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传说之何晏篇》连短亭

3、第 3 章

　　如果说“车到山前必有路”，那一定是因为“天无绝人之路”。
　　在我这样感慨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说它是“小”村庄，一点也不为过，一眼望去，只有稀稀疏疏十多户人家散落在河边，要不是家家户户屋子上的炊烟，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废弃了很久的野山村了。
　　看到炊烟，我的肚子开始翻腾起来。在落梅镇买的干粮早就吃完了，这两天是靠着野果和溪水来果腹的。一想到待会就能吃上热热的饭菜，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走到村子外围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原本米白色的袍子，因为这几天的赶路，显得脏乎乎的，大概脸也很不干净吧，要是这样走进村子，八成会被人家当成讨饭的。幸好旁边就有小河，我先清洗一下再进去一定就没问题啦。

　　于是我挑了个距离村庄比较远的有小树林遮掩的河段开始洗漱。衣服上的灰掸一掸就差不多了，不过裤子可就脏的不像话了。反正也没人在，我干脆脱掉了裤子，坐在河边一边洗脚一边洗裤子。
　　突然有一个黑影从我脚下穿过去，滑滑腻腻的触感吓了我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鱼！人到了吃饭的时间，可能鱼也赶着去吃饭，刚游过去一条鱼，又有一条鱼游了过来。我大喜过望。这下好了，可以抓几条鱼来吃了！就算不去小村庄找饭吃，今天也不会饿肚子啦！
　　于是我拿过放在岸边的剑，站在离岸不远一个水流比较湍急的地方，看着一闪而过的河里的黑影，飞快地刺了下去。啊！中了！我这不离手的搭档啊！主人之前竟然狠心地要卖掉你，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要卖掉你的话了！只要有你在，我就有吃不完的鱼啊！
　　我感动地把鱼从剑上拔下来，放在岸边的包袱皮上。既然这河里鱼挺多，那我再多抓几条好了，万一到了村里没人愿意收留我，也可以当晚饭吃嘛。
　　于是我在师父给我的号称“镇门之宝”、被叫做“凤眼”的好搭档宝剑的帮助下，顺利地抓到了5条鱼。当我拿着第五条鱼走上岸，准备生火烤鱼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我之前放在包袱皮上的4条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白色的东西！
　　走近一看，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没想到现在的妖怪如此厉害，我下河抓鱼前后不到一个时辰，那四条鱼竟然就修炼成了人形！！

　　看着原本应该是我果腹的鱼，却变成了用白布包着的婴儿，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我知道我非常迟钝，也经常被别人说迟钝，但是就算是我，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个弃婴。

　　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你是我从雪地里抱回来的孩子。当时你冻的全身都红了，还拿着一个剑穗子玩啊玩，也不哭，也不闹。我当下什么也没想，就把你抱回来了。”
　　然后他说，当时你手里的拿的那个剑穗子，现在就挂在你的剑上。

　　我放下了手里的剑，用还滴着水的手指碰了碰孩子看起来睡的很香的脸。他没醒来，于是我大着胆子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怀里的柔软让我吃了一惊。
　　我从来没抱过比我小的孩子。师父当年抱我回来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10岁了，于是我就成了山庄弟子里年龄的最小的一个。
　　那种柔软不同于棉被软塌塌的感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柔软，有点像开的很大的牡丹花，花瓣柔柔软软，但是却坠的花枝都弯了。
　　我出神地看着这个沉甸甸又软乎乎的小生命。那么小的眼睛，合起来就成了细细的一条肉色的缝，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手也小小的，好像我只要一用力就能把他捏碎似的。眉毛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头发稀稀的，黄黄的，盖不住脑门。
　　我抱着他，他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地睡觉，小胸膛微微起伏着，偶尔伸伸手乱抓一气。
　　我突然想起来最后一次出任务时，杀掉的那个恶人家里就有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婴儿。

　　那个恶人跟我在房子外面打的昏天暗地，他的娘子却只是抱着孩子在屋子里喂奶。当我带着一身她丈夫的血进去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让我不寒而栗。她的眼睛里没有恨意，只有绝望。她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知道我们都逃不掉——我只求你一件事情，我死了之后，杀了我的孩子。
　　看着我微微惊讶的表情，她用仿佛怕会吵醒睡梦中的孩子一般温柔的声音说：
　　“因为我下不了手。”
　　我不知道他她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孩子说。那个小小的，包在红色襁褓里的孩子睡的那么香甜，他的父母都死在了他的身边，也没能惊醒他。
　　后来，他从外边的树上跳下来说，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把剑放回鞘里，看着那个孩子对他说，你要杀了他吗？
　　他没有说话。
　　当我走出很远的时候，背后的房子火光冲天。

　　我一直都没有再问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我怕他对我说他已经杀了那个孩子。师父曾经对我对我说：“你做不来这一行，你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杀意。”
　　我的耳边就响起了那个女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因为我下不了手。然后她自刎了。
　　我从来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难的，只要让对方停止呼吸就可以了，但是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师傅说我杀掉的都是坏人，所以不用内疚。我真的很想问师父：“那个连眼睛都没睁开过的孩子也是坏人吗？”
　　可是我不敢问，因为我知道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答案。
　　就像我面对他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敢问，所以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我当时问了，是不是我就不用离开落梅山庄了呢？

　　回忆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怀里的孩子醒了。他伸着手在空中乱挥，一下子就打到了我的脸上。我被孩子弱小的力量拉回了现实，看见他睁着又黑又圆的眼睛，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心里忽然充满了说不出的滋味。我看了看脚下的剑，又看了看他白皙的脸，低声说：“要我抛弃你，我做不到。”
　　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