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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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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远离邪停下手,定定看了他一眼道:“大哥,今日之事忘了吧,他日再见我仍尊你一声大哥!”
林荫岚心中一颤,除了当初结拜时他称过一声大哥外,日后远离邪皆是直呼其名,也许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此时听闻这一声大哥,他却不自觉的心寒,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声称呼而逝去,永不再复得。
“他,很危险!”
远离邪只淡淡瞟了他一眼,只这一眼,林荫岚便觉全身冰冷,知道大势已去。
“大哥!”当雷修二人听到消息后一前一后赶来时,院中只有林荫岚一人独立西风中,那一架马车已绝尘而去。
“迟了!”林荫岚良久方悠悠叹道,原来今日一切他早已知道。
天暮,鸦飞,钟声悠悠。
“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但我不会道歉的,竹青痕,如果你想用老五让我知难而退的话,我告诉你,不可能!”
竹青痕软软的倚在车壁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毒发如同抽髓剥筋般耗去他大半的体力,可车外的人偏不让人安生。车轱辘转动,他的声音便随着响起,嗡嗡在耳边叫,仿佛车行一路,他的声音便也响了一路。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只有一句话要说,竹青痕你既惹了我,那我们这辈子便是不死不休!”
远离邪的脸上微微发热,心跳得很快,握在手中的缰绳只觉得硌手的很,只是却无力放开亦无力握紧,便这么随着马儿得儿得儿。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象此刻这般紧张,虽然话撂得狠,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就象个青涩的毛头小子面对心上人般手足往哪放都是不妥,好在竹青痕坐在车厢里,看不到这副窘迫样。他抬头长吁口气,郁积胸口多日的烦闷终于一扫而空,不管怎么说,既然说出来了,那么便会紧紧抓住。
六月债还得快,竹青痕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唆使叶飞花先下手为强,却想不到一转身便有人做给他看。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得长叹一口气,无力的闭上嘴,胸口的痛有卷土重来之势,忙阖上眼强敛心神坐定。
不二庄坐落在江南清风明月的静湖畔,武林白道之首,万人景仰之处,花红柳绿掩映不住磅礴气势,霸气纵横。
马车未驶入便有凛然之气越空而来,竹青痕身子一僵,天下第一庄果然名不虚传。
“二少庄主回来了!”
大门徐徐敞开,已有家丁奔入院内禀报,庄中如同沸腾了般,欢呼声四起,便是一向冷静自持的远简望竟也在得到消息那一刻施展绝顶轻功奔出来。
远离邪一下车便见父母兄嫂带着一干师兄弟立于庭前迎接他,不觉得眼眶一热,自从三年前负于玉二后,他一气之下离家独自修练,三年来第一次归家,久别重逢,情难自已。
“爹,娘!”趋前一步屈膝拜倒在父母之前,“孩儿回来了!”
“起来,起来!”远简望忙扶起他,须发微颤,远夫人已一把扑上去抱住远离邪叫道:“邪儿,你可总算回来了,担心死为娘了。”一声不响离家只留下一封信说是寻访天下名剑,三年不归,江湖上也销声匿迹,更无只言片语寄回家中。八月月圆之夜与玉二决战玉阙山琴台峰一事也让他们寝食难安,后来听闻玉二身亡青梗峰下,心中才长长松了口气。可是远离邪迟迟不归,又令他们担忧不已,现在看到他回来,一颗心才重新放下。
“二弟!”
“大哥、大嫂!”
“师兄!”
……
竹青痕倚着车辕兜着手看被人潮淹没的远离邪,那个面容端正目光如电隔着万千人潮第一眼也会看到的人便是不二庄的庄主远简望,当今武林第一人,俯仰间吞天纳地,那种气概无人能及。
竹青痕有一下无一下的想着,有风从庭院里吹来,拂起鬓角碎发,有兰芷芳香馥馥,雕梁画檐在人群后峥嵘巍峨。不二庄,天下无双,凡江湖人唯马首是瞻,不敢有违。
“青痕,你过来!”
竹青痕回过首才发现远离邪在招呼他,原来刚刚走神了,便移步过去,朝远简望及其身边的中年美妇深深一揖。
“竹青痕拜见远庄主及夫人!”
远简望低眸看了他一眼,竹青痕身子一僵,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武林第一人果然不可小觑,气若汪洋,不怒自威。
“好标致的孩子!”远夫人一把拉起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脸欢喜,“快快请起!”
远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闻名江湖的侠女,一双柳叶刀使得江湖少人敌,遇上远简望也是因为不打不相识,然后才牵引出一段情缘,成亲后与远简望共同闯荡江湖,江湖上称其神仙侠侣,生下远明浩后,她将孩子往庄中一放,自己依然跟着夫婿走南闯北,她在江湖上的名望亦不亚于远简望,可以说不二庄的偌大声誉中也有她的一半功劳。直到怀着远离邪时她依然跟着远简望为江湖事奔波,殊料中了暗算,几欲母子性命不保,还是罗烈英仗着精湛的医术保住了她母子性命,自此一番变故后,她这才将心安了下来,淡出江湖。后来,生了远离邪后,孩子体弱,她一心照顾着幼子,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家相夫教子。尽管如此,如今提起远夫人,江湖中人无不肃然起敬,尊敬之意绝不比远主简望少一分。
竹青痕也听闻过远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当世第一奇女子,今日一见却觉得其和蔼亲切,如同慈母般,唯眉宇间可见英气飒爽依稀可见当日风采,一时恍惚。他想起自己的娘亲,娘亲个性柔顺,懦弱,整日里不是以泪洗面就是强颜欢笑,便是喘息声大一点,她亦心惊胆颤好半天,镇日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却勉不了日日挨打受骂,百般折磨。他当时年纪小,非但不能保护娘亲,反惹得她受更大的伤害,每次他冲动代他受过的总是娘亲。大夫人动不动棍棒伺候,娘亲趴在他身上护着他,承受了大半的棍刑,他总想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可没等他长大,娘亲便撒手人寰……
娘亲若有这般神采,那他此生便无所求了。
“青痕,青痕!”
竹青痕回过神看到远夫一脸关切的望着他,便勉强的笑笑。
远夫人确实非常和善,连连问远离邪是否一路上累着竹青痕了云云。
远离邪也有些奇怪竹青痕的虚弱,便虚虚应付了下然后向众人告辞带着竹青痕下去休息。到了家中,他才想到他还尚未想出如何向家人介绍竹青痕,远简望与远明浩皆是眼里容不得沙的人,与他们来说,正与邪,泾渭分明,混淆不得亦姑息不得。这也是远离邪常常被教训的地方。
远离邪心中有事,所以没有察觉背后远明浩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浩大哥,怎么了?”龙灵姝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远明浩低咳一声,“这个竹公子似乎受过重伤?”
“前段日子邪儿让我们打探罗圣手的下落莫不是为了这孩子?”远夫人想了下恍然,然后笑盈盈转向远简望,“你看?”
简单的两个字远简望已知她所要说的全部,便颔首道:“好,我会便命人加紧寻访罗圣手。”
远简望爱妻如命,妻令如山,自此四处寻访罗烈英不题。
却说远离邪将竹青痕扶进房内后,见他额上冷汗密布,脸亦一阵恍白,不由暗暗心惊:“你怎么样?”一边伸手拭汗,却觉得那汗沾手粘腻,不由越发心惊肉跳。
竹青痕却挡住他的手道:“没事。”
这样子还说没事?然而,竹青痕不说的事远离邪知道再坚持也是白问,当下便道:“你在怪我?”
“什么?”竹青痕不解的问。
“你在怪我喜欢你,明知道你毒未解还逼你。”
“没有的事。”竹青痕板着脸答道。
“你听我说。”远离邪作了个手势制止他开口,“在你毒解之前,我不会再对你作出之前的事情,青痕,你我之间不争这朝夕。”他要的是长长久久。
“远二少……”
“你躺下,我去给你煎药。”
“远二少。”竹青痕拉住远离邪的手道,“刚刚,我只是想起了我娘。”
“我娘平素生活在大娘淫威下,一生唯唯诺诺从未有展颜时……”远夫人容光焕发,雍容华贵,对他却又亲切有加,让他无端起了孺慕之情。
“我小的时候常常在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带娘亲离开这个家,可是,没等我长大,娘便去了,她这一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竹青痕垂下眸,掩住其间的哀恸。
远离邪伸手抱住他,手臂从他腋下伸过按在他的后脑上,将他的头按在胸口,安抚的姿势却带着独占的意味。
“你娘地下有灵,必要你过得好好的。”远离邪道,“我小的时候常在想等我身子好了,我一定要跃马江湖,行遍天下,但是我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拔光罗圣手的胡子,因为他的药太苦了,可娘总劝我喝下说什么良药苦口,我每次见他总要拔他一把胡子,他是个爱胡如命的人,心疼的不行,后来,见了我他的嘴总在抽,胡子一抖一抖的,不让我近身。我爹为此没少罚过我,我娘疼我,惯着我,却也不允我对罗圣手无礼。”
竹青痕噗地笑道:“你小时候竟然这般皮,总说罗圣手不与你计较,要不然,他随便动一动指头都有你好受。”
远离邪见他笑便也笑道:“是啊,可惜我还是长大后才知道。娘说是他救了我们母子一命,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和我娘。那时起我便不淘气了,我所有闯的祸事都有我娘给我罩着,若是没有了娘,那我……我想,就冲着他救了我娘,我也得敬着他。”
“这一次他若解了你的毒,我便将他供着当佛拜,他若解不了你的毒,我还要拔光他的胡子,看他敢不敢?”
竹青痕正听他说到动情处却话锋一转仍是转到自己身上,心里一酸,不由语塞。他想这情越欠越大了,该怎么办?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焚心不过发作一次,他的身子便垮了,若是再次发作……竹青痕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