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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6 ...

  •   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今夜居然偶尔还可以从云缝中看到隐隐露出的半抹白月。
      庭院里高大的银杏树依然静静矗立,树下石桌旁坐了个人影,人前摆了具焦尾琴。
      白衣人影一遍遍轻抚着单调的音律,泠泠弦音虽清澈怡人,却不成任何一首名曲,不过是随性而起。
      他的右手缺乏力度,不复灵活,奏不出完整繁复的曲乐。
      这只手已经再也写不出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好字来,也再也舞不出精妙高深的绝顶剑术,当然更弹不出昔日的天籁绝律。自然也奏不出逸儿喜欢的《蝶恋花》了。
      然而,即便还能弹出来,逸儿也不在身边,还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再见……
      徐子煦微微半仰起头,望着夜空,神情有些迷离。
      他没有沉浸在离别的伤感里太久,复又一醒神,自知也不能放任情绪奔腾。
      自沈雨潇出事那夜又过去四天,这四天里他未曾再见过楚翼,因为那人一直在隐楼陪着重伤后终于醒来的人——除却每晚必有的按摩热敷时间外。虽然对方总是匆匆而来,认认真真全套做完,再匆匆离去,从不肯假手他人,即便是在他挚友尚未苏醒生死未明的时候。那个男人对这一点,竟是一副风雨无阻死也要坚持到底的执态,因为御医曾说过倘若现在好好注意保养调理,以后也许会少遭些罪。
      徐子煦想到这里,不由叹笑了一下。其实,他真心觉得楚翼不必如此。可那人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的。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按在了他尚不着不调轻拨琴弦的手上。零散轻灵的弦音嘎然而止。
      徐子煦微微一震,他竟没有察觉这人的气息。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向身旁之人,楚翼的脸色依然有些疲惫,神情里有些他无法看透的情愫在浮浮沉沉。
      “我也想弹弹。”楚翼手指轻轻滑过琴弦,眼睫微垂,视线落在焦尾琴上。
      徐子煦闻言,顿了顿,便要起身让位,却又被楚翼弯俯下来的上身贴着肩背给按回了石椅上。楚翼侧头看着徐子煦的眼睛,温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弹。”
      徐子煦静静回看他,没说话,清雅的面容在夜色下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楚翼也定定瞧着他,眼神温润,复道:“陪我弹一曲,我弹得不好的话,还请指正。”他指下轻轻撩拨着琴弦,“你想弹的是什么?”
      徐子煦蹙了蹙眉。
      楚翼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复又看向琴,闭了闭眼,像是在思考,再睁开时,眼底隐隐带了丝柔和的清浅笑意:“要不你弹什么我便也弹什么。”
      徐子煦挑起眉眼,终于轻启唇角:“你确定?”
      “确定。”
      徐子煦的眼神难掩疑惑,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把左手摆好了姿势。
      楚翼将边上的石凳挪了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了,伸出右手,做好起势,神态自若从容。
      徐子煦看着琴上不属于自己的右手,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准备好了?”
      耳边的软语和热气拉回了徐子煦的神思,他点点头,左手微动,拨弄琴弦的那只手便也跟着动起来。
      流畅的乐音缓缓流泻在这宁静的夜晚,转折挑捻,张弛有度,恍惚竟听不出是两人合起来的。
      徐子煦左手娴熟地摆弄,这一首他是闭眼都不会出错的,视线微移瞧向拨弦的那只手,它紧紧跟着,指下窜出的音符流畅而不显得急躁,柔婉而绝不拖泥带水。
      徐子煦收回目光,微微半阖上眼眸。
      一曲终了,楚翼的弹拨居然配合得分毫不差,是那首《蝶恋花》!
      “还过得去吗?”楚翼的视线落在琴上,语调低沉平静,但那个“吗”字却依稀有些走音。
      徐子煦微微一愣,下意识应了声,近距离看着对方的脸,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人莫不是故意练过的吧……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起林中这人说过的那句话,那一句轻柔却坚定的话:往后由我来做你的右手,可好?
      徐子煦的神色微微有些迷蒙,这人比他自己还在乎这只废手,这个男人那句话竟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打断了他的神游,楚翼又在做每夜必行的事情了。
      徐子煦垂眼看着不知瞧了多少次的这一幕情景,突然又想到如果这人故意练过,那怎么知道他想弹的是《蝶恋花》,还是说他练的不指这一首?
      徐子煦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楚翼在拱门边望着树下身影反复抚着焦尾琴,却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时,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当初又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做他右手”的话来的。
      徐子煦更不会知道,在暗中楚翼有多少次默默关注着他,看他只在一个人独处时无意识中轻抚右手时,脸上才会流露出的神情时,楚翼心底的疼痛有多深;又有多少次他在楚翼面前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态度时,楚翼恨不得大声喝斥让他不要这么隐忍,有难过有痛苦都对他发泄出来!
      楚翼多想自己真的能将右手陪给他,看他意气风发,笑谈风趣,闲来舞剑抚琴,品茗对弈……
      然而这一份无处与人说的苦楚,只能由他自己默默消化。他一手造成的苦果,只能他自己闷吞。
      徐子煦感觉到熟悉的热度泛上来,终于还是开口:“这种事,往后你不做也可以。”
      楚翼动作没有停顿,回复得也很简单:“我想这么做。”
      “……已经可以不用了,只要再过些天放晴了,便不会酸疼了。”
      楚翼不言不语直到整个流程做完了,执起他的右手反反复复检查了遍,确保确实是到位了,背对着他起身收拾东西时才轻声道:“过些日子,想做也不能做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楚翼哑声问:“你恨我么?”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楚翼却执意要得到个答案:“恨吗?”就因为一次顺水推舟的无聊试炼,因为他的失策,这人曾经足足等了那么久,以至于废了这手……
      徐子煦抬眼望着男子的背影,抿紧了唇,又沉默了会才轻声开口:“若这手废得不值得,那么会恨。”
      楚翼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竟有些愤怒的样子:“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值得你废去这只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徐子煦恍然:原来这个人,并非真的是毫无所觉……
      却为何察觉了,还——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垂下了眼眸。
      “徐子煦,你就恨我吧,恨吧。这是我自找的……”楚翼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模糊起来,“我欠你的……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徐子煦愣了愣,上前轻轻抱住了他:“傻瓜。”楚翼身躯微微一震,接着便放松下来待在他的怀抱里。
      “你知道的,对吗?”徐子煦望着夜色,有些叹笑,“激怒大王子要承担的风险,我自然考虑过,便还是做了——”讲到这里他感觉到楚翼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没去管,径自低缓地说下去,“后果如何也不过是为自己做下的选择承担相应的责任而已。”
      不等楚翼有所反应,徐子煦又道:“不过你那时真的让我好等啊!所以我是会恨你——”楚翼听到这里又是一僵,徐子煦微微一笑,“但只会恨——曾经你让我等了那么长时间的,那些时间。很公平,不是吗?再说恨一辈子什么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他的语气是轻快的,依稀带了些调笑的味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要的是情,结果却是恨么?”
      楚翼沉默了很久,最后反手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背,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对方的肩颈里。
      这么久以来,他们不约而同对地牢那次事件避而不谈,纵然心里对对方当初的思量一清二楚,却谁也不去揭破。
      然而那个时候,两人的做法却也的确不过是顺应当时的情况而已,也许没有那一次事件,之后的发展便也不会如今天这般融合得水到渠成。
      只不过两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此后再也无法弥补的。这一道在楚翼心里划下的痕迹,超乎人想象得深,而楚翼这一过分的在意则反作用在了徐子煦的心里,成为两人心底同一道无法抹去的疤痕。
      安静了会,楚翼似乎也慢慢平复了些心情,两人重新分开,气氛一时竟有些不自在。
      徐子煦转移了话题:“沈公子情况如何?”
      “暂时没事了。”楚翼抹了把脸,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了,“伤在肺腑,今后即便康复了,雨潇此生也再脱不开药罐子了……”
      徐子煦默然。沈雨潇那般轻狂傲然的美男子,若自此再也寻不回肆意潇洒的时光,该是比要了命还痛苦的事吧。
      徐子煦默默无言陪楚翼一同静坐下,父亲的生死未卜,王权的残酷交替,至交的生死危机,再怎么说,这人也不过二十出头啊……
      他也知道近来紫云山庄被官兵以私贩官盐和隐瞒报税之名查封,一干人均被收官羁押,楚翼一边顾着友人,一边暗中替紫云山庄做下安排。
      再过不久,二王子楚昂就不会再有精力去对付沈家这个无足轻重的对象了。
      让楚辕和楚昂对上,眼下经过多日来精心布局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也是刻不容缓的一步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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