

　　“呵！你们这两个女娃娃连乡都没出过，敢出城了！”

　　天蒙蒙的亮，雪花儿半点没落下，寂静的乡道只有两个背着包袱飞奔的姑娘。谁腿脚都没有这两人利索，大人在后头追着，她们没了命的跑，一晃眼距离拉下了，袖离她娘在后头气的大嚷嚷，说走了就别回来嘞。

　　袖离看了眼艾春，艾春边跑边笑，头发丝儿都被吹乱了，辫子还没扎，晓得是急急忙忙出来的。

　　“咋的嘛，你这是”

　　“合计着不是放心不下你呢么，路上好得有个照应。你这憨闷嘚要是被骗了，我就没这么好耍的娃子了。”

　　雪夹杂着风，顺着小道，吹散了那些脚印，她们朝着城门口飞奔，从嘴里呼出的热气温了带着冰渣的眼睫毛。

　　“袖姐儿，你想杨哥了不。”

　　袖离眨巴着眼，跑许久了，才轻轻的，嗯了声。

　　在这风雪天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搜藏评论才是我更新的动力~o( =∩ω∩=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