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的手，微微颤抖》杜锦鲤

14、怪物

　　沈卯卯支撑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双耳却无法捕捉到皮肤磨擦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中，失去听力和死亡差不了多少。

　　刚刚那声巨响离她不远，否则她也不会受到如此大的冲击。不论声音的主人是什么东西，她现在必须立刻离开目前的位置，避免和那东西迎面撞上。

　　她扶着货架踉踉跄跄往里走，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处于超市内的第二个活物。

　　货架与货架隔断了人的视线，沈卯卯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不过她能感受到货架的震动，震动幅度不大，但又不可忽视。像是有个身体沉重的大胖子在附近蹦来蹦去一样。

　　乐观地想一想，没准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地震呢。

　　——再怎么乐观都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沈卯卯躲在一个货架后，观察不远处的生鲜区。

　　生鲜区都是半人高的柜子，在那里并不好躲藏。尤其她现在听不到声音，去拿肉的时候很容易被人背后偷袭，而且带着肉也不方便逃跑……

　　她握紧了兜里的五百块钱，第一次觉的花钱这么痛苦。

　　就在她思考如何才能安全完成任务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凉风吹在了她的后颈上！这风不大，就像谁的手快速伸向她的脖子，带着彻骨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沈卯卯差点炸了，她直接往前一扑，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和身后的东西拉开了距离。

　　然后她快速爬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接着拔腿就跑。

　　草！后面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像是人类，却又比人类的体型庞大数倍。它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肚子，肚子顶上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脑袋如同一颗皮蛋，正前方还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肚子下是两条如同竹竿般纤细的腿，很难想象这样的两条腿能够支撑起如此庞大的一具身躯。

　　商场的地板轻轻晃动，虽然听不见，但沈卯卯能想象到那只怪物走路的时候会制造出怎样的噪音。

　　和它庞大身躯相反的是——它的行动速度并不算慢，有些不符合常理的灵活，甚至连一个货架都没有撞倒。

　　没有听力真的很麻烦！她无法通过听觉判断怪物离她有多远，只能边回头，边寻找方向。

　　为了甩开它，沈卯卯绕着柜台乱转，有目的地向生活用品区跑去。

　　超市最不缺的就是武器，路过摆放菜刀的货架时，她胡乱抓起开了封的刀，闭着眼睛往身后撇。

　　然而那只怪物像是完全不畏惧受伤，任由冰凉的刀锋划开它的皮肤。

　　一股腥臭味传至沈卯卯的鼻尖，怪物身上迸射出味道刺鼻的青灰色粘液，腐蚀着周围的建筑。

　　身后传来一阵劲风，沈卯卯立刻明白是它追上来了。

　　她随手抓起旁边架子上的拖把，当成防御武器转身格挡。

　　怪物锋利的爪子直接将拖把劈成两半，沈卯卯及时后退，才没有沦落到和拖把一个下场。

　　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她看到了这只怪物的腹部。它漆黑的身体上布满了各种狰狞的人脸，这些人脸或哭或笑，表情扭曲。每一张脸的嘴唇都在不停蠕动，滔滔不绝地进行着演讲。

　　沈卯卯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她把两半的拖把杆塞进两张大嘴里，塞完转头就跑，带着它继续在附近绕圈圈。

　　但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就算她的体力够用，她也不可能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这里。

　　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死，和这个大块头对肛也是死。事已至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她绕回生鲜区，抄起一把剔骨刀，捏碎小楼给她的救命小药丸。一股温热的气流蹿进她的身体，伴随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她反手握着剔骨刀迎面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准确地扎入众多眼睛中的一只。粘稠的青灰色粘液四溅开来，沈卯卯立刻闪开，但还是无法避免地接触到了一些，皮肤立刻就产生了一种烧灼般的痛感。

　　这只眼睛所属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其他脸上的眼睛也全都转了过来，皆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她。

　　沈卯卯被盯得毛骨悚然，咬咬牙第二次冲上去，一把薅出剔骨刀对准另一只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

　　奇怪的是，她连着插了两个眼，这只怪物都没有把她抓起来撕碎、或者是把她扔到一边。它唯一的反应，就是身体上这些脸的嘴不停地说着话，唾沫横飞。

　　难道它是想和自己交流？

　　沈卯卯收了刀，退后两步站好，大吼道：“你叭了个叭叭叭叭啥呢？！我听不见！！”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有点小。

　　此话一出，怪物整只都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卯卯道：“你自己玩去吧！找别人帮忙！我什么都听不见！刚才捅你几刀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要袭击我！但是我是不可能让你捅回来的！”

　　然后她就见到怪物的每一张脸都开始吐血，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她试探着往怪物面前走了两步，见它根本就没有想抓她加餐的意思，就不再和它浪费时间，转身跑去生鲜区拿塑料袋装肉。

　　因为工头说要小票，她把每个袋子里的肉都打包上秤，手动打印价格贴在袋子上。

　　贴了差不多五百块的，她就停了手。

　　那只怪物一直跟在她身后，那颗圆滚滚的卤蛋脑袋上的眼睛里满是垂涎之色，像是在看着一块美味的肉，可它却只是跟着她，一直没动手。

　　讲真的，只跟着也挺吓人的。

　　现在没动手不代表以后也不动手，救命道具的时间就快结束了，结束后还会出现未知的副作用，她必须快点离开，回到工地上去。

　　她去五金用品区找了个麻袋，把四十多斤猪肉扔进去，拽着麻袋口一个用力把肉背了起来。

　　收银处也没人，但是机器都是亮着的。她学着记忆里收银员扫码的模样，把肉和袋子全扫了，还给自己打印了张小票。

　　怪物的身躯十分庞大，过不来收银台这边。它站在超市里面，静静地看着沈卯卯的动作。

　　它身体上的那些脸似乎是累了，此刻全都闭上了眼睛和嘴巴，不再叭了个叭叭叭叭叭。

　　沈卯卯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它，把五百块塞进抽屉后她又给自己找了零，然后扛着肉踏上了上楼的扶梯。

　　扶梯上行到一半时，她突然觉得身后一重，后背猛地一弯。

　　那种熟悉的毛骨悚然感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吃力地抬脚下了电梯，一点一点地扭动脖子往身后看，可她的后面除了麻袋和肉以外什么都没有……

　　草你妈QAQ！

　　她在心底骂人给自己壮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往前走。

　　走出商场大楼的正门后，她惊讶地发现外面的世界居然变得正常了！

　　商场门口全是行人，有人牵着宠物，有人领着孩子。门前的红灯倒数还有五秒，等绿灯的人站在红绿灯下聊天，附近的小贩叫卖着自己的商品……

　　沈卯卯只能通过视觉来搜集信息，有用的、没用的，她全都记了下来，就等着下午回去把讯息共享给小楼。

　　路边上停着很多辆出租车，车里的司机张望着商场门口，随时等着接活。

　　她走到一辆车前，示意司机打开后备箱，把麻袋放了进去。

　　接着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她，笑着问道：“两位去哪啊？”

　　沈卯卯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知道自己该报地方：“去水天一色小区工地。”

　　出租车缓缓启动，向着她来时的方向驶去。

　　身体里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散去，沈卯卯把头贴在车窗上，艰难地喘了口气。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眼前发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她像是处在一个真空空间里，无论怎么努力都呼吸不到空气。

　　此时的她如同一尾脱水的鱼，只能翻着白眼无助地张着嘴，渴望着空气的垂怜。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突然察觉有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消失的空气又突然出现，沈卯卯大口地吸了两口空气，头一次感觉空气的味道是该死的甜美。

　　出租车司机拍醒她，嘴上说着什么，可惜她完全都听不见。

　　不过想来也是担心她在车上出什么事会摊责任吧？

　　工地的大门就在眼前，目的地已经到了。沈卯卯看了眼计价器，上面显示了一个6，证明了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

　　沈卯卯抽出十块钱，交给司机，回了一句“我没事”，然后轻轻推开司机下了车。

　　她的手脚还有些发软，呼吸也没那么顺畅，不过还能坚持。

　　司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沈卯卯只能看到他来回动弹的嘴唇。

　　缓了几秒钟后，她从后备箱里费力把肉拖出来，对司机说道：“抱歉！我听不见！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送进去？我可以加钱！”

　　司机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连着向她摆了三遍手，然后坐会驾驶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后备箱都没来得及关。

　　沈卯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