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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二章 噩梦重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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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煦轻轻回到房里时,发觉原本该熟睡的孩子已经醒了。
漆黑的房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悉悉簌簌声,徐离尘坐起了身:“父亲,你出去了好久……”
小孩儿似撒娇似担忧的声音轻轻搅动着徐子煦的心,这孩子竟然早就醒了。他走过去,宽了衣上了床:“嗯,有点饿,出去吃了点东西。”
“噢!”
徐子煦才刚钻进被子,小孩儿就八爪鱼般地缠了上来,黑暗中他不禁怜惜地柔柔一笑,任孩子撒娇似地攀着他。
小孩儿使劲往父亲怀里钻去,牢牢抓着似乎永远都不肯放手的样子,徐子煦默然中,也大概明白这个孩子其实潜意识里一直是不安害怕着的。
害怕父亲也突然和母亲一样,一觉醒来却不见了踪影。
然而……
想到心中所做的决定,徐子煦就是一阵揪疼。
这边小孩儿或许还全然不知此刻他父亲心中所想,粘合着摸索了阵,不意中触碰到父亲的手,不由打了个冷战:“父亲,你手好冷。”说着伸出自己的小手,将父亲冰冷的手拉往自己怀里。
徐子煦感觉到暖意在指尖手掌中传递,而小孩儿明明也被冷得微微打颤却仍不肯松手的固执举动,几乎烫痛了他的心。
“暖和点了吗?”
依稀感觉出孩子仰着脸期待地问。
徐子煦动容,抽出有些暖意的手一把将小孩儿紧紧搂在怀中,压抑着情绪低声说:“嗯,很暖和。逸儿让父亲觉得很暖和。”
即便黑暗里看不清孩子的表情,徐子煦也可以感觉出孩儿满足开心的神情。
小孩儿亲昵地磨蹭着父亲的脖子脸颊,放松身体偎在父亲怀里,父子两人的体温融合着,似乎连寒冷的冬夜也都温暖了个透。
徐子煦胸腔里满满的都是说不清的感觉,痛苦而灼热,撕扯着他的灵魂。
这个小小孩儿,是多么得依赖着自己,重视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可是,能像现在这样依偎相处的日子还有多久?
他心头百般心绪,激荡澎湃,却是只有无言,更紧得抱住了这具小身体。
对这个孩子,怎么都放不下,怎么都爱不够,可是他却无法做一个好父亲……
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愈加珍惜这段离别前的相处,在未来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尽一切力量让这孩子过得更开心些。
尽管如此说,徐子煦也明白,光这些其实根本不够,却是别无他法。
时间悄然流逝中,又五日过去了,楚翼没再出现过,徐离尘也依旧十分听话,不吵不闹,那一次后也不再向父亲询问关于母亲的事,就是整日整夜粘着他父亲,除此之外不会做出其他的要求,不过是静静的偎依,轻轻地交谈,甚至有时反而去抚慰父亲不经意中微皱的眉峰。
但这样乖巧的表现却让徐子煦更加心痛。
白天孩儿的懂事开怀中,到底实际隐藏了多少惶恐无依!
几乎每夜徐子煦都能发觉儿子在睡梦里安静流泪,有时甚至轻声呢喃着喊母亲,偶尔几次被噩梦吓醒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更往父亲怀里靠去,汲取父亲的温暖,自己慢慢平复心绪,静静地,直到再度睡着。
小孩儿是多么思念着母亲,可小孩儿却不再提及任何一句话。
徐子煦夜夜无眠,夜夜看着孩儿无声流泪,惊醒后愈加攀附着自己,呼吸急促紊乱,却一句话都没有,在他轻轻的拍抚下重新入睡。
这副光景,让他每夜每夜都心如刀割,看着睡梦中稚子流露的真实情绪,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越发疼爱他,在这为数不多的几天里,把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得倾注到孩子身上,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能让孩儿开心的任何事物都给他。
而小孩儿似乎也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最近几日更是时时刻刻不离开他,仿佛生怕一眨眼父亲就会不见似的。
种种一切徐子煦都看在眼里,更是痛在心里。
今天,不管徐子煦多么不舍,事先的安排依然要付诸实施。离开,也已经做足了准备。
天亮前,又是一夜无眠的徐子煦瞧着熟睡中的稚子,满心满脸的凄苦不舍,轻抚着儿子稚嫩的脸颊,忍不住爱怜地俯身去亲吻他,手一路沿着他的额头往下,细细描绘着孩子的轮廓,似乎要用眼睛和手指将儿子的模样牢牢刻印在心板上。
徐子煦清楚,也许这一分别,就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再把分离的日子往后推移一天,可他明白不能。
徐子煦满含不舍的轻抚似乎打扰到了孩子的睡眠,小小脸蛋上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喑咛着似要醒来。徐子煦犹豫着还是一狠心手下一拂,即将转醒的稚子复又沉沉睡去。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正介于光与暗交替的时刻,有些晦暗朦胧的光景,似乎也预示了徐子煦的前途未卜。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琅静静站在门外。
“再等一会……”徐子煦轻轻一颤,复又搂紧了孩儿的小身体,用自己的脸拼命蹭着儿子的,怎么都摸不够。
白琅看了眼他,没多说什么,合上门退了出去。
小孩儿始终静静沉睡着,浑然不知即将发生的事。
良久后,徐子煦挣扎着终于还是抱着熟睡中的孩子走到外面,将点了睡穴后安静沉睡的小孩儿交到了白琅手中。
徐子煦对着恩师就是一个大礼,却被白琅单手托住了。
师徒俩视线交汇的瞬间,诸多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徐子煦最后一次弯身去亲吻了孩子的脸颊和头发,反复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万般心痛。
“煦儿,你和我们一起走,天下之大,总有办法脱身。对逸儿来说也是情愿和父亲一起逃亡也不愿分离的。”
徐子煦沉默会,神色微动,嘴唇微微蠕动几下,最终却是轻轻摇头,低声道:“一切拜托老师了。”
白琅叹了声,微微点头,抱着徐离尘,又看了眼爱徒,不再迟疑,毅然转身离开。
徐子煦身形微微一动,左脚才提了提,似要追上去,忽而一震,又放了回去,握紧了拳头,终是静止不动了,默默望着他们两人离去。
这一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更不知这孩子醒来后发现父亲又不在身边会是什么心情……
徐子煦不敢再想,忍着心口的钝痛,眼鼻微微酸涩。
想要好好保护他,不再让他受一点委屈,可终究还是伤了这孩子……
整个上午,徐子煦都有点魂不守舍,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呆呆地看着积雪未融的庭院,耳边似乎隐隐还回荡着孩子清亮的声音。
中午时,楚翼邀了徐子煦一起用膳。
明显也是知道徐离尘已走的消息,他却没有对此多做谈论,反而十分亲和地招待着徐子煦,言语举止间依旧不含丝毫轻佻折辱之意,也没有谈及笼络之事,而是以着朋友的身份闲适地聊着,言辞间平常轻松,诙谐幽默,甚至似乎是知晓徐子煦此刻心情定然难过,而有意陪伴。
对徐子煦而言,楚翼的到来重新激起了他的防备,无形中转移了部分离别的感伤。
他虽然防备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表现得也并不是很健谈,可有必要开口时却也是应对自如、恰到好处,并且游刃有余。
徐子煦现在纵然处境微妙,甚至是狼狈,可也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再度失了冷静,让人瞧了笑话去。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输了太多次。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清醒过来,何况,他面对的是楚翼这样深沉可怕的人。
徐子煦不禁要怀疑这一个月来,楚翼从没逼他,反而提供机会让他们父子不受任何打扰得相处,其用意之一恐怕也是在等他恢复以往的水准。
一个月,也的确够了。不该再让伤痛影响了判断和行为,而是痛着并清醒着。
席间徐子煦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不再怒形于色,自始至终冷冷淡淡、波纹不兴,似乎又恢复成了昔日那位不管何时何地都始终淡定清傲的静王。
徐子煦也清楚自己不必做些多余的举动,静观其变就好,若是态度好转的太明显,像楚翼这种精明的人定然明白其中蹊跷,倒不如以一贯的冷漠来面对。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一旦一丁点的假的参合到了为数众多的真的里面,那么,还有多少人能都分辨出这真的中的一厘假的呢?这和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是一样的。
是以他不会、也无需刻意迎合,只需表现出以此刻的情势下他理应会表现的即可。
即将开始的是一场残酷的心智比斗,到底谁能摸清谁的真意,先一步取得胜利,关键就看谁更沉得住气,谁更棋高一着。
徐子煦会静待时机。
用完膳,徐子煦起身答谢款待告辞后,楚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玩味地深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