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日记》睡也睡不醒

4、04：多情

　　此时仙界夜色深沉，星空隐在薄雾之中，没有鸟叫虫鸣，天上一向是如此，冷得令人心生畏惧，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夜色中一个仙人长身而立，他迎着月光站着，整个人看起来如梦如幻，美好得不真实。此人正是伯康，他满面愁容，心事重重，最近发生的事真的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他开始隐隐担忧着什么，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总有一天会跳出他的掌控。

　　他一向稳重，总是带着一副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现在这样的神色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

　　正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脆响，他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醉醺醺的仙子脚踏祥云而来，冷风中夹杂着一股醉人的酒香裹着花香，原是那仙子手中的玉酒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仙子倾世之颜，柔美之姿，丹唇轻启，眼如媚丝，露在月光下的肌肤光洁如瓷，透着微红，便是叔亦。

　　她亦是心下烦闷，跑到嫦娥仙子处求了仙酿，酒力不胜晕晕乎乎到了此处，正巧看见这里有人，便停了下来观望，月光皎皎君子如玉，她心跳漏了半拍，手中酒瓶便落在地上。

　　原来是伯康啊......她幽叹了口气，舔了舔唇，如此美人，如果不是她兄长该多好。

　　伯康见状，轻咳一声，将外袍脱下盖在她的身上，几个妹妹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这般撩人心弦的模样，就不怕把旁人魂魄勾去。

　　扶她在一旁阶上坐下，他也沉默坐在一旁。此夜孤寂，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叔亦倚靠在伯康的肩上，鼻尖清淡的气息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砸吧砸吧嘴，谁人不知道她叔亦爱美好色如命，偏偏一块好肉放在嘴边又不能吃，这感觉，真似抓心挠肝儿，去了她的半条命。

　　她望着冷冷的月光，叹了口气。

　　有的人，她看似多情，却是心底有忘不了的人。

　　有的人，她看似荒淫，却满腔孑然一身的寂寞。

　　叔亦想起了千年前的往事，想起了有一个呆得可爱的少年，他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却倾尽所有傻乎乎地爱着她。他的眼神，和所有被她的美貌惊艳的人都不同，她能看得出来，那是真正的怜爱。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痴痴地笑了，这笑容让天地也失去本色，只是却无人欣赏。

　　只可惜........

　　想到这儿，她那躁动的无处安放的小手又失去了作乐的欲望，她安安分分地倚在伯康的肩上睡着了。

　　有的人，近在眼前却碰不得;有的人，远在天边而不能相见。

　　叔亦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这里我们便要说远一点儿了。

　　几千年前，叔亦只是个小仙子，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所有人都惊艳于她的美貌，反倒对她其他方面不甚看重，比如很少有人知道她精于法术，不在季梦之下;拳脚功夫也能与仲慕比肩;甚至打理起门中大小事务，连伯康也不如她。

　　怪只怪她的相貌太过出众，以至于她的其他优点便显得暗淡，不为人所知。连天帝也只让她去做些寻药问草的小事，这些连那些小仙童们都能做到。

　　她也曾抱怨过：“我能独当一面，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来历练啊。”

　　这个时候天帝天后便都摆摆手笑道：“那不是你们这些仙子该做的事儿。”

　　好像仙界从来不缺她这样的仙子，大家都只需要她们美美地站在那儿，供人欣赏便罢，谁也不会要求她们去做什么事。就像广寒宫的那位月女神，谁又记得她如何打理浩瀚的银河，如何变化月亮的阴晴圆缺？大家提起她，只会说：“哦，就是那位惹得众上仙争斗千年万年的美丽仙子啊。”

　　慢慢地，叔亦的热情也被浇灭了，她开始接受这一切。无论想做什么，她只要招一招手，就有大片人来帮她做，这样的日子不是也很惬意吗？但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存在这么空虚？

　　终于有一天，天帝又给了她一个任务，去采生长在魔界深处的绛仙草，本来也轮不到她去，只是当时天界被妖界缠住人手严重不足，才落在她的头上。

　　叔亦本没放在心上，直接便过去了，直入魔界深处才知道那绛仙草生长在极其危险的深林里，里面妖禽猛兽数不胜数，连魔界都要派人在此地镇守。

　　那日守在林子外的是两个魔界的年轻人，身着黑甲，还持着长刀。二人已得到消息仙界派人来取绛仙草，便早早在这儿等着，却不想来的是这么个娇弱的仙子。其中一人见到便赶紧收了兵刃，对着旁边另一人挤眉弄眼说道：“你可真是运气好，上头偏叫我守在这让你送她进入，在魔界几百年也见不到一回这等美人啊，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这时叔亦已到面前，他便对她说：“仙子你放心，我让这小子多多关照你，一定能帮你安稳地取回绛仙草。”

　　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却是一言不发，他面容清俊却不苟言笑，径直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叔亦见这年轻人剑眉星目生得好看，也心生欢喜，想也没想便快步跟了上去。

　　进入林子她方才发觉，传说果然不假，只见此地阴暗恐怖无比，遍地森森白骨，头顶盘旋着不知名的怪鸟，正扯着嗓子乱叫，没来由的让人心底发毛。

　　叔亦也只是个小仙子，从未见过这般魔界的景象，吓得缩进年轻人的怀里。若按往常，美人在怀，谁不得好好安慰她一番，声音也得放的轻柔许多？谁知道那年轻人挑了挑眉，便将她推开，面无表情道：“魔界有规矩，要来此处采绛仙草的人必须凭一己之力穿过这林子。”他说着指了指林子最深处的一座山，“绛仙草就在那山上，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叔亦眨眨眼看着他：“我法力低微，若有困难之处还望魔君出手相助。”

　　那人道：“这是规定，我不会帮忙的。”

　　听此言，叔亦不由心中感到有什么不自在，这人怎么这样，一点情理也不讲？她喃喃自语：“真是个木头脑袋。”

　　但叔亦也不是那种怕事的柔弱仙子，当即便将长袖挽起，长裙索性撕去一截，免得等下阻碍了自己的行动。

　　那人见她行动如此果决，心道竟是小瞧了此人，面上表情缓和了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叔亦在前披荆斩棘，那年轻人在后面悠悠地跟着，竟真的一点出手相助的意思也没有。林子里遍是魔藤尖刺和毒蛇，不多时叔亦纤细白皙的小臂上多出了许多划痕，虽说这些小伤很快便会完全愈合，但叔亦看着那丑陋的伤口还是皱了皱眉。

　　但她自尊心极强，咳了咳：“你可别出手，我自己能行！”

　　那人闷闷道：“你又不是没有手脚，我帮你作甚。”

　　把叔亦直气得差点吐血。

　　待行至林子深处，头顶怪鸟的叫声愈发得尖利起来，周围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叔亦心中暗道不妙，火光电石之间她一个闪身，竟躲过了身后突然出现的魔物的致命一击！

　　那原是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巨大石蛇，正幽幽地吐着信子，它的双目发着光，让人身上寒毛直竖，一阵恶寒！

　　此时便听那年轻人沉如死水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忘了告诉你，这儿有只护林的魔物，最爱吃仙人的心。”原来他早就跳上了树枝。

　　叔亦被他气得牙根痒痒，没好气得骂道：“不用你提醒，老娘不瞎！”

　　手中幻化出宝剑，便向那巨蛇刺去，那巨蛇皮肤坚硬，刀枪不入，又行动极快，叔亦匆忙躲闪之间几次都差点被它玄铁一般的鳞片刮到。

　　她呼呼地喘着气，她是仙子，在这魔界深处法力本就受到抵消使不出全力，更何况数年来她也疏于修行，甚至身形也不如从前灵活了。

　　叔亦看了看头顶，那个年轻人像没事人一样端坐在树枝上看着她与巨蛇恶斗。她狠狠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回去一定要专心苦修！

　　巨蛇又猛地攻了上来，叔亦咬牙应战，一人一蛇大战了几百回合。突然，她猛地在空中身形一顿，宝剑从手中飞出，直插巨蛇的眼睛，噗地一声从脑后刺出！

　　顿时地动山摇，那巨蛇在林间疯狂地抖动着身体，树木被它拦腰斩断，叔亦也被它卷起摔在了一边，那巨蛇痛苦之中也匆匆溜走了。

　　叔亦看着自己出现在眼前的一双鞋子，狠狠地呸了一口，吐出一口草叶。

　　终于来到那山下，叔亦显然已经习惯了，撸起袖子就往上爬，终于见到那石缝中随风摇曳的绛仙草时，她欣喜若狂，却没有想到一脚踩空便要直直地摔了下去！她紧闭着眼，已经做好摔在地上的准备，手却被一把拉住。

　　她抬眼看去，那手修长有力，紧紧地抓着她的小臂，正是那个年轻人。

　　她一时恍惚：“你，你不是不会出手相救的吗？”

　　那年轻人看着本来干干净净绝美的仙子如今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一双大眼还带着幼鹿般的迷茫，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把她拉上一块凸起的平台道：“我只是说在林子里我不会帮你的。抱歉仙子，这是规矩，每个人都一样的。”

　　“每个人......都一样？”

　　叔亦喃喃着，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有点湿润，她虽狼狈如此，却只觉心下一阵痛快，仿佛有什么心结被解开了。

　　回过神来看那人手还抓着自己，心中突然一动，她看着眼前人好看的眉眼，便盈盈一笑，那人还在她的笑中未回过神来，她已经到了眼前。她的唇轻轻地碰到他的脸颊：“谢谢你了小魔君。”

　　他呆愣在原地，而叔亦又趁机揩了几把油。

　　二人从那林子出来时，守在门口的那人见了，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那仙子进去时是那个模样，出来时怎么如此狼狈，衣衫不整？送走叔亦后他钦佩地看了看年轻人，竖起大拇指：“兄弟，你真猛啊！”

　　年轻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叔亦带着绛仙草顺利交差，引得天帝也对她刮目相看，此后便也常常指派她去做一些寻常仙人无法完成的事，这让她得意了好一阵子。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揉揉眼睛醒了过来。她哑然，原来是做梦？这些许多年前的往事，她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见眼前伯康双眉紧蹙，一脸正色对她道：“魔界那边派人阻挠小妹历劫，仲慕已经去魔界了，要把魔界搅个彻底。”

　　叔亦宿醉未醒，头痛欲裂：“她这次，恐怕要吃大亏啊！”