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童》青柠煮酒

5、第 五章

　　荀一南是开了车来的，停放的地方到琬琬住的小楼，有可抄的近路，沿路只见到几百竿翠竹。若是通过正门进入院中，则又是另一番风景。
　　拐过门厅，沿廊向北，以砖细漏窗做隔断，山石围成的花坛中，栽种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木。游廊曲折，往更深处走去，沿爬山廊上山顶，有处六角亭。亭名起的略微浮夸，叫做“风流”亭，从这里可以大致望见整个庭院。
　　沿另一侧的蹬道下山，过池上汉白玉的折桥，是间不大不小的水榭。再往里走，就是会客议事的意安堂了。住的地方自然还要更里。北面有间品茶听琴的小茶室，题了“浣花濯雪”。
　　郑琬琰想着狗师父怎么说也是大家出身，见过的世面不少，她家这小小花园自然没什么稀罕，两人手上又都拎了东西，更没什么好逛的，也就没问他的意见，直接指了更方便的路。眼下提起来，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不敢怼小姐姐，便口不择言来酸他。
　　荀一南倒也买她的帐。收拾好碗筷，两个人就绕到了正门——嫂嫂大人或许是觉得和他俩有点难聊，自告奋勇留下洗碗了。
　　她每天都在这里，也不需要特地去看什么。
　　这里从外面望去，是很低调的建筑，砖雕精致秀雅，题着“春和景明”四字，没有故作风雅地起个什么居又是什么馆的名儿。（因为作者实在想不出来。）而到了里面，什么曲径通幽，雕梁画栋，匠心独运，别出心裁，一概不懂。好看就完了。
　　荀一南对花花草草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所认得的不过那几样，各处逛了一圈，玉兰花已经开过，海棠也显现了疲态，牡丹将开未开，反倒是绣球正值盛景。他随便拍了两张照，目光就被池水边晒着的渔网吸引了去。
　　“我们中午熬汤底的鱼，是不是就拿这个捞起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将它拿在手里，往水中看去，却好半晌也不见个鱼影子。只有微微的风，在水面上撩拨出细碎的涟漪，才让它看上去，不是一片死寂。“好嘛，都有这么大一个湖了，也不舍得多养几条。”
　　“只是点缀而已，养多了怕它把花咬坏的。”郑琬琰也走到了水边，却没有和他一样蹲下来。难得穿了只到膝盖的短裙，她不大习惯做一个女孩子。“还有，就说了是池子啦。”
　　“有区别吗？我觉得都一样哎。”荀一南随手捡了根碎枝搁那儿搅水，“多养几条咯，反正你这荷花本来看着就挺秃的了。”
　　“……”郑琬琰不想跟他解释这是因为时令、尚未开花的缘故，秃这个词儿对于大龄少女来说还是有点敏感的，“你来喂，就可以啊。”
　　“成。”荀一南答应得不假思索。“发不发工资啊大小姐？”

　　“不发。”
　　“那您可不是诚心请我。”
　　“我可请不起你。”郑琬琰在他身后略站站，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位同学生得最好的大概就是腰和臀，让人很有来上一脚的冲动。不过顾及到人设，她也就很快走掉。
　　“你是认真的，要留在这边过夜吗？”
　　“当然，哎呦…”他猛地站起来。“当然。”
　　“月满楼……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真不错啊真不错，哎~，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株含羞草！”荀一南环视了一圈，目光触及到某株样子熟悉的植物。面露惊喜。
　　“那是合欢花……”
　　“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株合欢花！额，这么大……”他面不改色地修正着自己的言辞。
　　“因为是后来移栽过来的。听说之前种的好像是梨树吧。”梁红雨在窗边听到他们的声音，便走过来。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自家小姑，“我住过来的前两个月就被砍掉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那砍得好！自家院子里种什么梨树，多不吉利啊!”
　　郑琬琰却摇摇头，“我家的人都不大信风水的。奶奶她是黛玉粉，因为《石头记》里写潇湘馆的后院有大株的梨花和芭蕉，她就也要这么种。我和哥哥也都爱吃梨，我小的时候在树下发呆，还被树上掉下来的哥哥……砸破了相。”
　　“原来鱼冻小时候这么淘气，我还以为他天生就是那么一副老学究做派呢！”梁红雨想象了一下男朋友爬树的模样，简直要笑出声来。但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是。”她低声道，“不是他。”
　　“诶？不是吗？”
　　“不是的。”郑琬琰嘴角扬起笑容，眼神淡淡，“师父你要休息的话就去书斋吧，我有点事情，先回房间了。”
　　“琬琬。”荀一南想起了什么，试图叫住她，费尽心思地想说些话，“那个，山河，你还有……”
　　“没有。”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故人已逝，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郑琬琰回到房间，拿起之前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点亮以后，熟悉又陌生的游戏图标静静的躺在角落里。刚刚那句话，她撒谎了，她其实，没舍得删掉这个游戏。
　　——她素来行事，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决绝，既然不喜欢一个人，就一眼都不会再多看。各种联系方式统统清了个干净不说，一些相关的社交软件也是说卸就卸。只是此情此景此时此事又与寻常不同，这款《山河入梦》，她自打十三岁时便入了坑，迄今整有十年。说起来，比任何人类朋友都要陪她更久。十年间风水流转，多少新人旧人，得而复失，聚了又散，她自己也说不清，固执地留在这里，是斯人已逝的移情，还是原本就有的眷恋了。
　　不止为故友流连，其实我也恋长安*。
　　虽然前任很重要，但是比不过我的游戏账号（不是）。
　　郑琬琰点开游戏，登陆了默认栏的账号，她现在玩的这个角色，ID叫作花间问月，名字取得风流写意，却是个巫族蛊师，蛊师嘛，顾名思义，属于那种虽然浑身上下没有兜，也能随随便便掏出一大把各色各样的小虫子的密恐杀手，技能设定也是与蛊虫有关，可以用其打架不说，还可以给自己回血，理论上，也算是半个奶妈职业。不过对比三师琴、医两位，治疗量不是怎么够看，而且巫族天赋“傀儡术”，又名一二三木头人，释放技能后可以降低敌人移动速度至少六秒，向来是作为控制型来练的人居多。
　　她倒没什么上进心，也不爱打架，只是看小萝莉穿紫衣校服格外顺眼罢了，日常也是看心情想做就做。不过之前分手的时候，退掉了呆了两年的帮会，如今单枪匹马，无所事事，想了想，还是跑回不归林，打算领个任务。
　　不归林是游戏里巫族的地盘，中有神木，苍翠欲滴，站在树下抬头望，可以望见横生的枝节上，有条与树叶儿颜色相近的巨大蛇尾，弯弯曲曲，绕着树杈打了半个结，上边儿却是人的身子，懒懒的倚在主干上，一头乌发随意地散落，松花绿的大袖也是敷衍地穿出了深V的效果，裸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羊脂般的大片胸膛。树下亦有一白衫白发的美（男）人席地而坐，儒雅端方，膝上放着张无弦的琴，身侧又有一雪白拂尘。
　　虽然配色看上去像性转版的素贞与小青，但其实白的那位并非蛇类，而是庞庞九尾的狐仙，姓胡名不归——正是此地主人。而上面挂着那条，是他的绿颜知己，巫族老祖青琉君。
　　为什么说是绿颜知己呢，自打游戏三周年开了这新门派新地图，青琉君就是这么一副人头蛇尾的模样，相关的剧情陆续更新，却是数年如一日地大力渲染两人的旷世绝恋，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提到此蛇的性别设定，虽然策划隐隐透露巫族的部分设定参考了苗疆以及女娲后人，然而青琉君从头发丝儿到尾巴尖儿都透露出一股子放诞不羁，从名字到形象完全看不出哪里可“女”。他的肤色是极冷调的白，鼻梁高高的，嘴唇很薄，两个尖利的牙齿微微露出一点锋芒，一双眼儿常年慵懒地眯成两条缝，偶尔睁开，亦是怕人的黄绿色，属于蛇类的竖瞳。
　　——根本就A爆了有没有！
　　——我合理地怀疑策划想用校服的颜色暗示我们什么。
　　咳咳咳扯远了，这两位巫族大家长的恩怨情仇且等番外再说，他们眼下的分工，是一个负责主线剧情，打打杀杀，一个负责生活任务，赚钱养家，郑琬琰是个不搞事的，理所当然地和管基建的胡先生更为熟稔，这次也毫不例外地选择了他。各人每次接到任务都是随机的。她近来可能运气有点一般，一来就接了个小概率。
　　星落棋——任务描述：从前有人族的女孩子说，喜欢一个人，会想要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他。此处省略两百六十七个字。阿青性子散漫不喜妆饰，唯有对下棋一事还有些兴致。便用碎星石，为他制一副棋子吧。达成奖励，随机掉落紫色秘籍残页x10，相思子1∽50，固定掉落门派贡献点，银两若干以及获得胡不归的赞赏（七天）。
　　碎星石是山河知名景点，落星湖的特产。落星湖的夜晚有时会有流星降落，星入水化为石，品级高的叫做星精石，可以在打造装备时添入保证打造出的属性稳定在某一个数值，概率大概在一个自然天（现实世界）中平均只出三个，哪怕欧气爆满也五个不能再多的水平，而碎星石是做时装用的bulingbuling的装饰物，作用鸡肋很多，所以稀有度也就不是那么高，一个夜晚大概会有三千到六千颗，而游戏中两个小时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是十二天，哪怕偶有几夜没有流星雨，也会有大约三万颗碎星石产生。
　　她是个老生活玩家了，包里已经有五百颗的存货，原本想要做一条幻色星河裙的，只是染色的材料一直没有集齐，才拖延至今。而要制一副棋，棋盘的规格是19x19，哪怕根本用不上也需得制361颗棋子，那就是722颗碎星石了，刚好还差那么222颗。
　　722,听起来不像什么讨人喜欢的数字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