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雪大陆之血焰决城》飞檐直下三厘米

2、第二章

　　在南京，星期天的晚上，晓红和她母亲刚吃完晚饭，正在听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和战况。现在她们每天都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第一件是听收音机的新闻，第二件是等待防空警报，然后跑向防空洞躲避。日本轰炸机偶尔也会对南京进行夜间轰炸，通常在凌晨两三点钟才会飞过来，现在距离轰炸还有六七个钟头的时间。

　　晓红坐在收音机前面，只听收音机一个女声播报着战评：...淞沪会战严重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这一仗足以证明中国人的勇气和民族气节，我们让侵略者明白一个事实——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永远也绝对不会屈服于一切武力之下，他们哪怕侵犯中国一寸领土，也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晓红向她妈妈问道：“妈，你说爸爸会赶走日本人吗？”

　　美晴正在织一件棱形格子花式的橙色毛衣，听到晓红的问话，说道：“是啊，你都问过七八遍了，怎么还问哪。”

　　她嘻嘻笑了声，说道：“我长大了也要保卫国家，像爸爸一样。”

　　美晴一笑，心里不禁想起了蒋云鼎来，缓缓说道：“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尽说男孩的话，打仗是男人的事，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觉吧。”

　　晓红嘟着嘴，说道：“我睡不着，妈，你再跟我说说爸爸以前打仗的故事，好吗？”

　　美晴手中的毛衣针慢慢停了下来，想起这些天在买菜时听到别人关于战争的议论，心里不禁担心起云鼎，竟然忘了晓红的问题。

　　晓红知道母亲又在想念爸爸，便不再说话了，寂静的屋里只有两人的思绪在飘荡。

　　晓红今年十五岁，再过一个月就满十六岁，但现在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她想起前天学校里的事情，在上音乐课时，老师一边弹着风琴一边带大家唱《青天白日满地红》：“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亚称雄。毋自暴自弃，毋固步自封，光我民族，促进大同。创业维艰，缅怀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务近功。同心同德，贯彻始终，青天白日满地红。”

　　刚唱完这首歌，教室门口就传来片片掌声，只见两个高年级学生走进教室，其中一个女生走上讲台，铿锵有力的说道：“同学们唱得好，同心同德，贯彻始终！同学们，我们的国家太弱了，面对日本列强的侵略，我们只有集中一切的力量，同心同德，坚定持久抗战才能打败他，并且打倒那些为侵略者服务的汉奸走狗。”她紧握的拳头好像一面铁打的旗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小报纸，向大家分发下去。女生接着说道：“同学们！我们都是中华的英雄儿女，每个人都有责任驱逐侵略者，捍卫祖国，中国共产党愿意和所有抗日志士一道，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将侵略者赶出中国的大门，抗日统一战线——万岁！……”

　　晓红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统一战线这个词的含义，这是个很新颖的词，不过自己肯定是坚持抗战，应该属于抗日统一战线里的同志吧。听那人说共产党是最积极最坚定的抗日党派，那真是好样的。他们在太原会战平型关一役打得很漂亮，但也牺牲了很多同志，他们的家人肯定很伤心吧。

　　院子里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沉静，也将母女二人从思绪中推了出来。晓红深深吸了口气，和她母亲对望一眼，轻声说道：“妈，是谁啊？”而她母亲的眼神告诉她，她也不能确定，只见她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

　　晓红很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

　　这也难怪，自从她们从奉化搬迁到南京后，没有什么熟人，家里本就冷冷清清的，再加上三个月前就开始的市民疏散，使得南京的人更少，更别说是晚上，她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几个粗重的步子走向门口，接着大门就被拍的砰砰乱响，只听门外有人喊道：“有人吗？美晴？”

　　晓红愣了愣，惊喜的说道：“是爸爸！是爸爸回来啦！”说罢就蹦起来跑向门口。美晴也听出来了，她真有点不敢相信，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匆匆赶去。

　　开门的一刹那，见门外站着一个须发苍乱满身汗臭的男人，晓红差点认不出来了，呐呐的说道：“你…你是……。”

　　“云鼎！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美晴捂着胸口，声音颤抖起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历经沧桑的气味，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吃了多少的苦，眼泪闪闪而落。

　　“爸爸！”晓红一头扑向蒋云鼎，却开心的笑了。

　　蒋云鼎被她们围着，闻着她们的气味，说道：“看到你们真好，我终于回家了！”他放开手，仔细端详二人，又环顾这栋陌生的房子，如同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南京。

　　这里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自从进城一开始，就闻到烧焦的气味，一些本该矗立的房屋却成了废墟，显然这是航空炸弹轰炸的效果。而大路两边的空墙上竟画上了私人防空洞的商业广告，上面写着“凭票进门，童叟无欺，过期无效，包月优惠”的广告词。

　　战争早已来到南京，女人和小孩已身处战火之中，这是军人的耻辱。他心里这样感慨，可不管怎么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家的味道，说道：“让你们担心了，没事了。”

　　他用他满是灰尘的手擦着美晴脸上的热泪，随着他的手指拖出一条灰色的痕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抹出一笔浓妆，心中不禁一甜，笑道：“我还没吃饭呢，你先热点饭给我吃，我还要洗个热水澡，好几个月没洗过澡了。”他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气味和这里实在是格格不入。

　　美晴连忙答应，擦掉眼角泪花，说道：“热水是现成的，你先洗个澡，我现在就热饭去，洗好了澡就可以吃饭了。”说罢将蒋云鼎拉回了家里，关上了门。

　　家里有个男人毕竟不同，看着蒋云鼎大口的解决饭菜，美晴倍感亲切，突然听他问道：“酒，有没有？”

　　美晴猛然想了起来，在蒋云鼎出征时她就准备好了一坛酒，现在正是拿出来的时候。

　　“好酒！”

　　蒋云鼎喝彩道，封口破开一刹那，一股醇美酒香也飘逸出来，女儿也要陪他喝酒，让他更是开心。

　　“爸，妈一直想为你开这坛酒，终于等到了，所以，这是坛充满爱和思念的酒。”说罢她吐着舌头对美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为庆祝爸爸回家干杯。”

　　“干杯。”蒋云鼎哈哈大笑，笑声在屋子里回荡，冲击着冰冷的黑夜。

　　然而晓红却喝得太快，咳嗽起来，父母的劝阻却让她更加激动，一口气喝光了酒盅的酒。她只感到一股酒劲从肚子里直冲脑门，难受之后又很舒服。三杯之后，在父母的哑然注视下竟昏昏然然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没事，她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好。”蒋云鼎抚着晓红的脑袋说道。

　　“真的吗？”美晴问道，得到蒋云鼎的点头答复，放松下来后，接着问道：“云鼎，这一次回来能待多久？”

　　蒋云鼎吃口菜，细细咀嚼，认真品尝家的味道，然后说道：“现在国难当头，正是军人杀敌报国的时候，我能一直待在家吗？”

　　她当然明白，可是家里也需要一个男人，一个能信任能托付有担当的男人，尤其是在这个乱世，现在这个男人就在她眼前，怎么舍得他离去，她无不担心的说道：“我听说日本鬼子都有他们的什么神附身，打不死，而且喜欢吃人，是不是真的？”

　　蒋云鼎不快的放下筷子，说道：“瞎说！那些胡言乱语你也信，还吃人，这种话你最好别听，也别说，免得别人笑话。”

　　“我是害怕，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总想打听点消息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你，生怕…”美晴摇摇头，“生怕，你们打输了。”

　　蒋云鼎懂美晴的意思，说道：“我们人数是日本鬼子的好几倍，怎么会输，别看鬼子现在占上风，那是因为他们有军舰支援，叫他们到内陆试试，不叫他们脱层皮！”

　　美晴不敢再说，她知道，当男人拼命去保卫家园的时候，女人则要无条件的支持他，并给予他一切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包括理解和关怀，简单说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